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烟一路小跑捧着一个长匣子上了水榭。
“姑娘,拿回来了。”
陆维景这才发现素日跟着姜芫的婢女不在,目光不禁落在她手中的匣子上。
姜芫递到他面前:“送给陆世子的。”
“这是何物?”
“这是第二份谢礼。”姜芫亲自打开匣子,又拿出里面的扇子,“并不值什么,只是聊表寸心,世子定要收下。”
陆维景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原来她竟是记得。那方才在清辉院门口为何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让他白白心生不悦?
“这又是我哪次帮助三姑娘的谢礼?”
姜芫腹诽这才是“贵人多忘事”,道:“有个叫福德的小厮背叛大哥,世子帮我查清了缘由。”
陆维景回忆一番,恍然大悟:“不知那件事令尊可处理好了?”
姜芫颔首。
“三姑娘着实客气。”说着,他接过扇子,认真看了看。
扇子上画着一座假山,上面是一座凉亭,山下溪水环绕,溪水两岸是苍松翠柏。虽然作画水平一般,但还是能看出作画人的用心程度。
“陆世子不嫌弃就好。”
其实陆维景想问问姜明暄是不是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扇子,但很明显,得到的答案会很扎心。既如此,还是不多此一举了。
今天府上来往人多,姜芫不方便把他送到门口。
陆维景看着她离自己老远盈盈施礼,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冷不防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瞧,却是贺鸣。
贺鸣盯着他手中的匣子:“你是来探病的,为何回去还带着礼?”
陆维景立刻收了笑:“自是有人相送。”
贺鸣伸手要拿过去看,却摸了个空。
“这是什么宝物,看一眼都不行?”
“把别人送的礼物给其他人瞧,很是失礼。”说完这话,陆维景把匣子放在马儿旁边的袋子里,翻身上马。
眼看着马儿奔走,贺鸣也赶紧追上去:“等等我。”
两匹马一前一后停在国公府门前,两人进了大门,将马儿交给小厮,并肩而行。
“你有什么急事吗?”贺鸣见他走得急,无奈道。
陆维景把匣子交给瑞兴:“是有些要事要处理。你先去我院里等着,我要先去见过祖母和母亲。”
到了慈心堂,一圈女眷环绕,陆维景目光一顿,挨个见了礼。
原来是二夫人的表姐章氏带着两个女儿投奔过来了,按照礼数,自然要见过府上众人。
少倾,老夫人问他姜家二老爷的病情,陆维景一一作答。
“二房也真是够闹腾的。”老夫人神色变幻,愣了半晌,才说出这句话。
“姜家老夫人身体还好罢?”
“孙儿瞧着,姜家老夫人并未因此事伤了身子。”
老夫人点点头:“姜家老夫人年轻时就性子要强,年纪大了倒是没变多少。”
谭氏掩唇笑笑:“这二老爷先是养外室,又是二夫人带着女儿去捉.奸,然后传出康家放弃和二房结亲的消息,现在好了,居然在那种地方被人打了。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姜家这般热闹的人家,谁家还敢娶姜家女儿为正妻?人都说,娶妻不贤毁三代,早知如此,大嫂何必急着为景哥儿定下亲事呢?”
魏氏不冷不热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家的事都是二老爷闹出来的,与姜家大房何干?再者,西宁侯夫人也是出身名门,出了名的端庄贤淑,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呦,儿媳还未进门,大嫂就这般替她说话。当初府上宴会那回事,大嫂这么快就忘了?”谭氏忍不住再次讥讽。
魏氏笑容愈冷:“忘了怎么样,没忘又怎么样?陆家和姜家早有婚约,不和姜家大房结亲还能选谁?选二弟妹的娘家侄女吗?”
谭氏被戳中了心思,脸色一沉:“大嫂,这话怎么能随意乱说?”
魏氏只笑看着她,不再回应。
老夫人道:“老二媳妇,你少说两句。”
到底是继室,不如原来的二儿媳温婉大方。有客人在呢,就开始挑事吵闹。
出了慈心堂,魏氏冷笑道:“那个谭氏,一天不和我吵心里就不痛快,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以前整天让她那娘家侄女到府上来晃悠,或者小住,后来见你定亲才消停。她就是打量着咱们大房只你一个独子,你父亲又常年在战场上,暗暗起了歪心思,巴不得你娶一个出身低微的妻子,或者干脆大房绝嗣才好。
维景,姜芫除了性子不太好,模样出身都是顶好的,以后成亲了你可要和她和睦相处,不要让二房趁虚而入。”
魏氏说的这些陆维景都明白,还是恭顺应和:“母亲放心。”
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魏氏叹了口气。
她恨不得儿媳马上进门,立刻就抱上孙子,让二房打消不切实际的念头。
行至院门口,她吩咐洪嬷嬷:“前几日我新得了几匹尚好的云罗,挑出两匹送给姜三姑娘罢,也好让某些不怀好意的人闭嘴。”
洪嬷嬷应了,又道:“祝夫人下了帖子,邀您过两日去宁国寺上香,您看……”
魏氏摇头:“回帖上就说,我近来身子不适,不便同去。”
明眼人都清楚这只是个借口,识相的就不该总是妄图和陆家拉近关系。
姜芫收到魏氏派人送来的料子时懵了一会。
明明应该不待见她的未来婆婆,怎么想起给她送礼物了呢,而且还是在姜家出事的当口?
送料子的嬷嬷笑道:“我家夫人说了,料子颜色太鲜亮,年轻小姑娘穿才压得住。再者,现下天气热,穿它做的衣衫凉爽又透气,正合适呢。”
过了许久,姜芫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请嬷嬷代我谢过国公夫人。”
柳氏安排嬷嬷下去歇息用茶,又赶紧准备回礼让嬷嬷带给魏氏。
送走陆家的嬷嬷,姜芫终于可以开口询问:“娘,国公夫人为何这么做?我以为她会很讨厌我的。”
柳氏笑道:“我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但魏夫人今天的行为,可以证明她是个明事理的婆婆,以后我就不担心你嫁过去会被刻意为难了。”
其实,姜芫的出身摆在那,即便魏氏真的讨厌她,也不会像个恶婆婆一样磋磨她。但是做母亲的,总是时时刻刻担心女儿受委屈。
姜家二老爷的事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谈,姜蔓和姜蕙的名声一毁再毁。而定国公夫人派人给姜芫送料子的事,可以证明她并未因姜家二房接二连三的闹剧对姜芫产生不好的看法,这门亲事还是要进行到底的。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祝家不知又打翻了多少玉器古玩,撕碎了多少帕子。
刘氏和姜蔓对大房的嫉恨又多了不少。
这几日太夫人都没歇息好,一时姜怀的荒唐让她气恼,二是想着和姜怀打架之人是谁。
姜怀再荒唐也是她的儿子,是侯府二老爷,被打断腿这事总不能轻易算了。
好在西宁侯和三老爷孝顺,私底下查清那男子的身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安排人堵住那人,打断了他两条腿。
太夫人心口那股气这才顺了些。
连续几日各府来探病,终于这一日不再有人来,侯府清净许多。
一直没有到访的刘家人也来了。
足足在花厅等了两刻,刘氏都未出现。
万氏低声抱怨:“侯府二夫人的身份到底不一样,哪次在咱们面前不是摆架子?让我们等了这么久,她倒是心安理得。”
旁边穿着烟粉色衫裙的姑娘扯扯她的衣裳:“娘,别说了。”
万氏点点她的额头:“你能不能争点气?我总是说让你多多来侯府陪伴你姑母,你怎么就不听呢?”
刘清妍满脸不情愿:“姑母有女儿,哪轮得到我陪伴她?”
“你是不是傻?你来侯府,纵使你姑母不情愿,她还能赶走你不成?哪家世家阀阅没几个亲戚住着?侯府表姑娘的名头可比刘姑娘的名头有用得多。”
“一个二房表姑娘,又不是太夫人的表亲,又有什么用?”
万氏左右看看,恨不得捏着她的耳朵道:“最起码能见识不少豪奢公子。这几天你姑父病重,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不少名门望族都派了家中子弟来探病,你若在侯府,定然有机会见到。远的不说,就是柳家和郑家公子,也是三天两头到侯府来。就因为你不听我的话,错失多少良机?”
刘清妍面红耳赤:“娘,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我都是为你好。”
刘清妍觉得万氏更像卖女儿,但是她不能和母亲争吵,再多埋怨也只能憋在心里。
正说着,就见帘子一晃,穿着碧色比甲的婢女扶着刘氏走来。
万氏欢喜地站起来:“妹妹可算来了……”
话未说完,刘氏苍白的脸色把她吓了一跳:“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刘氏穿着打扮无一不精,但是难掩病容。她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扶着额头。
“让大嫂久等了,着实是府上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不瞒大嫂说,大夫说我是气急攻心。蕙儿和蔓儿也因着外面的流言蜚语,多日不曾出院子。”
万氏想到二老爷干的那些事,对刘氏的嫉妒转化为同情,安慰道:“虽说二老爷病重需要照顾,妹妹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刘氏强笑:“母亲近来如何?”
万氏望着她,踟躇道:“得知二老爷的遭遇,又听闻连累了两个外甥女,母亲一着急就病了。是以没办法亲自上门看你。”
刘氏面色更白:“大夫怎么说?”
“妹妹别着急,母亲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为妹妹和瞻哥儿担忧罢了。”
刘氏不免想起刘瞻举业之事,问了他在书院的表现,万氏当然要夸赞儿子一通。
万氏拉着她的手,诚恳道:“妹妹对瞻哥儿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呢,若是将来瞻哥有了出息,自是要报答你的。”
闻言,刘氏心里熨帖许多。好在刘瞻是个感恩的,不枉费她在刘瞻身上花费了许多银钱和精力。丈夫和女儿都靠不住,她下半辈子还是得靠娘家靠侄儿。
“只是……”万氏有些为难。
“只是什么?”
万氏叹息:“只是眼看着春闱越来越近,要经人引荐朝中官员和当朝大儒,还要打通关节,需要不少银子。我知道不该麻烦妹妹,但是家里越发没落,母亲年纪又大了,很多事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母亲总是说愧对于你,可若是不好好培养瞻哥儿,着实愧对早逝的公爹,也无颜面对刘家的列祖列宗。”
想到现在的刘家,刘氏不禁悲从中来,也心疼年迈操劳的母亲。
“大嫂放心,瞻哥儿举业是大事,我身为姑母,怎么能不管他呢。若是瞻哥儿能光耀刘家门楣,也是我的好处。”
万氏暗暗放了心。
这个小姑最是看重娘家,也最是孝顺,只要拿出婆母和瞻哥儿的名头,她什么都能答应。
“除了此事,还有一事要拜托妹妹。”万氏将刘清妍推到刘氏面前,“妍姐儿年纪渐长,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妹妹知道的,以刘家的门第,我能给妍姐儿说一门什么好亲事呢?我想着妹妹是侯府夫人,芷姐儿更是安远侯府世子夫人,认识的好人家总比我们多……”
万氏后面的话没说完,刘氏已然明白她的意思。比起侄儿,她并不在意这个侄女,但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总要帮忙的。
只是宁国寺那件事,再加上孙嬷嬷的死,到底让她有些胆怯。
可这是她弟弟的女儿,她怎么能推脱呢?再者,侄女嫁得好,于她也有利。
思及此,她道:“嫂子不必说了,我都明白。这样好了,就让妍姐儿在侯府住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我罢。这种小事,太夫人也不会反对。”
万氏感激不尽:“真是多谢妹妹了。”
目光一瞥,又示意刘清妍开口。刘清妍无可奈何,只能说了几句奉承话。
刘氏也享受万氏对自己的感激和巴结,心里的郁闷消减了一些。
“就让妍姐儿住在双燕阁罢,她们表姐妹年纪相仿,可以说话解闷。”
万氏笑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两个外甥女了,我先送妍姐儿过去,顺便看看她们。”
“也好。”刘氏吩咐秋霜,“你带着大嫂和妍姐儿去。”
万氏到了双燕阁和姜蕙姜蔓闲话一会,又暗暗交代女儿一番。再出侯府,大大小小的包袱堆满了车厢。
树影婆娑,映在窗纱上,仍有几缕阳光穿过窗子缝隙漏进来,明亮的光圈在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指上跳跃。
姜芫坐在书案前看账,柳氏站在她身边,偶尔指点几下。
少倾,翠云进来道:“姑娘,刘家太太回去了。”
丰嬷嬷道:“想来又拿了不少东西回去。不过有太夫人的敲打,她现在不敢拿公中的东西往娘家送,给刘太太的应该是她的体己。”
柳氏淡淡一笑:“二弟妹对娘家真是尽心尽力。”
“还有。”翠云道,“二夫人把刘姑娘留下小住了。”
二老爷的事迹广为流传,被御史弹劾。是以他在户部挂名的小官没能保住,刘氏现在应该是二太太。但习惯使然,府上下人还是称呼她为二夫人。
“知道了。”柳氏随意道。
傍晚时分,柳氏就收了姜芫的账册,让她早些用晚膳,早些歇息。
柳氏很早就向宫里请示过,明天带着姜芫进宫拜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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