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李嬷嬷匆匆赶去泰和宫求救,而后琰帝与黄御医先后前往熙华宫,一番动静虽然不大,却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第二日懿贵妃病危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之前本就有传言说懿贵妃因排出药毒用力过猛之故身体异常虚弱、若是无法度过此劫便无药可救,如今懿贵妃受到刺激陡然病危,似乎也并非毫无先兆。
如此说来,皇后早知此事,所以这“刺激”或许也是特意算计?
随后熙华宫又传出懿贵妃昏迷不醒,只怕时日无多的消息,这对于正等着看懿贵妃与皇后正面杠上的后宫诸妃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后宫诸妃常年在皇后的威压之下难以翻身,早就盼着能有出头鸟来撬动一下皇后的凤位,让她们得以喘息甚至酝酿反击,无论是依靠圣宠还是出身都行。
本来陈嫔是有希望的,结果陈嫔暴毙;原以为懿贵妃能当此重任,结果懿贵妃病危?
当然也有心内暗喜的,毕竟有个得圣上敬重的皇后就够了,再来个出身高贵的懿贵妃,岂不是更加压得旁人无法抬头?
极少数脑子清醒、情绪冷静的,却是隔岸观火、不置一词。
看看宫中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从路才人小产到陈嫔暴毙、再到懿贵妃病危,这一出出的连环大戏实在精彩万分,想必平日里不怎么在意后宫争斗的圣上也不会无动于衷。
若是圣上有心彻查……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在这种惹眼的时刻,但凡某些人稍有动作,必定会引起圣上的关注。
而一旦圣上察觉到异常,无论是否与此相关,即便不被杀鸡儆猴,也会在圣上心中留下一道污痕!污痕若存,圣宠不再!
如此一来,后宫诸妃虽蠢蠢欲动,却只能强自按捺住各种心思,暗中命人不断打探熙华宫的情况,随时注意懿贵妃的生死安危。
至于陈嫔暴毙一事是否与懿贵妃有关?
这还真不好说。明眼人都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懿贵妃身体孱弱众所周知,她又极少走出熙华宫,与陈嫔只见过一面,二人之间并未冲突也无仇怨,即便陈嫔得宠也不碍着她什么,身娇体弱的懿贵妃哪里会打起精神去谋害一个无足轻重之人?
当然,也不排除懿贵妃常年体弱以至于心思复杂扭曲到某种程度,不弄死个人就觉得了无生趣的可能……
好吧,后面那个猜测确实挺可笑的,可以无视。
至于这一连串的事件初始是以路才人小产开头的,这个关注的人已经不多了。
今上御极七年,小产的宫妃又不是没有,除非是特别受宠或是位分很高的妃嫔,否则谁会去特别在意一个小小才人的小产?
圣上虽膝下空虚,但总归生下来的皇嗣才惹人关注,一个未成形的胎儿,再尊贵也不过如此了。毕竟暴毙的陈嫔可是从四品,又十分受宠;而现在病危的懿贵妃更是皇后之下第一人,严格算来还是圣上的姑表妹。这二人哪个都不比路才人尊贵,而且一个暴毙一个病危,也比小产严重得多。
……
乐阳长公主府。
“启禀长公主,宫中传来消息,县主病危!”模样普通的侍女恭敬地禀报。
“什么?”坐在上首的华衣美妇霍然起身,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怎么会病危?”之前宫中传来的消息,不是说瑾儿已经好转许多了吗?
那时她听到消息还松了口气,总算一意孤行送瑾儿入宫之事她做对了,毕竟灵清道长说过,瑾儿与皇宫有缘,若能入宫反而对身体有利……
“宫中因陈嫔暴毙之事,皇后以奉旨查办为由找上熙华宫闹了一出对质,要将县主身边的宝茵押下审问,县主虽义正言辞地护住了宝茵,却也大受刺激,情绪起伏过大,夜里就请了太医。”那侍女低眉顺眼地回禀,说到请太医时犹豫了下,又加上一句,“李嬷嬷连夜去求了圣上,圣上命黄御医给县主看诊。”
竟然出动了黄御医?乐阳长公主忍不住身形一晃,阵阵晕眩冲击着大脑,让她险些站立不住!
一旁的老嬷嬷连忙扶住了她,低声安抚道:“主子别急,黄御医素有妙手回春之能,县主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的!”
乐阳长公主在嬷嬷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身形,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她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开口道:“准备一下,我要进宫!”按例两日后才是命妇入宫觐见的日子,但她等不及了。
瑾儿昏迷病危,她这个当娘的哪里还坐得住!进宫是临时决定的,往青凤宫递牌子肯定来不及,但她手上有先帝给的令牌,准许她随时入宫,只是今上御极后,那块令牌便搁置了,如今显然只能启用。
“是。”另一个嬷嬷连忙应下,随即退出房门。
宣安侯大步走入长公主府时,正好遇上隆重盛装的乐阳长公主急匆匆地准备出门。
看到他时,簇拥在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仆妇们都齐齐行礼:“见过驸马爷。”
宣安侯长得高大魁梧、仪表堂堂,穿着武将官服很是威武不凡。此时他却面露急色,随意地挥了挥手:“都免礼。”随即看向乐阳长公主,急声问,“公主这是要进宫?”
乐阳长公主勉强按捺住情绪,微微颔首:“正是。瑾儿病危,我哪里还坐得住!”初入宫时那场风寒已让她胆战心惊,只是碍于宫规不能直接入宫请见,好在李嬷嬷传来的消息中,瑾儿的情况并不严重,很快就好转了。不过瑾儿风寒期间圣上竟不曾过问一句,她却是有些不满的。
如今瑾儿入宫仅一个月余竟然病危,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送女入宫的决定是否做错了?
“我与公主一同入宫吧。”宣安侯果断提议。
乐阳长公主略一思忖,却是摇头:“不行。”不等他再说什么,她已自行解释道,“我持先帝所赐的令牌入宫已是冒了风险,若是你一同入宫,只怕圣上误会咱们以势压人。虽然圣上碍于情势并不会直言不满,但那对瑾儿有害无益。”
宣安侯愣了一下,原本急切而不满的心态慢慢平复,他迟疑了下,终于主动握住了长公主的手,叹道:“那就交给你了。”
乐阳长公主鼻头一酸,怔怔的看着他,终于泪盈满眶,再开口时微带哽咽:“谦云……瑾儿会好好的,对吗?”
“是,瑾儿不会有事的。”宣安侯凌谦云认真地看着她,郑重颔首。罢了,他都四十有六的年纪了,何必像毛头小子那般不懂事,一言不合便与妻子赌气呢。
大约是存着对皇后的不满,乐阳长公主进宫之后连青凤宫都没去,命人去泰和宫通禀之后便直奔熙华宫。
李嬷嬷早就收到了消息,命宝芝宝芳在宫门口等候,看到长公主时便直接迎入熙华宫内,以免宫人们不知分寸,耽误了时间还得罪了长公主。
走入内寝时,长公主看到李嬷嬷就直接问:“瑾儿病情如何?”
李嬷嬷连忙行礼问安,而后回答:“黄御医已经稳住了病情,正开了方子让人煎药。”
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一面走至床榻边坐下,心疼地看着面如金纸、憔悴不堪的女儿,一面低声问:“圣上呢?”若是连瑾儿病危圣上都不在乎,那她真的要考虑一下,是否将女儿接出宫来。
“圣上一下朝就来看望贵妃,如今刚走。”李嬷嬷低声回答,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惭愧地道,“都是奴婢疏忽,没照顾好主子,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怜惜地摸了摸女儿消瘦的小脸,转头看向李嬷嬷时却面色一冷:“你确实应该责罚!事关瑾儿的身体状况,为何不早些递消息出宫?”进宫的路上,她已经听说了杜太医的诊断与皇后趁虚而入的猜测,但李嬷嬷却未将此事告知于她。
李嬷嬷也不敢起身,只低眉顺眼地回禀道:“自县主用九天凤珮接手了宫中的布置后,奴婢便不敢再擅自做主,一切都听从主子的吩咐。”
“是吗?”长公主怔了怔,似乎想通了什么,神色缓和了几分,冷眼扫了一下李嬷嬷:“罢了,念在你伺候有功的份上,本宫暂且不责罚于你。”又问,“御医开的方子可有什么难寻的药材?”瑾儿自小吃药比吃饭还多,她早已习惯,自然备了不少药材在府中。只是没禀报过圣上之前,不好直接送入熙华宫罢了。
“并无。”李嬷嬷摇头。御药库中药材十分齐全,再者黄御医开的药并非治那不足之症,而是调养身体的,自然没什么罕见到整个皇宫都找不出的药材。
“瑾儿还要多久方可醒来?”长公主又问。
李嬷嬷不假思索的回答:“主子这病来势汹汹,黄御医虽稳住了病情,却无法保证能够治愈。开了方子后,黄御医又去太医院翻书了,说是要找一个针灸的法子,若能成功,或是明日、或是后日,主子就能醒来。”
若是失败呢?长公主不敢去想那个可能。略一沉吟,她终于开口:“陈嫔暴毙之事,查的如何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她绝不会放过那个害瑾儿病危的罪魁祸首!陈嫔暴毙只是一个引子,知晓瑾儿病情、故意栽赃熙华宫刺激她的皇后才罪无可赦!
李嬷嬷闻言难得犹豫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向昏迷不醒的懿贵妃。
“说罢。”长公主微微蹙眉,语气微冷。
李嬷嬷下意识颤了颤,终于开口将查到的事情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