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早点,周恣衡驱车带穆殊如去医院。
车窗外,天气晴好,蓝天白云,绿树成荫,道路两侧的金光菊,绽放着大朵大朵的金色花儿,深色的花心,金黄的花瓣,开得灿烂热烈。
车内的气氛却有些压抑,一路上,周恣衡都不怎么说话,都是穆殊如问一句,他答一句,且不像往常,他时不时会转头看她一眼。
可今天,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一点。
穆殊如有点无措,想不出是哪里惹到了他,她努力想努力想,昨晚都好好的,早上也还正常,直到他换衣服的时候。
难道是他知道萧梓艾来过家,而我却撒谎骗了他,所以他生气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当时她也问过徐婧,如果男人发现女人骗了他时,该怎么办。
徐婧说,没事,哄两下就好了。可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哄男人,讨得他的欢心,她完全没有这样的经验呀。
徐婧还说,若办不到,就只能坦白从宽了。
穆殊如耷耸下脑袋,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周医生。”
周恣衡目视前方,看到绿灯变红,踩下刹车,也没看她,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穆殊如正要开口,车后传来“砰”的一声,车子震了震,他们都回头一看,居然被人追尾了。
周恣衡立刻下车去看情况,不一会儿,走回来,趴在车窗那对穆殊如道:“前面就是医院了,你先过去吧。别让妈久等。”
“好。”穆殊如下了车,穿过马路,走到人行道上,站定,转过身默默地看了周恣衡一会。
周恣衡却始终没有朝她这边看过来,她轻叹了口气,只好先走了。
她走出几步,周恣衡还是忍不住了,抬起头来,朝她所在的方向看去。
她穿的这身衣服,还是数月前他送给她的,白衬衣扎到浅色紧身牛仔裤里,显得背影高挑,屁股微翘,腿又长又直,引人遐思。
到了穆芷兰的病房门口,穆殊如使劲地揉搓几下自己的脸,将心底的那点郁闷揉去,扬起甜甜的笑脸,才推门进去。
“妈。”穆殊如叫了一声。
穆芷兰看过来,又朝她身后看了看,问:“恣衡呢?”
穆殊如边将电脑手提包放在床头柜上,边把被追尾的事情说了。
“殊如啊,他对她好吗?”穆芷兰将穆殊如拉过来,让她坐在床边。
“嗯,好啊。”穆殊如笑着点头,可想到在车上那沉闷的气氛,她的笑容又有点僵滞,原本十分明亮的笑脸,暗淡了几分。
穆芷兰自然是捕捉到了,她心里叹口气,看来她还真的不能现在就走。
“你们已经那个了吗?”穆芷兰问。
本来穆殊如还不太明白,那个是哪个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看到穆芷兰有些尴尬的脸色和游移的目光,她明白过来了,脸涨得通红,头垂得快贴在胸口,嘴里发出细弱蚊吟的“嗯”声。
穆芷兰脸色沉了下来,一掌拍在床上,气愤道:“臭小子,肉都吃到了,却想赖账!”
“没有,妈,他……”穆殊如一时情急,想要替周恣衡辩解,却想到领证这事还不能让穆芷兰知道,否则他们的努力的就前功尽弃了。
她只好道:“不怪他的,是我主动的。”
穆芷兰一时有些难以置信,瞪圆了眼睛看着穆殊如,看得她羞窘欲死。
“你真那么喜欢他?”穆芷兰问。
穆殊如点点头,心里默默地道,喜欢了十年了,没他不行。
穆芷兰心里有数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恣衡呢,我看他也不像那种不负责任之人,但若是因为责任,我强摁着他和你领证,他难免心里会有所抗拒,对你们今后的婚姻生活不利。那你就再等等,再多处处。”
穆殊如自然点头,称好。
“他也答应我了,以后不会与那个初恋再见面,我还是相信他的为人,一定能说到做到!”穆芷兰笃定地道。
像周老师那样品德高洁之人,培养调教出来的孩子,应是不至于太差的,至少品德上应该是没问题的。
穆殊如不说话,默默点头。
穆芷兰就是被前夫和他的初恋害惨了,所以提到初恋,就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多叨念了两句:“你也自己多留点心眼,我看他这初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正说话,周恣衡推门进来了,穆芷兰便住了嘴。
“妈,手术方案已经定下来了,您的病灶没有过多转移,仅切除那部分病灶就可以,不用全胃摘除。还有现在开始要无渣饮食,今天晚上要灌肠。今晚刚好我值小夜班,顺便晚上过来陪您,明晚换殊如陪您。还有,我已经请了一个熟识的护工。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松心情,好好休息就行。”周恣衡将术前应注意的事项说了一遍。
穆芷兰温和道:“恣衡,这几天你辛苦了,我今晚不用你陪,一切都有护士在的嘛,你下了班就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手术以后,你们要守着我陪着我,我都没意见了。”
周恣衡想了想,还是尊重穆芷兰的意见,点了点头。
“我再去找找李主任,尽量将手术方案细化,确保万无一失。”周恣衡说完,目光从穆殊如身上一掠而过,没有过多停留,便出了病房。
穆殊如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好半天,直到穆芷兰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你们吵架了?”连穆芷兰都发现二人的不对劲了。
“哪有。他一直不都这样的嘛,总冷着张脸,像别人欠了他几个亿一样。”穆殊如调皮道,她不想穆芷兰在手术前闹心。
她将超薄笔记本拿出来,边陪着穆芷兰,边在一旁工作。
她早已请好了这周的假,并和程姐保证会在家中继续完成潭州酒店项目的拦标价测算工作。
程姐也没为难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知道穆殊如绝对是个好员工,在家照样能将工作完成得准时、漂亮。
快中午的时候,周恣衡才回到病房,带了吃食给穆芷兰和穆殊如。
本来穆殊如以为周恣衡会带她出去吃的,没想到他也给她打包了一份饭菜过来,便问他:“周医生,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一会有点要紧的事,所以先吃了。你们快吃吧。”周恣衡在病房里待了几分钟,就匆匆出去了。
穆殊如慢慢地将盒饭吃完了,食之无味,却又不肯浪费,就这样慢慢地塞啊塞,足足吃了半个多钟头。
她收拾了饭盒、报纸,拎起,去到病房走道上的生活垃圾桶,将垃圾丢了。
回到病房洗了个手,牛仔裤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有一条短信。
点开,手突然有些颤抖,心乱如麻。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一个地址,但这个地址她很熟悉。
正是城北夏家营老面粉厂背后。那里有棵合欢树,她和小哥哥一起种下的合欢树。以及是十年前周恣衡与夏语在那拍照的地方。
这是谁发来的?发这条信息过来是什么意思?
穆殊如不甚明白,但她明白的是,这一定与周恣衡有关。
既然想不明白,她不再多想,她决定去上一趟,一切便都明白了。
她立刻和穆芷兰说了一声,公司里有点急事,她赶去公司一趟。
穆芷兰没有怀疑,让她赶快去。
穆殊如出了医院,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夏家营的老面粉厂。
前几日,她独自一人莫名其妙地就回来过这里,在此晃荡了许久,此时她对这里的环境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棵合欢树有二十多年的树龄了,树干粗大,绿荫如伞,粉扇绒球,清香袭人。
周恣衡到时,夏语已等在那。听到脚步声,惊喜地回转过身来。
“恣衡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夏语眼中泪光闪动。
周恣衡走近她,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既然小时候的事,你都忘了,这也许是天意。把项链还给我吧。”
那条项链是妈妈留给他的遗物,与他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并不后悔幼时就那样赠出,可现在他觉得面前之人已配不上那条珍贵的项链,所以他想要拿回来。
夏语幽幽叹口气:“恣衡哥,你还真绝情啊。”
周恣衡不说话,他知道她把他叫出来,绝不会那么轻易地归还,她一定还打着别的主意,可他心坚如磐石,任她使用何种妖术,也是不能迷惑他的。
“毕竟赠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你若不愿还,那便算了。”周恣衡不欲与她过多纠缠,抛下这一句话,转身就走。
“恣衡哥,既是你亲手替我戴上的,就还是请你亲手拿走吧。”夏语在背后叫住他。
周恣衡脚步顿住,眉头蹙起,心中越发疑惑。
她一会说小时候出了车祸,脑震荡过,很多儿时的事情记不得了;现在又说,小时候是我亲手替她戴上的,我根本不曾替她戴上过啊。
无暇多想,他决定先把项链要回来再说。
他转回身,朝她走去,为了避免出现上次那种被她突然强抱的事情发生,他绕到了她身后,拨开她的头发,在不触碰到她肌肤的前提下,取下了项链。
周恣衡将项链紧紧握在手心中,淡淡道:“保重吧,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说完,他越过她,快步走了,留给她一个无情的背影。
夏语余光一直留意着不远处那片半人高杂草的动静,忽地杂草动了,传来一片悉悉索索的声响。
夏语立刻冲了上去,猛地抱住周恣衡的腰,泪水哗啦啦往下淌,好像被突然打开了水龙头的水。
她的脸贴在他的背上,双手将他箍得死紧,她泪在流,脸上却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因为她看到了,在那片茂盛郁葱的杂草前,站着的那个女人,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身体摇摇欲坠,脸色煞白如纸。
哼,我夏语就算要走,也要将你们的生活搅浑,让你们难受,这样我才会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