邬云一直留了三分注意力在李凉茉的身上,见她这般,便知这是真事了。只是要把李凌霄嘴里的人物换一下。
当是苕华给韶华喂了绝子汤。
他嘴角的笑意微微发僵,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他还未开口,说要把案子全权交给他审理的西凉帝开口了,“传太医!”
李凌霄大喜,心知西凉帝听到这话之后对自己信了大半。
皇后直愣愣地看向李凉茉,想的却是:李凉茉贵为当朝唯一的嫡公主,从未给李凌霄侍过疾,只有李凉茉染上风寒时,李凌霄过来侍过疾。也是自那以后,两个孩子的关系才好起来,很长一段时间形同一人。
心中已经明白了真伪,皇后恨不得现在就让女儿快跑。这皇宫,就是一个要食她们母女血肉的地方。
她总以为女儿在自己随意可见的范围内,即便有过危险,也不曾真的被伤过,却没想到他们会在她女儿那么小的时候下那种药!
李凉茉感觉到皇后的视线,抬眼看向她,微笑着缓缓摇头。
事情还未到最后的地步,她不会认输。
即便到了最后的地步,她要走,也不会留皇后在危险之中。
片刻之后,她率先移开视线,看向被召来的太医。
是福海亲自去请的,西凉帝最信任的太医。
太医走到李凉茉的身边,“请公主脉。”
李凉茉一动不动,“方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是苕华公主说她自己曾喝过绝子汤。所以,太医,你应当去给苕华公主请脉。”
太医为难地看向西凉帝。
西凉帝冷眼看着两个女儿,并不说话。
太医又看向邬云。邬云挑挑眉,似也没有要给他解围的意思。
倒是李凌霄冷嗤一声,自信地道:“诊便诊。快来。”
她得意地看向李凉茉,仿佛胜败已定。
李凉茉微笑而对,面上风轻云淡,袖下的指甲几乎插进肉里。
不过片刻,太医脸色一变,“这……确实是服过绝子汤的脉象。”
李凉茉暗暗大松一口气。
她先前在赌,所幸,她赌赢了。
上辈子,她喝过绝子汤一事,还是到了北齐之后,被萧眠说出来的。
萧眠当时说:“若不是你来北齐之前便被人灌下了绝子汤,陛下又对你无意,本宫必在你进宫之前便给你喂上一副。北齐未来的国君,只能是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
看来,萧眠没骗她。
李凉茉微笑地看着呆滞的李凌霄,“真相已明,苕华,你还在胡闹什么?你的母亲已经因你被禁足于佛堂,难道你还要害她丢了性命吗?速速与北齐杨大人回去,做一个和亲公主该做的事。对得起西凉赐予你的公主封号!”
“不……不是的……这不可能……我母亲不会……”李凌霄还想说什么,被邬云点中穴道,一音难发。
李凉茉走到她面前,无声对她说了三个字:“你,输了。”
随后扬声道:“苕华心术不正,犯下这等大罪,可她早已去了北齐却能混入宫中禁卫,这,是更重要的事。父皇,女儿请父皇派人明查!内侍与禁卫军中,是何人不忠,为保父皇母后之安全,必要除此隐患。”
“福海,你亲自去查。一个都不能放过。”西凉帝看向李凌霄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刀,恨不得把这个坏了他精心准备的及笄礼的人千刀万剐。
现场很快宫被清理,西凉帝看向李凉茉的目光又温和了起来。
他一手拉着皇后,一手拉着李凉茉,“让大家见笑了。好在如今真相大白,苕华公主其罪当诛,但她如今已是北齐皇后,西凉无权定北齐皇后生死,只得让北齐使臣带回北齐处置。韶华的及笄礼成,今晚在宫中设宴,现下,大家都散了吧。”
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引得百官及使臣称赞,可到底有几分真心,只有各自心中清楚。
李凉茉知皇后心中定有许多疑问要问,可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便给她一个让她放宽心的眼神,回了玉泉宫。
躺到浴桶里,李凉茉才全身放松下来,涌动阵阵疲乏,“你们都出去吧。让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今日之事,她灵机一动险胜,可她曾被李凌霄哄骗喝下绝子汤是真。
上辈子,她最终决定自绝,与自己对自己的身体破罐子破摔也是有关的。
即便上辈子的自己与劭云太子都不曾挑明并正视自己对对方的情义,甚至时不时地打太极式抬杠,可他们都会在紧要的时候忍不住为对方着想。
他不让她担上弑父杀夫之名,她亦不想让自己被毒得破败不堪的身躯拖累他。
初去北齐皇宫时,她受尽欺辱,知道了自己不能生育,还不知被萧眠及后宫的那些女人下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是以,后来与劭云太子相遇之后,她想要学毒。
毒龙是拿旁人试毒,而她,是拿自己试毒。她清楚地知道,每一种她要用下去的毒会让人生出怎样的感觉。
再入北齐皇宫,她以身为饵。时常陪着她要报复的人一起中毒,而她为了不叫人看出任何破绽,还不自行配制解药解毒。
用的毒越多,解毒越晚,她身上残留的毒素便越多。
十年毒物浸淫,即便她当时不自绝,她那破败不堪的身躯也没了多少时日。
她不愿在他面前日渐丑陋,便以那样的方式在他生命里狠狠地画上一笔。
当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肠当真被毒~药给浸染得又黑又毒了。
她想啊,即便他心里对她没有过半点心动,她那样一死,他也不会忘了她。即便他日后娶了了妻,过了百年,他的心底,依旧能想起那个曾与他携手灭了西凉与北齐的女人。
她闭着眼靠着浴桶壁,唇角带着一点苦笑缓缓下滑。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座处处透着粗犷蛮横霸道的宫殿,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四周的血腥气拉住她的神思,她悬在空中,眼见自己在劭云太子怀里气绝也不曾碰到黑色的狐狸面具。
劭云太子接住她下坠的手,握着她的手把面具摘下,“不是想看吗?孤给你看。”
“不是说还有心愿没达成吗?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你个骗子,从心到肝都黑透了的骗子……”
“你答应了孤的,孤帮你,你做孤的太子妃。”
“早知如此,孤就该把你绑在身边,不该纵你。”
“……”
劭云太子渐渐不说话了。
他坐在地上,抱着她,唇落她的美人尖上,眼里时不时滚出东西来证明他还没有变成石像。
李凉茉呆了。
即便她已经懂了他的情,也不曾想到,她上辈子的死会让他难过成这样。
她从未见过他流泪,这一滴一滴的,都烫在她心上,让她越发觉得胸口窒闷。
咬着她衣袖的狗子呜呜哭泣,见她真的不会再理它了,扭着一人大的身躯朝盘龙柱上撞去。
李凉茉眼睁睁看着狗子雪白的毛被染成了血色,心底又是一颤。
不知过了多久,十八鬼卫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提醒他,“殿下,太子妃已经殁了。”
劭云太子缓缓转了转眼,却口吐血莲,晕了过去。
李凉茉见他昏睡几日,连毒虫都束手无策。
他醒来后,立马找出地图,在地图上圈出巫族人的位置后收入怀中,抱起无人敢收殓的她的尸身远去……
李凉茉猛地喘过气来,睁开眼,迷瞪瞪地看向面前衣裳都被打湿了的人,一时间分不清眼前是何时何地。
劭云太子抿了抿唇,有些不悦,“累成这样,为何沐浴时不叫人伺候,若是孤晚来一会儿……”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吻给堵了回去。
劭云太子心头一荡,加深了这个吻,两人一同跌入浴桶中……
理智渐失时,他品到了咸涩的滋味。
理智被拉回,他压下心中叫嚣着要冲出牢笼的猛兽,把她抱出浴桶。
方才给她包上的外袍被水打湿,玲珑有致的身形现于眼前,移不开眼,也不想移开眼,“怎么又哭了?孤见你一次,你便要哭一次?”
李凉茉自然不会告诉他前世之事,掀了掀眼皮,软软地道:“你凶我……”
劭云太子一愣,缓了语气,“我见你整个人都沉在浴桶里,叫你也没反应。”
他顿了顿,“韶华,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你还不许我生气?”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了,怀里的人的泪水却淌得更凶了。
他抿紧唇,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双盖着厚厚水幕的猫瞳,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李凉茉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来了?”
劭云太子瞧着她没说话,又听得她似解释一般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便让她们都出去了,没想到会睡着。”
她想伸出胳膊拉他,意识到自己被他的外袍包着,弯着眼笑了起来,“放我下来更衣。”
劭云太子见她又笑了,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女人说风就是雨,说晴就见日,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不过,她不哭不闹还带着笑的乖巧样子,着实让人既觉得心疼又觉得可爱。
想了想,他道:“孤都知道了。”
“嗯?”李凉茉迷瞪瞪地看着他。他都知道什么了?
劭云太子沉了沉嘴角,“别怕,孤把毒虫带来了,等你换好衣裳,让他给你诊脉。身上还残留多少毒都不要紧。他要是治不好你,孤,便去寻能治好你的法子。”
李凉茉:“……”
看着他放下她转身出去,她轻轻笑了。
有人这般在意的感觉,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劭云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女人怎么这么爱哭?
南宫末羽一脸莫名其妙:我的女人怎么从来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