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姨娘身为妾室,按照规矩,是没有资格独居一院的。但是柳氏不耐烦见到她,不愿把她安置在如意院的两个小跨院里。
好在侯府院子不少,柳氏让她住进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最关键的是,离西宁侯的住处很近。
原本夏姨娘是很满意的,可如今眼看着西宁侯来她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日坐立不安。
“我原以为她是个贤良大度的,现在看来分明是装模作样。果然,又得了老爷的另眼看待,十天有七天都往如意院跑。柳氏这个年纪还喜欢用欲擒故纵的手段,一个月下来,就没让老爷在那边过过夜。偏偏老爷非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每天巴巴的跑去讨好人家。”夏姨娘嫉恨中又带着费解,“我除了出身比不上柳氏,哪里比她差了?怎么老爷突然想起那个半老徐娘。”
她自认为足够温柔小意,也足够善解人意,更愿意放下身段伺候老爷。这些都是她和从楼里放出来的老嬷嬷学的,以往十几年西宁侯都很受用,怎么现在失灵了?
姜芙同样百思不解,好像现在的轨迹越发与前世脱离了。
“娘,侯夫人到底给父亲生下了嫡长子,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父亲也不能过分冷落她。况且有件事在府上已经传开了,听说侯夫人的大哥就要回京,这次十有八.九要升官。柳家也不是小门小户,父亲怎么也要给柳家面子。”
夏姨娘停下脚步,呢喃道:“是这样吗?”
姜芙坐到她身边,轻声道:“想来有这个原因。娘暂且忍一忍,您现在已经有了身孕,将来生下个儿子,必能把父亲的心拉回来,就连祖母也会对您另眼相看。到那时候,娘和我都有了依靠。”
那日夏姨娘晕倒后,姜芙就想到了什么。悄悄让人请了大夫来,果然诊断出夏姨娘有了身孕。夏姨娘欢喜若狂,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此事,是姜芙阻止了她。
她们小人之心,认为若是现在就大张旗鼓的说出来,柳氏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个孩子消失。可若是西宁侯先知道,定然会护着夏姨娘和孩子,防备着柳氏。
夏姨娘只能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可是她苦苦等了一个月,都找不到机会将此事告知西宁侯。
“芙儿,你为何如此肯定我肚子里是个哥儿?”
姜芙唇角翘起:“娘相信前世之事吗?”
原本她还为陆维景的冷漠拒绝沮丧,但是现在夏姨娘有孕,岂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是上天注定的。前世她是皇后,今生她合该还是皇后。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像前世一样让姜明暄失去世子之位。
夏姨娘皱眉:“又是这种鬼神之说?”
“娘今晚一定要想办法把父亲请过来,早点让他知道这个好消息。”
午后,突然天阴了,乌云低垂,一丝微风也无,整个西宁侯府变得极为闷热。
到了傍晚,雨才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廊芜下雨珠串成一道道珠帘,断断续续坠落,最后蜿蜒流淌,汇流成河。
一阵阵脚步声传来,激起一朵朵水花。易来撑着伞,半个身子被雨水打湿:“侯爷,方才夏姨娘又派丫鬟来请您了。”
几步走到廊下,西宁侯掸了掸衣服。
易来收了伞:“侯爷,您要不要去?”
西宁侯一只手落在门上,又转过身:“罢了,去瞧瞧罢。”
夏姨娘一早就派人在门外窥视,得知西宁侯正在来的路上,忙把披风脱下,露出青白色的衫裙。她头戴白色珠花,一手扶着柱子,如同经历风吹雨打的花,娇弱地惹人怜惜。
走过抄手游廊,西宁侯便到了她面前。
“侯爷,妾终于等到您来了。”夏姨娘身体一软,就要倒向他怀里。
西宁侯下意识侧身,看见她的打扮轻轻皱眉,声音听不出情绪:“进去罢。”
夏姨娘扑了个空,咬了咬唇,只得跟进去。
“侯爷可曾用了晚膳?”夏姨娘殷勤备至,“我一早就吩咐厨房做了几道您爱吃的饭菜。”
一道闪电一闪而逝,雨声越发大了,天色越来越黑。
“也好。”西宁侯道。
夏姨娘喜不自胜,扭身到了门口,吩咐人摆饭。
饭摆好后,又亲自给西宁侯布菜,温腻的香气不时涌入鼻端。
西宁侯抬手道:“你别忙了,也坐下用饭罢。”
“哦。”夏姨娘含嗔带笑,“侯爷近来在很忙么,已经好久没有来看妾了。”
这样的柔情蜜意和全身心的依赖,西宁侯看了十几年,一直很享受,可现在他只觉得厌烦。
眼前闪过柳氏的身影,他目光冷了冷:“今天我来是有要事与你说。”
夏姨娘讷讷道:“什么?”
“你不是惦记着芙儿的亲事吗,我这边已经有了三个人选。”
夏姨娘立刻坐直了身子。
西宁侯用帕子擦擦手,看着她的眼睛:“一个是永城伯世子,两个月前妻子难产去世,留下一个姐儿。”
夏姨娘嘴唇哆嗦了下:“继室?”
“你听我说。”西宁侯郑重道,“虽是继室,芙儿和他也很合适。永城伯世子如今不过二十有五,已然是从五品官职,人品也说得过去,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他虽然有过妻子,但只留下一个姐儿,且那孩子年纪小,芙儿放在身边养着,和亲生的没什么两样。芙儿嫁过去就是诰命夫人,以后还会是伯夫人,里子面子都有了。很多人都看好永城伯世子,都想把女儿嫁过去。”
夏姨娘心里的火苗被一盆凉水浇下,似灭不灭。
“可他心里到底是有原配妻子的……”
“这又是不什么大不了的事,人都已经没了。芙儿那么温柔娴静,永城伯世子眼睛又不瞎,他即便忘不了原配妻子,也会尊重芙儿。”站在男人的角度,西宁侯实在不明白夏姨娘为何会计较这点小事。
“那……第二个人选呢?”
“是楼尚书家的长子。”
“妾听说,楼尚书家的长子是庶出……”
西宁侯道:“楼夫人多年不孕,楼老夫人只能让庶长子出生。这么多年,一直被楼尚书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即便后来嫡子出生,楼尚书也没忽略他。楼夫人养他十几年,也是有感情在的,所以芙儿嫁过去,处境也不会艰难。而且,楼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楼尚书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出来,都够芙儿丰衣足食几辈子的。那孩子虽然读书天分上不如暄哥儿,但也能靠祖上荫庇谋求一个小官,会保芙儿一辈子平安无虞。”
夏姨娘一颗心沉下去,又不死心道:“第三个呢。”
提起第三个,西宁侯的表情完全变了,面露赞赏:“那孩子有状元之才。”
“出身如何呢?”
“出身虽然清苦了些,但也饿不着,家里有几亩薄田。”
夏姨娘更加失望:“家里的人口呢?”
“只有一个寡母和弟弟。”西宁侯笑道,“这孩子不但性情坚韧,笃实好学,而且生的一表人才,人品贵重,着实难得。若是有人提携,定会前途无量。最关键的是家里人口简单,芙儿嫁过去只需照顾婆母和小叔,不像那些大家族,整天勾心斗角。更何况,芙儿性子和软,能拿捏住夫婿。当然,有侯府撑腰,他们不说把芙儿供起来,定会待她极好。”
夏姨娘低头不语。
西宁侯瞥她一眼:“你可想好选哪家了吗?”
夏姨娘不敢说都不满意,反问道:“此事侯爷与夫人商议过了吗?”
“夫人有每天庶务缠身,近来身体抱恙,就不去麻烦她了。我作为父亲,芙儿的亲事交给我就好。”西宁侯岂会看不出夏姨娘的心思,又道,“这几个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给你几天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
夏姨娘最终不同意也没关系,一个妾室是没有资格对姑娘的亲事指手画脚的。
夏姨娘怕惹怒西宁侯,强笑道:“毕竟是芙儿的终身大事,是要多考虑几日。”
“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西宁侯起身要走。
“侯爷!”夏姨娘仰视着他,眼睛里氤氲着雾气,“侯爷许久不来,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要走吗?”
西宁侯推开她:“我还有公务在身。”
什么公务在身,分明是故意冷着她!
夏姨娘急于夺回西宁侯的关注和宠爱,一句话脱口而出:“侯爷,我有孕了。”
“什么?”恰在此时,外面一道惊雷砸下,阻挡了西宁侯的脚步。
夏姨娘眉眼含笑,抚着小腹:“侯爷,咱们又有孩子了。”
西宁侯目光呆滞,低头看着她的还未隆起的小腹,怎么也不敢相信里面有一个孩子。
“侯爷?”夏姨娘摇着他的手臂。
“几个月了?”良久,才听对面的人道。
夏姨娘喜意更浓:“才两个半月。”
“两个半月了?”
“是啊。”夏姨娘道,“侯爷可高兴?”
西宁侯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去,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既是有孕,为何不早早说出来?”
夏姨娘娇嗔:“人家想第一个告诉您,可是您总是不来,一拖就拖到现在。”
西宁侯声音微哑:“夫人作为当家主母,你该先告诉她。”
夏姨娘撇了撇嘴:“人家一高兴就忘了嘛。”
“这么说,夫人还不知道?”
“当然。”
“好。”西宁侯呼吸舒缓了一些,“既是有孕,就好好歇息,好好养胎,无事不要出去走动。”
夏姨娘以为西宁侯是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颗心要飞出来:“我也是这样想的。”
耐着性子陪了她一会,他以处理公务为由,去了书房。
关上门,他整个脊梁塌了下来,游魂般到书案前坐着。
没人知道,在听到夏姨娘有孕的消息后他有多么慌张。半点为人父的欣喜都没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被夫人知道该怎么办?
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弥补她,这一个月来总是去看她,无论她对他多冷淡,他也不在意。
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
他错过无数次机会,再也不想错过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夏姨娘有了身孕,这真是个晴天霹雳。此事一出,会彻底断绝了柳氏原谅他的希望。
一想到后半生要和柳氏形同陌路,他的心就像一把钝刀子在磨着。
书房里,没有点燃烛火,黑漆漆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侯爷,您在吗?”
西宁侯从椅子上坐起来:“进。”
易来点燃烛火:“侯爷若是累了,就去歇息罢。”
西宁侯抹了把脸,声音低沉:“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做,千万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您说。”他把耳朵凑过去。
听见西宁侯与他的耳语,他满脸震惊:“侯爷,这……这……”
“去罢。”
易来不敢违拗主人的决定,低头退下:“小的保证做的万无一失。”
西宁侯摩挲着椅子扶手,神思恍惚。
姜芙的存在已然成为柳氏心中无法拔除的一根刺,万不能再有一根刺横亘在两人之间了。
夏姨娘仗着有孕在身,让丫鬟请西宁侯晚点到她院里来,原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二话就同意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红色灯笼映照下,她的脸色白里透红,气色极好。
“侯爷。”夏姨娘风摆杨柳般给西宁侯行了礼。
陪着她的姜芙也恭敬道:“父亲。”
西宁侯淡淡应了一声:“你先回去罢。”
“侯爷,过来坐,妾给您揉揉肩。”姜芙一走,夏姨娘就抱住他的手臂。
西宁侯没有躲,任由她作为。
两刻后,一个婢女进来:“姨娘,该喝安胎药了。”
“安胎药?”
西宁侯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是我安排的,孩子月份还浅,胎未坐稳,当然应该日日服用安胎药。”
夏姨娘满面欢喜:“侯爷对妾真好。”
“趁着药还热着,快喝了罢。时间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好。”夏姨娘接过安胎药,闻了闻,“好苦。“
西宁侯微笑:“良药苦口。”
深吸一口气,夏姨娘屏住呼吸,将药一饮而尽。
“姨娘吃个蜜饯,就不苦了。”丫鬟端着一个小碟子道。
“我知道,你先退下。”夏姨娘不放过任何与西宁侯独处的机会。
她的头靠在西宁侯肩上,埋怨道:“侯爷许久不来看妾,妾好害怕,还以为侯爷不要妾了呢。侯爷,您知道的,妾能依靠的只有您,您千万要长长久久的陪着妾啊。侯爷,您希望妾这次生个女儿还是儿子?妾想要个儿子,这样妾和侯爷也算儿女双全了。”
西宁侯似听非听,只是在想,他在陪着夏姨娘的时候,柳氏在做什么。是在看账本,还是在和姜芫说笑,亦或是给姜明暄做衣裳?
夏姨娘推了推他:“侯爷怎么不说话?”
西宁侯回过神:“我长长久久的陪着你,儿女双全?”
“是啊。”
西宁侯侧目而视:“那夫人算什么,暄哥儿和阿芫算什么?”
夏姨娘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说错了话,满脸尴尬:“妾的意思是,妾想永远陪在您身边。至于夫人——妾万不敢和夫人相比。”
西宁侯别过眼:“你知道就好,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夏姨娘第一次听见他对自己说这种话,不免惊惶无措,脸色苍白。
“侯爷,您……”
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扯住西宁侯的袖子,低呼道:“侯爷,妾的肚子好痛。孩子,孩子……”
奇怪的是,西宁侯只是淡淡看着她,不为所动。
“侯爷?”夏姨娘捂着腹部,“您快让人请大夫来。”
又扯着嗓子喊:“来人啊,快来人——”
然而,除了风声雨声,没有任何动静。
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不敢置信的瞪着西宁侯。
“不必了。”西宁侯站起身,“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为什么?”夏姨娘趴在美人榻上,有气无力道,“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我不相信您会如此狠心。是夫人对不对?一定是您为了讨夫人欢心,要拿掉我的儿子,一定是夫人让您这样做的!是夫人怕我生个儿子与大公子争家产对不对?”
“夫人根本不知道你有孕,是我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夏姨娘的心沉到谷底:“怎么可能?”
西宁侯对着窗子:“我已经是快要当祖父的人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年纪这般小的庶出子女。”
“你胡说!”夏姨娘泪流满面,“吏部侍郎五十多岁,娶了一个二八年华的继室,去年刚生了一个哥儿,人家都不怕被人笑话。我是侯爷的妾,怎么不能给侯爷生儿子了?”
“你非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西宁侯已经很不耐烦,压低声音,“当年你偷偷换掉避子汤,如今我送你一碗落胎药,这有什么不对?”
夏姨娘一愣,旋即惨笑连连:“侯爷这是后悔了?”
“是,我很后悔。我当年不该一时心软,让你留下姜芙。原本我是打算给你一笔银子送你离开京城的,可是你起了贪念。”
“侯爷这是怪我?纵然是我换掉避子汤,才有了芙儿。但若您真的要打掉孩子,我能阻止吗?若您当年有现在一半狠心,芙儿早就不存在了,我也不会入府。”
“我很后悔当年不够果断,一步错步步错。更后悔难以忍受夫人的冷漠而找到你。”西宁侯叹息,“这些年,我给你的够多了,是你贪得无厌。以后,只要你安守本分,我会保你衣食无忧。”
夏姨娘呼吸一滞,连腹部的剧痛都忘记了:“侯爷这是何意?”
是以后都不来的意思吗?
西宁侯接下来的话,证明了她的猜测。
“你以后,好自为之。”
西宁侯走到廊下,听到夏姨娘的哭声:“为什么,就因为夫人比我出身好,比我会欲擒故纵吗?”
西宁侯转过头:“我与她的情分,非你可比。”
“侯爷既然那样爱重夫人,又怎么忍心让她难过?现在想要弥补,不觉得太晚了吗?”夏姨娘觉得很可笑。
西宁侯心一痛:“一会我会让大夫悄悄来为你看诊,你也要守口如瓶。”
夏姨娘听出了话里的威胁,待他走出去,趴在榻上大哭了一场。
回到书房,易来已经在外面等着。
“都处理好了?”
易来道:“送药的丫鬟和那个熬药的厨娘,小的方才送她们离开侯府了,那个大夫也不会乱说。小的安排好了护院和婆子守着院子,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第二日就会散出消息,夏姨娘做了错事,被侯爷责罚禁足两个月。夫人……夫人也不会知道今晚的事。”
西宁侯倚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四姑娘那里,明天你亲自去敲打她一番。”
“是。”
第二日,夏姨娘犯了错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侯府,但就像石头投入湖底,激起几丝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
内心掀起惊涛骇浪的,只有姜芙。
一大早,让人送走易来,她才不得不清醒。
怎么会这样?按照前世的轨迹,她的亲弟弟应该取代姜明暄成为侯府世子,西宁侯明明会很宠爱这个儿子的。
姜芫——
对了,她怎么忘了同样重生的姜芫呢。若非姜芫从中作梗,西宁侯怎么会打掉夏姨娘的孩子?
她的东西,姜芫要一样样抢走吗?她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不去死!
姜芙的愤怒和不甘姜芫不在意,她现在每天过的很充实。
早晨陪柳氏用饭,然后给她按揉头部,接下来就是陪着柳氏处理庶务,午后看账本。
“姑娘可真是孝顺,今晨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还夸赞咱们姑娘呢。”丰嬷嬷端来温水,让姜芫洗手,“若是传出去,不知多少人羡慕夫人有福气呢。”
姜芫有些羞赧:“丰嬷嬷别说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对了,那边院里的事,夫人是什么看法?按理说,夫人管理后院,就算侯爷要责罚妾室,也该和您说一声才是。”
姜芫刚为柳氏按摩完,柳氏正闭目养神:“你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夫人,侯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您?”丰嬷嬷觉的,就算西宁侯有事隐瞒柳氏,也是为了柳氏着想。
否则,怎么会干净利落的处罚了夏姨娘呢?
柳氏笑笑:“想办法查清楚罢。”
“夫人——”
柳氏睁开眼睛:“嬷嬷,我不愿做个糊涂人。”
“好罢。”
柳氏管家多年,在府上自然有人脉。但因为有西宁侯插手,想要查清楚没有那么快。
终于在五日后,查到了一些眉目。
“夫人,您别生气。夏氏出身再卑微,怀的也是侯爷的亲生骨肉。他愿意亲手打掉这个孩子,足可见他想弥补您的决心。不让您知道,也是怕您难过。”丰嬷嬷在一旁劝说。
柳氏默然良久,突然笑了:“我早就不在意他了,又怎么会伤心?我只是感慨,他在外面养了夏氏母女这么多年,现在又为了挽回我如此对待夏氏。这实在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姜芫在一旁听着,为柳氏感到不值。同时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个便宜父亲实在是……贱骨头!
丰嬷嬷叹了口气:“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此事就装作不知道罢。”每天看着西宁侯担惊受怕的样子,也是解气。
西宁侯也有几分手段,果然一个月过去了,没有传出一丁点夏姨娘落胎的风声。
同时,柳元哲也带着妻儿进京了。
只是他先一步进宫述职,郑氏和儿子过两日才能赶回来。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因为柳氏的药用完了,姜芫特意选在申时出门去济世堂为她抓药,顺便出府散散心。
回来的时候,已是日影西斜。
马车停在门口,绿烟掀开帘子让门子开门。
突然她看到前面高坐马上的人,揉了揉眼睛:“姑娘,那是陆世子罢?奇怪,旁边的马车怎么和咱们府上那么像?”
马儿越走越近,姜芫定睛一瞧,可不是多日不见的陆维景吗。旁边的马车她也认出来了,正是西宁侯去上朝常用的那一辆。
恰在此时,陆维景也望过来,四目相对,姜芫先移开目光。
出于礼貌,她只好下马车。
少倾,马儿和马车都到了门口。
姜芫与他打了招呼:“陆世子,好巧。你是刚下衙路过这里吗?”
夕阳余晖铺洒下来,灿烂夺目,映在她单薄柔美的衣裙和冰肌之上,脸颊染了两抹淡淡的红晕。因为天热,额头上爬着细细的汗珠,打湿她额前碎发。
一阵风吹来,她很随意的抬起手,把鬓角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那只血玉镯子晃晃悠悠。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个娇慵妩媚的美人。
陆维景眼神暗了暗,翻身下马前行几步,不着痕迹挡住零星几个行人的视线。
“不巧,我是送令尊回来的。”
“我父亲?”
姜芫的视线越过他望着马车,果不其然,西宁侯被小厮扶着下来。
她心中纳罕,这两人的关系还没好到一起下衙回家的地步罢?
西宁侯低着头,猛然发现姜芫也在,惊的胡子一抖:“阿芫也在?”
姜芫道:“我今天出府,方才回来。”
“哦,原来如此。”西宁侯好像在逃避什么,又低下头。
“父亲,您的脸怎么了?”姜芫一眼就看出来他脸上一块淤青。
而且,左边的胡子还少了。
她以眼神询问陆维景,父亲大人不会一大把年纪还和人打架罢?
西宁侯抢先道:“我走路时不小心撞到了树上,这才受了伤。”
姜芫抬头望天,这天也没黑啊,父亲大人眼神这么差吗?
这时,听到一阵马蹄声,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狂奔。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吁。”那人勒马,下马后直奔侯府大门。
“您就是表姑娘罢?”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到了姜芫面前。
姜芫不明所以:“你是?”
“小人是柳大人的贴身随从,大人让小人来传话。大人今天回京,要先去拜见柳老夫人,不能来看望侯夫人和表姑娘,是以先让小人把礼物给您送来,还请表姑娘不要怪罪小人唐突。”说完一挥手,马车就驶过来了。
姜芫听明白了,这个随从的主人是原身的舅舅。
随从又朝西宁侯行了一礼,手上拿着一个瓷瓶:“我家大人说了,这个药膏虽不是宫里的,但是对于消肿化瘀极为有效,侯爷先拿去用,免得第二日因为仪容不整被言官弹劾。”
也不管西宁侯愿不愿意,就把瓷瓶塞到他手上,然后又吩咐带来的小厮把礼物搬进去。
姜芫目瞪口呆,西宁侯是和柳家舅舅打架了吗?
还是说,单方面被殴打?
西宁侯气的要吐血,这个大舅兄太嚣张了!
关键是被未来女婿和女儿看到了,实在是丢人。
一车礼物搬进去,也惊动了侯府所有人。很快,西宁侯被打……哦,应该是不小心撞树上受伤的事也传开了。
当然,还有陆世子好心送未来岳父回来的事也都知道了。
太夫人派小厮请柳元哲的随从进去喝茶,随从说要回去复命,婉拒了太夫人的好意。
等柳家人全部走了,田嬷嬷才亲自出来相迎。
“陆世子,太夫人说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罢。”
陆维景一时没开口。
西宁侯不得不客气一句:“是啊,劳烦贤侄送我回来,怎么也要进去喝盏茶罢?”
陆维景犹豫了下:“既然两位长辈热情相邀,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西宁侯:“……”
为什么不“却”,你可以却,你不却才是不恭!
话已出口,无力挽救,只能和他一起去福宁堂。
瑞兴暗暗发笑,什么却之不恭,公子分明是想见三姑娘了。
姜芫落后一步走在陆维景右手边,突然想到那枚没机会送出的戒指,这次可是个好机会。
就是不知道那戒指戴在他手上合不合适?
思及此,她不禁盯着他的手指看。这才发现,男主的手指白皙修长,真是赏心悦目。
“三姑娘在看什么?”陆维景心思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
对上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姜芫心虚的笑笑:“没什么。”
不知陆维景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脚步慢下许多,落在西宁侯身后一大截。
姜芫确定自家老父亲听不到,鼓足勇气道:“陆世子,我有话要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