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恣衡看到突然出现的穆殊如,整个人如遭雷劈,愣了好半晌。
直到穆殊如转身飞奔离开,他才回过神来,心好似被雷劈裂成了两半,血淋淋的疼。
他气愤且用力地挣开了夏语的钳制,飞快追了出去,夏语被他的速度带倒得扑倒在地,狠狠地剜着周恣衡离去的背影。
穆殊如慌不择路,跑进了旧面粉厂里。
废弃的厂房,断壁残垣,裸/露的钢筋锈迹斑斑,地上堆满破砖烂木头,周恣衡在背后大喊:“殊如,别乱跑,那里危险!”
穆殊如充耳不闻,像个没头苍蝇乱跑乱撞。
周恣衡万分焦急,这里破木板多,一是容易断了踩空,另外就是到处都是生锈的金属,若擦破皮肤,极易感染破伤风。
他情急之下,完全没注意脚下,踩断了一块破木板,发出巨大的咔嚓声,他灵机一动,发出一声痛哼。
穆殊如果然停下步伐,回过头来,抬手胡乱地擦拭脸上的泪水,看着他。
周恣衡蹲下身来,一脸痛苦地捂着小腿,朝她招手:“殊如,过来,扶我一下,我的脚好像被钉子扎到了。”
穆殊如吓了一跳,顾不上生气难过,着急地小跑过来,周恣衡忙叫住她:“别跑,小心脚下,慢慢走过来就行了。”
她缩了下鼻子,低头注意着脚下,虽没有跑,但还是快速地走了过来。
走到他的面前,正要蹲下来查看他的情况,却被他突然捉住手臂,朝前一拉,落入他的怀中,然后脚就腾空了。
他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穆殊如这才反应过来,气极怒极,握起小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双脚乱蹬,哭着骂道:“你这个骗子,你又骗我!你又骗我!”
周恣衡任由她撒气,嘴上温柔地哄着:“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你说,我听着,错了我一定改!”
“你说有要事要办,这就是你要办的要事!”
“这真的是件要事!”
穆殊如一听,泪流得更凶了,使劲地乱蹬:“放我下来!既然这么重要,你来追我做什么!你去找她啊!”
周恣衡已将她抱出了危险地带,抱着她走到合欢树下。
夏语已不知所踪,或许躲在某处偷窥也不一定。
他四处看了下,也没个地方好落脚的,干脆就靠这合欢树坐了下来,同时收拢双臂,将穆殊如牢牢困住,不让她逃跑。
“你听我说,我……”
“我不听,我不听!你答应了我妈,不再见她的,你失言了!我不相信你了,再不相信你了!”穆殊如使劲摇头,用手捂住耳朵。
从小到大,她都是听话的,懂事的,善解人意的,从不撒泼胡闹,从不无理取闹。
可今天,她不管,她就想随着自己的心意,像个孩子一样,使劲地闹上一回,不管对与错。
若他能包容,那么闹完了之后,她会好好听他解释;若是他感到厌烦,弃她不顾,那么就此一拍两散,省得她再为他肝肠寸断。
周恣衡抱紧着她,像抱着孩子般,轻轻摇晃着,道:“好,你不想听,我就先不说了。你说吧,你骂我吧,怎么骂都成。”
“呜呜呜……我讨厌看到你们在一起,讨厌你们在这棵树下亲亲……”穆殊如抽抽搭搭地控诉。
那声音小猫似地呜咽着,抽泣着,直抽得他心疼不已,也听出了端倪。
“什么亲亲?我什么时候和她亲亲了?”周恣衡被这指控吓得心惊肉跳。
穆殊如狠狠地一拳捶在他胸口,清眸中泪光盈盈,瞪着他:“敢做不敢认吗?十年前,就在这里,我都看见了,呜呜呜……”
她手捂着胸口,那里好痛好痛。
本来她以为自己能够做到淡看风云,不去在乎,那毕竟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谁没有个过去呢。
可此时,她发现自己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们亲吻的那一幕太过美好,就想淬了毒的美丽画卷,每想起一次,心就痛一次。
现在他们又在这棵树下纠缠不清,更让她清晰地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踮起的脚尖,飞扬的裙摆,扶在纤腰处骨节分明的手掌,宠溺的笑容……
周恣衡露出迷茫的神色,十年前,那个夏日的某一天,啊,他想起来了。
那日夏语刚月考完,下午放假,打电话央求他带她出去玩,还说想拍照。
于是他跟大学同学借了相机和三脚架,带着夏语来到了这里。
夏语虽然一直甜甜地笑着,但他还是觉察出她极力隐藏着对这里的一丝厌恶,这让他非常不快。
他又再次和她提起,关于此处的幼时回忆,她依旧一派懵懂状,说幼时被车撞过,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并追问他们在此处做了什么。
既然她已经忘记,他也不愿多提,就淡笑不语。
她很不甘心,撒娇地搂住他的腰,踮起脚尖,闭上眼睛,主动献上一吻。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擦了唇彩而过于嫣红的嘴唇,有股化学香精的味道飘来,不知为何心底里有些排斥,迟迟没有亲吻她。
她睁开眼睛,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着转,他终是于心不忍,看到一朵合欢花落了下来,看准时机,轻轻吻了上去。
两唇之间隔着一朵毛绒绒的花,几乎没怎么触碰到,他便抬起头,离开了她的唇。
那时候,他就注意到杂草丛中有响动,还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幽幽叹气声。
他将夏语推离开自己的身体,便朝草丛走了过去,正要拨开杂草从时,一只黑猫突然蹿了出来。
他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现在看来并不是的。
难道那时候,草丛里的那个人是穆殊如?她为何会在那里呢?
周恣衡的心砰砰乱跳,将怀中的人儿抱得越发地紧,生怕她突然消失了一样。
“你那时候在草丛里?”周恣衡感到喉咙一阵发紧,说出来的声音微微颤抖。
穆殊如闭上眼睛,又是一行泪水滑了下来,她轻声道:“是我在那里,还有一只黑猫陪着我。”
“你怎么会在那里?”他眼中满是震惊。
“我还想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穆殊如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要在我和小哥哥种下合欢树的地方卿卿我我,非要让我看到你们卿卿我我!
周恣衡被噎住,不知是被她的问题难住了,还是被她突然爆发出的愤恨神情震慑住了。
“殊如,其实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其实……”
这该怎么说呢,平日里自诩学富五车的他,此时居然词穷了。
“我这么说吧,那天你看到的不算吻,是这样的。”
周恣衡接住一朵落下的合欢花,放在她的唇上,他低头轻轻碰了下,离开她的唇,将花也捻起来,道:“那天就是这样的。而且我发誓,我和她就这么一次。在我看来,那根本不算吻。”
说完,他紧张地看着穆殊如,看着她乌黑明澈的眼瞳里泛着潋滟水光,娇嫩红润的唇泛着自然的光泽,他控制不住地低头吻上她的唇,她的唇温暖柔软,甜丝丝的味道,比天下所有的糖果都要甜美,直甜到他的心里去。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这才是吻。”
穆殊如有些恍惚,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这一番话之后,她心里的痛似乎稍有缓解。
“那你们有没有那个什么?”穆殊如藏在心里许久,一直都想问的问题,此时终于问了出来。
周恣衡自然知道她指的那个是什么意思,他不敢逗她,郑重地摇摇头,在她耳边轻语:“我只有你。”
穆殊如揪紧的心终于舒服了些,她还没来得及吐口气,听他又道:“还有……”
穆殊如陡然紧张,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看着他,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它。”
“你还要不要脸!”穆殊如见他又不正经起来,忍不住红了脸,使劲地捶他两下。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呢?”周恣衡问。
“哼,我才不告诉你!”穆殊如头一扭,孩子气地道。
若是让他知道,她十年前就喜欢上他,画中之人其实就是他,他还不得得意死了。
“你必须告诉我,否则后果自负。”周恣衡笑着威胁道。
穆殊如就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可下一秒,她就知道错了。
什么清冷男神,什么谦谦君子,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流氓!
“你告不告诉我?”周恣衡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接着耳垂又被咬住。
一阵天旋地转,一种又刺激又紧张的感受席卷全身,她已经羞耻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万一被人看了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告诉你,别,别这样了。”穆殊如娇喘着道。
周恣衡这才停了下来,目光中沉沉的欲望消失,恢复一派清明,仿佛刚才那个做出流氓行为的人不是他。
“我读高三下学期那年夏天,我喜欢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看风景。看的不光是那些生机勃勃的大杨树,还有一个如杨树般挺拔的身影。他总是站在理科楼顶楼,与我很默契,我出现的时候,他也出现了,我离开的时候,他也离开了。后来有一天,我去理科楼找数学老师交作业,碰到了那个人,没看到全脸,但是他的侧脸真的很好看,还有他那头卷发也很好看。”穆殊如说得很平静。
可周恣衡却感到自己的心狂跳着,好像随时都要跃出胸膛去了,他一直以为她不知道他的存在,原来不是的,她知道他的存在并且认出了他!
“我一直以为顶楼的那个人是在看我,直到那天,我来到这里,看到了他和隔壁班的夏语在一起,我才知道,我自作多情了……”穆殊如的声音低了下去,忍不住就带了点哭腔。
周恣衡捧住她的脸,将自己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道:“殊如,你没自作多情,我看的就是你!你记得之前我在火车上,问你高中就读的学校和读的是文科还是理科的事情吗?那时候,我虽看不清你的脸,但是依稀能看到个轮廓,加上你标志性的长衣长裤打扮,我猜你就是走廊上那个爱发呆的女孩……”
这真的出乎穆殊如的意料了,她有点懵了,那时候他不是和夏语谈着恋爱吗,可为何却又关注上了她呢?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周恣衡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条玉石项链,道:“我和夏语的关系说来有点复杂。她是我童年时期认识的一个小妹妹,她曾于我有恩,当年我赠送了她一条玉石项链。我今天来见她,并不是为了见她,而是为了拿回这条项链。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我想要拿回来……”
周恣衡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穆殊如正直勾勾地盯着那玉石项链看,眼中闪过很多情绪,震惊、激动,还有难过,她的表情似要哭又似想笑,大滴大滴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
原来是因为这条玉石项链啊,那么说他就是小哥哥了,这天下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她寻寻觅觅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就是她深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