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严寻骨结捏的发白,气息有些紊乱。
“我一睡着好像就能看到童童那张脸,她说姐姐,你能不能再救我一次。”姜纯赤着脚站在地上,她不敢走近严寻,也不想就此作罢,这是第一个跟让她切实相关的人出了意外。
死相确实要比以往的刑事案件的惨烈许多。
“睡觉吧。”严寻叹了口气,啪的一声将厚厚资料袋甩在茶几上,缓缓朝姜纯走去。
“你想在那个屋?”严寻有些不好意思,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冷峻,显然他已经对自己的自制力产生了动摇。
姜纯一喜,仰头有些感激:“我帮你拿被子枕头,”她的乖巧带着些讨好的意思,让人觉得心疼:“我屋子里是床大些,这么应该不会挤。”
严寻留了几盏小夜灯在客厅,这么起夜,姜纯应该不会觉得害怕。
这是严寻第一次打量,姜纯的卧室,屋里有好闻的香水味道,床头一盏黯色落地灯居家感浓郁。
“睡吧,我陪着你。”严寻极不自然,从僵硬的动作能够看得出来,他紧张了……
两人极不自然躺在一张床上,姜纯揽着他的胳膊有些自言自语:“我不会让童童白白死掉的,那个凶手,我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
那双眼睛亮亮的,带着必胜的决心。
严寻说:“这个社会上总有意外与灾难,所以才要有才警察,去平衡不公,揭露真相。”
姜纯长长的叹了一声,身子瑟缩成团,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又过了十五分钟,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呓语道:“严寻,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我分的清楚,尹楠沨算是相识几面的新朋友。”
她连在梦里都想着怎么跟他解释……
严寻心中百转,没将手抽出来任由姜纯抱着,关灯,睡下。
隔天清早,姜纯醒来发现自己被严寻圈在怀里,她有缩了回去,假装还在睡着,严寻像是醒了很久,突然睁开眼开着姜纯一连串的表演。
“我去洗漱。”姜纯尴尬的笑了笑,极不情愿的起床。本来都准备搭台子唱好戏,愣是被人拆穿了。
两个人怎么睡到一个被窝的,谁也说不清楚……
赶到警队的时候,大半的人已经在了,法医组更加详细的化验还需要时间,身体的陈旧的外伤,总共有三处。
一、濒死或死亡后的刀刺伤,后颈处为致死伤之一。
二、身体块状淤青,疑似拳脚棍棒之类的造成的,这些痕迹对于机体损伤不严重。
三、手臂有点状结痂,疑似被尖锐器物扎伤,推测应该是圆规之类的东西。
“那就从最轻的排查吧。”严寻耸肩:“姜纯那天见过童童被小混混们殴打,那边是监控全覆盖的,找出这个人并不难嘛。”
姜纯莫名被q了一下,尴尬点头:“四天前,泰勒场上西门,下午三点左右才。”
“很好,十分详细的时间点,这么会为我们排查在减少不必要的时间浪费。”严寻的夸奖反倒是让姜纯如坐针毡。
摄像头还正好不偏不倚的照到了她和尹楠沨,这感觉别提多难受了,严寻并不知是真的没看准嫌疑人的样子,还是其他,自己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
“刘家成、大熊带队,这几个孩子去带过来问问话。”严寻分派了任务,这样的活是刘家成最适合的,找人套话也没什么危险性。
那些孩子在街里混惯了,进警队也并不慌张,反倒还有些骄傲。只是他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民警跟刑警还是有直观区别的。
五个半大的孩戴着手铐,左顾右盼看热闹的样子。
“有什么话就快点问吧,小爷待会子还有事情要做。”领头的男生然这一头黄毛,说话时候眼睛蔑视着人。
“老大,我来审他们啊。”刘家成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严寻推开门扫了一眼,说话的语气让人冷道骨子里:“我亲自来。”
“就这些小鱼小虾,不至于吧,老大。”刘家成咂舌,很显然队长这是加速破案的意思。
红毛小子嘿嘿一乐,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也好,我是这些人的老大,你是警队的老大,我们之间说话,很对等。”
“为什么打这个人。”严寻将照片甩过去。
“想打就打喽,能有什么为什么。”红毛话音刚落,五个人起生哄笑。
“完蛋喽。”刘家成绝望拂过脸色,看着老大摘下腕表,顿时知道是什么意思,缓缓拖脱下身上的警服盖住摄像头。
严寻起身,活动了手腕,冷叹了一声:“看来你对我们这些人还有些误解,我们是刑警,说白了有重大刑事案件才会到我们这里来坐一坐,现在你们揍的人死啦,你是他们的老大?你是主谋?”
“少他们吓唬我。”红毛男愣了一会,出口成脏,话音未落就被严寻一脚踹断身下的凳子,跌在地上。
“你……你殴打人民群众,我要举报你。”红毛男常年混迹社会,显然是有自己的生存办法则,打不过人的就吓唬,吓唬不过的就讨好
严寻揪起他的衣领,与自己对视:“可以啊,那得你先出去才行啊,别还没举报我,就自己蹲监狱了。”
“不至于,我就是,就是抢点钱。警察叔叔,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说还不行。”红毛男后怕,声音有些颤抖。
“好啊,那就慢慢说,说的仔细些。”严寻松了手,红毛男在地跟地面亲密接触一番,这次每一句怨言,找个了结实的凳子,十分乖巧的坐着。
听着屋内安静了,姜纯才拿着档案记录册进门。红毛男还记得这个漂亮姐姐,这次是真真的信了他们都是抓最凶恶的人。
严寻:“为什么打人。”
红毛男低着头,一只斗败的公鸡:“就是想要点钱,听说他是个有钱的傻子,我们没钱花的时候好都回去找他……借。”
“借?”严寻不屑一哼:“一般金额都是多?”
“有时候是一两百,有时候是四五百,看他兜里钱有多少。”红毛男言毕,又觉得有些不妥,赶紧补了一句:“我们这就把钱凑齐,给他还上。”
一个初中的孩子,拿这么多钱,他能花的完?
“他这么有钱,你们是从那里听说的?”姜纯轻声问道。
红毛男:“我们几个也都是自己从家里跑出来打工的,家里没钱不供着我们读书了,那我们就得自谋生路,我们也是闲逛的时候发现,这傻子经常往一个别墅区走,有次我们偷偷靠近,原来是有人在买这傻子的画,就随便勾几笔的玩意,少的话七八百,多了还能上千的。”
“我们也是实在饿得慌,前几天才打劫……不对不对……借了一次,到现在是第三次,累计加起来两千元左右吧。”红毛男不敢直视严寻的目光,就这么坐着都觉得后背发凉。
严寻:“什么别墅?看见过几次。”
“北部时光,每周三下午他们都在小亭子交易。”红毛男推了推身边的朋友们:“别只让我一个人说啊,你们也说一说。”
周三下午?也就今天下午……
严寻:“再见那个女的,还能认识吗?”
“可以的,我这过目不忘的本领,你们绝对放心。”红毛男说话倒是主动了不少:“我们见过有个三四次,那个女的眼睛都要长得天上去了,好像谁也看不起似得。”
另一个孩子支支吾吾:“我们主动交代,这算不算立功表现,能不能不坐监狱。”
严寻不做寒暄,示意了姜纯一眼就出了门。
“漂亮姐姐,那傻子的死真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希望他死的,我们就是想要钱。”红毛男有些心慌,事态的发展跟他想的完全不同。
“那要看你们能不能帮我我们队长找到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子。”姜纯不苟言笑:“我们队长很凶的,还有以后我希望你们叫那个孩子童童,他有名字的,他也并不傻。”
五个半大的孩子被晾在屋子,他们即将成年,这该是人生最好的一课程。
临近中午,童童的妈妈赶到警队,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户籍上显示她不过三十五岁岁,乍一看这个女人满脸皱纹的,说是四五十恐怕都有人相信。
“我家孩子呢?”童童妈妈眼圈通红,皲裂的手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享清福的人。
“阿姨,您节哀,我们一定会努力抓到凶手的。”姜纯跟着红了眼睛,她还是一如既往容易被情感挑动内心:“童童在法医组,我们有专业人员为他进行解剖,一定可以找出童童的死因,您放心。”
“什么?”童童妈眼前一黑,在警局门口长坐不起:“你们好狠的心啊,连给我儿子留个全尸的机会都都要剥夺。”
姜纯哑然:“阿姨,童童的是非自然死亡,法医解剖能找出真正的死因。”
童童妈被劝了好一会才缓过心情,抽抽搭搭的说道:“我从来没出过一次远门,这次我是拿着我儿子的画要去给他谈画展,我才刚出门几天,怎么就出了这个事情,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童童妈情不能自已,人到中年面临这样的打击,是最致命的:“我儿子生下来医生就说过孩子不正,到了两三岁都还没有方向感,那时候童童他爸爸就跟我离乐婚,是我一个人赚钱给儿子做手术,把他养活大,供他学画画,原以为好日子这是刚要来,怎么就出现这种事情了……”
“童童的情况一个人在家是很危险的。”姜纯敏锐抓住其中漏洞。
“所以我给童童请了月嫂阿姨,交托她每天去照看着我家孩子。”童妈妈抹干净眼泪:“我儿子喜欢画画,画的也还不错,我这次给他谈的艺术公司愿意为他开画展,但是一下拿走这么多画,小孩子没办法接接受,所以我就没有带她一起过去。”
姜纯扶着童妈妈往证物室门口走:“您家里的东西我们现在还需要调,您现在恐怕没有办法住进家里,最近您居住旅店的金额,我们将全部承担。”
“那副画,应该不是我儿子的吧。”童妈妈指着那副以姜纯为原型的画,在一幅幅深色调的画中,这一副黄色背景的画着实有些显眼。
姜纯抬头凝视着那副画:“是童童画的,我帮过他一次,他给我画的,说要谢谢我。”
童妈妈震惊:“这是他唯一一副亮颜色的。”
“色彩学上说,亮色调代表欢乐,热情,奔放,而暗色调则代表深沉,忧郁,与内心的挣扎,我能感觉到童童过平时一定有很大的压力。”姜纯喃喃,她并不动画,但是那种从画里渗透出来的绝望,任谁都能一眼看到。
童妈妈一怔,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苍老:“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以他为骄傲。”
童童妈妈执意要看一下自己的孩子,姜纯接连请示。才允许她隔着玻璃窗看看法医解剖,很意外她倒没有哭,脸色惨白,手心抓出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
刘家成带着红毛男午饭后就离开了警队,按着老大的安排先把找了个理发店,把这一脑瓜子的红毛给剃掉了,留了个清清爽爽的寸头,那孩子自己的样子,一拳头把理发店的镜子给碎了。
“这些钱,我都会还你的。”他张口看着刘家成,一脸坚定:“你们要找的人,我阿杰一定全力帮忙。”
刘家成没把那话当真,这钱肯定是老大要报销的。
两人在北部时光的别墅亭子里等了好久,都没见有人露头,严寻发来了照片,给阿杰确认过后,他们只能折返警队。
这事情其实算是在严寻的意料之中,
照片上的人石市抽象画家徐伟涛的女儿徐佳,今天是是她的个人艺术作品见面,定在神州七星酒店,许多媒体慕名到访。
当然这消息是姜纯从璐姐那里问到的,媒体朋友果然果然还是消息传递极快的,在璐姐的安排下,姜纯严寻跟着媒体朋友一起进了宴会厅
晚、神州七星、灯火通明。
入场的布景是一副星空图,深蓝色的背景,零散这飘着黑色的星星,不似平时光芒耀眼,从光晕看上去更像是一片旋涡,图画尾角坠着花体的数字79。
“感谢现在到场的来宾们,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特此举办了这场意义非凡的宴会。”徐伟涛穿着一身手工西装,一连串的演讲,让姜寻瞬间明白了一个词-衣冠禽兽。背后的大屏幕滚动播着画作。
徐佳踩着一双漂亮的水晶鞋,在万众期待中款款而出,满眼的神气:“都是平时练笔的拙作,还要多靠你们捧场。”
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当下社会,只要有流量就不怕没名声,徐伟涛给每一家媒体都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队长,我记得童童每一幅画坠角都是编号的,这幅画一定没错的,肯定是童童的画。”姜纯气的直咬牙。
严寻对于这件事情看的倒是很淡:“是这样的。”
“我先认错,一会我捣乱了,回警局我愿意认罚。”姜纯捏紧拳头,蹭的一下站起身子,在一团和气的宴会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严寻的手将她向后拉了拉:“我建议你最好往后些。这么红酒泼洒的距离挨不到。”
那是姜纯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也没过多去想,
“请问这位徐佳小姐,您这幅画的创作有什么深意吗?”
徐佳泯然一笑:“浩瀚大海,星辰宇宙。”
“那为何采用如此黑暗的色调来勾画星云呢?”姜纯有些微愠。
徐佳哑然,她并没什么绘画的天分,至于高深的绘画问题,她确实回答不出来,今天请来的媒体朋友们也都是拿了红包,必然不多为难,怎么真来了个多管闲事的。
“这些画应该没有一副是真的出字徐佳小姐手吧,应该都是你花钱找的代笔吧。”姜纯冷冷一笑。
徐佳气急,将手里高脚杯的红酒破向姜纯,她最爱面子,纯洁的白天鹅身上怎么能有一点污染。
周围的媒体朋友们顿时震惊,拿起手里的相机争相留一份车资料素材,徐伟涛看着自己闺女遇见刁难,慌忙上台:“这位朋友,你是哪个媒体的,是不是收了什么不该收的钱,来这里抹黑我们父女俩啊。”
“市刑侦支队,你女儿涉嫌与一桩命案有关,请配合工作。”姜纯掏出证件,声音刻板而公允。
徐佳没有反抗余地就被带到审讯室,头顶的白炽灯将屋内照的更加严肃冰冷。
“你的画都是童童画的吧。”姜纯负责徐佳的审查,对于审讯她已经很平稳,才一次就有这样的进步,确实h令人震惊。
徐佳翘着腿,说话很傲气:“你说那个傻子啊,那些画我买了,那就算我的了。有什么问题吗?”
“据童童的母亲说,他儿子很在乎自己画,所以绝对不会主动卖自己画。”姜纯再次戳破她的谎言。
头顶的白炽灯温度渐渐升高,烘烤的头顶有些麻痒:“第一次确实是他主动售卖的,他站在街上,想要买个什么发卡当生日礼物没钱,举着自己画在卖,我就花钱买喽。”
生日礼物……发卡,应该是童妈妈头顶簪的那个吧,橘红色花瓣镶着并不名贵的玛瑙,已经算是很别致了。
“那后面那些呢?”姜纯的眉头攒成了小山。
“后面他确实不想再卖自己的话,但是好巧不巧我将那副画发布在微博上,许多人都对它大加夸赞,连我那个从来不管我的父亲,竟然也第一次夸耀了我,你说我怎么能停止呢?”徐佳阴森森一笑:“找到他确实让我花了些心思,我开出了比第一画高十倍的钱,他也并不乐意,那我只能用些别的手段,当时我的包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圆规还用的顺手,那个尖刺进皮肤时候的感觉很奇妙,我就一个一个的炸,直到那个傻子胳膊上有很多口子,他才松口要卖给我,一早这么多号,还省的费那么大的力气,不过他也确实是傻,隔一段时间就像毁坏当时的约定,无所谓啊,我就再扎一次,到了最后我只要拿出圆规,她就已经害怕了。”
姜纯胸口拥堵,像是被人死死的锤击了一拳,声音出奇的平淡:“所以他的死,你也有一份干系。”
“死了吗?”徐佳抬头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白炽灯,眼前好像白茫茫的一片:“人,都会死的,该我陪什么我赔给他就是了。”
亦是不用说,姜纯能感觉得出来,这事情肯定不是徐佳做的,这么一颗摇钱树能利用一辈子最好不过。
“挺好,你们把这事情熟说透了,我也不用藏着掖着。”徐佳啐了一口:“我本来就不喜欢画画,知道我的画是那个傻子画的,我把甚至要认那个傻子当干儿子,呸,恶心,他的人生虚伪,也要让我跟我的名字虚假的过这一辈子。”
“带下去吧。”姜纯招了招手,有些事情盖在心里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心里话的一旦拿到台面上,那就是最肮脏的东西。
暂时出现的两条线索都断了,警队里的人都没什么兴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法医组的小李慌慌张张,手里拿着出具的验尸报告有些怅然:“童童的右脑有严重损伤,有一厘米割面完整痕迹。”
“直白点的意思是什么?”对于这一类专业名词,刑侦组的人确实知之甚少。
“意思就是,童童的大脑发育是没有问题的,有些孩子学东西就是天生慢一些,但是这场手术却将童童真的变成了智力受损儿童,换而言之,这是一场医疗事故。”小李的话如同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