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清觉着不可置信。
十分的不可置信。
她在京城乃至整个大梁的名声差成这般,若非有这个郡主的名头顶在脑袋上,只怕她早就被人拉着去浸猪笼了。
但凡是有点自尊心的男子,都不会选择与她成亲的。
毕竟一个不注意,头顶的草原都可以养好几匹野马了。
永清烦躁的原地剁脚:“这些浑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可靠吗?”
君涵淡淡道:“可信度有九成,你该知道我手中的暗桩,消息准确度非常高,你若是不信,大可进宫去问问你兄长,想来他此刻已经得到消息了。”
永清忍着自己想要立马动身进宫的冲动,重新在榻上坐了下来。
不过君暖瞧见,她垂在两侧的手指攥的紧紧地,好似下一刻,便会将自己的手指掰断。
说来君暖还是不太明白君涵今儿带自己来此的意义。
她与永清虽是姐妹,但到底没有君涵与永清来的亲厚,若是君涵想劝永清,自个来此恐怕会事半功倍。
她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这么一转悠,明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
整个花厅中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闷。
静待半响后,君暖百无聊赖的打个呵欠,随意寻个由头,就从花厅中给溜了出去。
容府说大也也不算大,说小也着实不算小。
可就是这般,君暖刚离开花厅就同容沉给碰了个正着。
容沉站在回廊下,背对着她,一头墨发随风飘逸,宛若一副画作般。
君暖此刻已经走在了回廊下,她犹豫了片刻后,就想着折身回去,不与那人碰一个着。
谁知就在她刚转身时,站在廊下面朝着葱茏的草木的人竟然也随之回身,将她给逮了个正着。
君暖脚步微微一滞,纵心头悔恨自个没有快些离去,可面色平静地同容沉问好:“容公子。”
容沉对于见着她,是丝毫的不意外。
他几步上前,走至君暖的跟前,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娴熟劲:“永安不在花厅,怎么过来了?”
听着容沉的口气,君暖觉着自个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比如眼前这人?
大概是君暖看他的目光太过陌生,容沉低眉耸肩一笑,只是落在旁人眼中,多了几分悔恨与失落:“永安不记得我了?”
君暖实诚的摇头。
在她的记忆中,原主虽然有时骄纵了些,可对于这些个秦楼楚馆却是从来不碰的,而容沉是玲珑坊的人,与她自然更不可能相识。
容沉的目光渐黯,却平和依旧。
君暖见着,心头顿然也滋生出零星的罪恶感,觉着是不是自己太过直白了。
可不等她想完,就瞧见面前的男人从宽大的袖中拿出来一个小锦盒来,暗红绸缎打底,上面以金线勾勒出海棠花,一瞧便知是什么东西。
君暖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谁知容沉就像是瞧不懂她浑身紧绷的拒绝,笑容和缓的将锦盒往她跟前一递:“这是你及笄那年,我给你准备的及笄礼,只是那年我出了些意外,这东西便搁置到如今。”
“如今,我将它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君暖垂眼看着,心头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脑中倒是有这么一两个零碎的片段闪过,可惜不完整,她也还是记不起,自己到底与眼前这人有什么样的纠葛。
她正盘算着该如何将人拒绝的时,身后倒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等容沉将锦盒收好,他给君暖递东西一事,就这么明晃晃的撞入后来的君涵和永清的眼中。
君涵挑眉,几步上前将君暖护在了身后,眉眼压得极低的看他。
周身都围绕着一股戾气。
容沉笑容不改,似对他而言,有没有被这两人撞见都是一样的。
永清几步走至容沉的身侧,她先是低头看了眼他手中的锦盒,最后才抬头看向君暖。
她眉眼间也夹杂着几分怒气,不过压制的很好,并不曾表现出来。
永清一把将他手中的锦盒夺下,就在君暖以为要被永清给砸了时,她却不由分说强硬的塞进了君暖的怀中。
“既是你容沉哥哥给你的及笄礼,你好生收着便是。”
君暖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上面还留有余温。
她抬头看向容沉,脑子里是翻山倒海的,可她由始至终都找不出关于这位容沉哥哥的半分记忆。
这锦盒自然也像烫手的山芋般,十分不适。
君涵周身环绕的戾气平息,倏然间她感觉自己的衣角有异动,低眸望去,就见一只细嫩白净的小手,正小心翼翼的拽着她的衣角。
她哑然失笑,牵过她的手。
“时辰也不早了,我与暖暖便先走了。”君涵对着永清说是,“我与你所言,你也好生想想,别想太久。”
永清颔首:“我知。”
说完,君涵牵着君暖的手,从两人身侧而过。
直至下了回廊,君暖这才听见后方传来了瓷器摔地的声音。
“姐姐。”君暖反握住她的手。
君涵知她想问什么,她神色淡淡的说是:“既已记不得,那便记不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你不需要太费心力。”
君暖乖巧的应了声,可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掩映在葱茏树荫中的回廊。
——
花香经由清风拂来。
容沉和永清一前一后的回了花厅。
下人们已经被永清如数屏退,如今诺大的花厅中,除了馥郁的花香外,也就只剩他们两人。
永清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榻边坐下,先前隐忍的怒气已然如数爆发。
容沉长身玉立的微倚在树干上,明亮的天光云影带着绿意盎然倾泻而下。
他低头摆弄着腰间的玉笛,半响才道:“你若不想与我说话,我便吹笛子给你听。”
“我要的是你吹笛子吗?”他若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永清整个人的情绪便全然控制不住。
少女仰着脖子,双眼通红的死死盯着他,眸子中盎然的杀气,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容沉随意的垂下眼睛,就连余光都不曾分给她一丁半点。
他不喜欢她这般癫狂的模样,在他的记忆中,她应该是鲜活明媚,张扬而又恣意的姑娘。
而不是在他的面前,这般委屈求全。
不值得。
他叹气,带着无奈:“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永清喃喃着,眼中已然带上了湿意,却倔强的昂着脖子,不肯让泪水落下分毫,“我想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
“容沉,你我相识数十年,你当真不知我心吗?”
身侧天光大盛。
如数倾覆在他的脸上。
就连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更遑论她此刻淡漠的神色。
永清颓然跌落:“容沉,十年之前与你有婚约的人,是我;五年之前,不顾一切将你从玲珑坊赎身的是我;这些年陪在你身侧的还是我。”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也会疼啊。”
容沉睁眼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对不起。”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永清垂着头,“容沉。”
她认认真真的唤着他的名。
“嗯。”
“娶我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