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氏的院子中出来,君暖将她要给君和的东西亲自给送过去。
因为叶氏的院子同君和的书房距离也不算远,又是在自个府中,君暖也就懒得带人,自己提着东西,就往书房去了。
等着她到了书房口,君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路过来她为何觉着这儿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太安静了。
安静得就像是一座荒宅。
君暖将心头的这些想法如数的摒弃出去后,这才抬脚踏上石阶,在她踏上石阶的那一刹,她立马就耳尖的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
顺着风声传来。
是君涵的声音。
君暖其实也没想着要去偷听,可真当她人走上去,身子挨近槅扇时,那股想法十分有冲劲的就闯入了她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于是,她没出声。
就像那夜在珈蓝寺般,放平呼吸后,将耳朵贴了上去。
里面传来君涵几人的说话声。
先是君涵的声音:“这事皇祖父已经给我提过了,可是我觉得这提没提过,其实区别都不大的。”
“这关键还不是得看暖暖是怎么想的。”
“如今暖暖同百里行止郎情妾意,恩爱的不得了,我们这上去掺和一脚算什么?不是棒打鸳鸯吗?”
“再说了,当初这桩婚事,若非有您应允,也不见得皇祖父会答应啊。”
君和出声:“我知道。”
“您既然知道,那现在又说这些做什么?您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君和十分懊恼:“我也不想这般,可父皇那话里话外不都是这个意思吗?况且,我觉着父皇说的也不错。”
“父亲,暖暖是您女儿,您也得为暖暖考虑吧。”
君和说道:“我与你皇祖父,都是在为暖暖考虑,若非是为了她,又如何想这般多。”
君涵继续劝道:“是,我也承认我也不喜欢百里行止,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他,他这个人瞧着温温和和,礼数周全,可私底下一堆坏心眼,将那张皮囊剥开,里面流淌的血都是黑的。”
“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
“总归成亲到现在,百里行止从没有对不起暖暖的地方,我反而瞧着是百里行止将那心尖尖上的唯一热忱全都给了暖暖。”
听着她的话,君和附和着点点头,随即才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这也不能掩盖他这人的本性。”
“手段阴狠毒辣,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这算什么良臣,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大权在握,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我当初就不应该心软同意的。”
君涵翻了个白眼:“父亲,不论百里行止是不是良臣,他和暖暖却是夫妻,他对暖暖的好,您也不能抹掉。”
“再说了,百里行止之于皇祖父是臣子,可对你而言,就是您的女婿,既然是女婿,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只要他能一心一意的对暖暖好不就行了吗?况且,我与您恰恰相反,我觉得百里行止这样还挺好的,起码有朝一日您归西后,不必担忧有人能欺负您的宝贝闺女。”
“父亲,我给您打个比方啊!若是今儿暖暖嫁的人还是宁西涟,那在大是大非前,宁西涟肯定是宁愿牺牲暖暖来换取最好的结果,可若是百里行止,他却是会以暖暖为先。”
“虽说这人的手段品性不如何,可却是暖暖最好的选择。”
这一段话,似乎将君和给劝住,他没再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于是君涵趁热打铁又接着说道。
“虽说百里行止这一次审讯的手段太过阴毒,可到底也是为了能尽快得出一个结果来,他这是能力强,怎么又同品性挂钩了?再言,他这些手段不也没有用到您和暖暖的身上呀。”
“手段温和,结果不尽人意,您不高兴,觉着这人温吞优柔寡断的,可若是像百里行止这般,您却又觉着阴毒,说实话女儿是真不明白您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
君和张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槅扇外,君暖紧紧地抿着嘴角,陡然发现自己对百里燕时的了解,好像还没君涵了解的多。
就在她准备将铜环扣响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捂在了她的口鼻上,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腹,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抱起来,往一处隐蔽的地走去。
熟悉的气息在瞬间侵袭她的口鼻。
君暖在刹那便放弃挣扎。
任由那人将她抱到隐蔽处后,她才拍了拍那人搁在她腰间的手,示意他将她给放下来。
等着双脚沾地,君暖这才转身看向来人。
他还穿着官服,身上有股淡淡的草木香,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掩盖其他的气味,这味道要比往常更浓烈些。
“你怎么来了?”
百里燕时道:“我听府里的小厮说,你今儿来岳父这儿,我便也跟着来了。”
说着,他的视线往下瞥,看着她手中的东西,一言不发的提过来,拎在自己的手上。
君暖看着他,心头不免想起书房中议论的那件事,顿时便有几分心虚。
“你几时来的?”
百里燕时本不想让她担心,可瞧着她这模样,心头那股子劲一下就冒了上来。
他俯身下去,与她脸颊挨得极近:“暖暖,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说谎就心虚,你一心虚就特喜欢盯着人瞧。”
君暖经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本想着拉远两人的距离,谁知道就在她退后时,这人却主动上前一步,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你……”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听见什么吧?”百里燕时截断她的话头。
君暖眨巴眨巴眼睛,没应声。
百里燕时笑着摸上她的脸:“我都知道,你也不必遮掩。”
他的笑容又温和又平静,好像这件事对他任何影响都没有。
君暖垂下眼眸,乖乖巧巧的将脸往他手掌心靠:“对不起。”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百里燕时笑,将人往怀中抱。
君暖安静的任由他为所欲为:“这事是我爹爹他们不对,你别生气,就算他们反对,只要你不放弃我,不放弃我们之间的着一段感情,我绝不会率先退缩的。”
“燕时,我的心很小的,容了你一个人,也就没法再多看其他东西了。”
面对君暖突如其来的心意,百里燕时表现出来的还是波澜不惊的平静,就好像他早就算到一般。
他低头细细的亲吻她的眉眼:“我知道。”
可就算是亲口听见百里燕时这般说了,君暖还是觉着这事应当没这么容易过去。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君暖就被折腾得特别惨。
惨到,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
最后还被百里燕时抱去净房沐浴,本以为到此结束,可以休息。
谁曾想后面她又被这人压着来了一次,直到水凉才放过她。
事后,她虽疲惫不堪,却是没什么睡意。
她安安静静的睁着眼,微微仰头看他,他的容颜匿于黑暗之中,什么都瞧不清。
百里燕时也知晓这人是在看他,可仗着黑暗的掩饰,他也不曾收敛半分自己的情绪。
若是此刻有光,君暖也一定能瞧见他眼眸中的恶意与疯狂、以及毫不掩饰的——
阴鸷与暴虐。
——
后面几日,百里燕时仗着那日在书房外偷听来的话,肆无忌惮的将人欺负了个彻底。
直到君暖要忍不住发脾气了,他才稍稍有所收敛。
但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
深秋将近。
天气骤然转凉。
整个朝野上下开始忙碌起来。
按照惯例,每年的十月下旬,都是大梁皇家秋猎。
算是个君臣尽欢的传统。
君暖和百里燕时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得了消息后,君暖就开始兴致勃勃的收拾衣裳。
百里燕时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会给出一些建议来。
君暖也十分乐意百里燕时能在一旁插手,因为这样会有一种寻常人家俗世烟火的味道。
不过很快,君暖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一手提着一件衣裳,歪着头看百里燕时,同时抖了抖:“为什么选这件?这件又厚又丑,你看上面的绣花都快磨平了,这件是今年京城才出的样式,怎么就比不过这件了?”
百里燕时头也不抬:“如今已是深秋时节,京城天气尚且如此,山里只会更冷,你身子娇弱受不得寒。”
“可我这件也不薄呀,再说还有披风了。”
“这家颜色鲜嫩,不衬你。”
君暖又伸头往前瞧了瞧,一件湖水蓝,一件碧水青,怎么碧水青的这件就鲜嫩了?
她目光又往百里燕时的身上瞟了许久,最后轻哼一身,提着两件衣裳就跑出屋,去找了映月和雨娴进来。
等她进来时,百里燕时已经手中的书给放下:“不信我的眼光?”
“你自个安的什么心,你自个知道,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呀。”君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刚才整理好的衣裳翻出来,重新让映月和雨娴收拾。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问你。”上句说完,君暖觉着不够,立马又补了句。
百里燕时笑得无奈:“小丫头,秋猎时,各随行大臣府中都有女眷同去,你都与我成亲了,还穿得这么招蜂引蝶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