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愿牺牲的就更应该去死?”
“自私的人反而应该活着?”
“好人死了,坏人活着,”翟伍嘲讽地看着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的沈括,无情地嗤笑:“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沈括张了张嘴,下意识觉得他说的不对,想反驳,却找不到话来说。
他甚至都忍不住按照翟伍的思路走了一下,觉得那些为了救人死去的英雄们有些不值得……沈括意识到翟伍这张嘴确实是厉害,颠倒黑白,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说藏在人群中的就一定全部都是坏人,谁又能说那些英雄死得毫无价值?
他们自愿牺牲奉献,是为了守护他们所珍爱的东西,也许是家人,也许是朋友,也许是同胞,也许是同族,他们认为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这一切,怎么能用翟伍区区一句“好人死了,坏人活着”就做了总结,抹平一切光荣与感动。
那些鲜活的,有着无限可能的生命,有着无限可能的人类文明,这才是那些英雄死去的价值,他们是为了让好人活着而牺牲的,可不是为了专门救翟伍这种人渣。
“差点被你带跑了。”沈括冷哼一声,没有要和翟伍交流人生观价值观的意思,一个人的三观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沈括可不认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翟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谁要和你讨论好人坏人,自己缺爱少来我面前现,我又不会同情你。接着说树脑,还有呢?它只有在击落空中飞行物的时候会出现吗?它怎么判断空中有没有物体的?是用什么电磁波声波之类的扫描吗?它……”
“等等等等,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翟伍忙不迭打断他,脖子一动,更多的血流了下来,然而他脸色不变。
沈括觉得自己坚持不住了。
他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觉得掌心处一片黏腻。细细的血流形成了一道血线,翟伍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开始变白,然而翟伍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痛,就算下一秒死掉了也没关系。沈括觉得没意思了,这场心理博弈他其实是输了,他压不住翟伍,出点血根本吓不住这老变态,他心理素质好着呢。
沈括默默收了刀,随手丢了卷纱布给他。见翟伍接住纱布,迅速打开处理了伤口,沈括才稍稍松了口气。
也不是完全不怕死的。
“那你继续说你知道的吧。”沈括道,他微微转身,掩饰性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又松开。
他知道翟伍之所以这么听话是因为害怕靳劭,所以他不能让翟伍看出来,自己是孤身一人。
翟伍仔仔细细地给自己包扎好,又细细擦干净自己身上的血,他身上本来穿的是一件灰色囚衣,此刻被血渍洇成褐色,这个他没办法了,只能草草地擦几下了事。
做完这一切,他朝沈括一摊手:“没了。”
“什么没了?”沈括愣了一下。
“树脑啊,就知道这么多,别的没了。”翟伍神色真诚,任沈括揪住他的衣服也不变,“树脑出现的次数不多,只有在最初末世到来的那阵子频繁出现,打天上的飞行物。天上的飞机都给它打落了,没有飞机敢上天了,它就隐藏了起来,除了那几次研究人员特意拿人命试它,再也没有在别的地方出现过——啊,我说的是有记录的,也许不是没有出现,只是见过它的人都死了。树脑相关的消息是sss级别的保密信息,除了目击者,研究者和部分首脑,这消息在全球都是禁止传播的,我能知道这么多已经是罕见的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要是去问靳祁,你连个屁都问不出来。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个人知道树脑,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沈括松开了他的衣领,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信息的。这家伙一看就不是走正规渠道知道的。
“那……”临到开口,沈括又把话吞了下去。他想问问如果有个特别厉害的人被树脑带走了,还有活着的可能么。但是转念一想这个问题是何等地傻逼,除了暴露靳劭出事以外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他看着坐在地上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甚至还翻出了之前藏起来的小饼干快活地进食的翟伍,手指在腕骨上点了点。
这里是异空间,无论翟伍是怎样的神通广大,他也不可能来过这里,而没有他,他也不可能逃出去。这里是僵尸帝国和植物王国的地盘,两个种族都是直脑筋,非我族类即死的性子,要是翟伍敢过去找死,沈括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他点根蜡烛。所以把翟伍放在这里,倒不怕他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翟伍虽然该死,但是他知道的很多,他现在是孤立无援,以后也许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而且要他一个接受法制教育长大的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杀死一个人,他确实也做不到。连威胁貌似都失败了。
所以想来想去,沈括还是觉得按照原计划把翟伍留在这里,只是他不能常常露面了,而“有事忙”的靳劭就更加不能。
沈括拿出电子表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下午三点半了,靳劭背着他拔足狂奔,至少跑了三个小时。
他不知道丛林那场疯狂的暴走停下来没有,但是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迅速去京城。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冷静下来之后,他就意识到,不管靳劭还活没活着,只靠自己是绝不可能救他的。他没有战力,他必须去找强大的人,找能够对抗丛林里的怪物,对抗树脑的人——只有京城才会有这样的人,有这样的实力。
那位记不起名字的基地市市长也帮不了他,他只是这场巨大的潮流碰撞里的一朵小浪花,京城那边不把他放在眼里,才有他在这里嚣张。那里,那是对抗另一个文明的中心之一,是以前的国家政治中心,如果那里都解决不了他的问题,那也没有谁能帮他了。
沈括看了翟伍一眼,交代了几句让他老实呆在原地不要乱跑的话,留下足够他吃半个月的水和食物就离开了。
不能再多了。如果他还活着,半个月以后他会再来给他送,如果他死了——那也就没有人救靳劭了,如此,他便陪葬吧!
沈括一出现在丛林便发现不对,他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斧头,是之前路过荒废的城市时顺便收的,预备着一旦出现什么藤条树枝缠住自己就立马砍断。
他选的地方离他不久之前消失的地方不远,他记得很清楚,那里是三棵不知名巨树围成的一个小小的空白地带,高等的植物领域性很强,有巨树存在的地方,一般不会长有太多乱七八糟的其他植物,他专门选的这里就是为了防止自己一出现就刚好落入藤蔓或树枝之中。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那三棵巨树不见了,空地上盘着一簇巨大的灌木,他直接落入了这簇灌木中,受了刺激的灌木立马动起来,枝叶抖动着要绞杀他。
沈括根本无从挣扎,好在他刚好卡在灌木根部,灌木的根是不能动的,只能调动枝条来缠,这就制造了一点稀罕的时间差。沈括胡乱挥动着斧头,也不知砍到了什么,斧头被震了回来,无数枝条张牙舞爪地涌来,沈括眼都不眨——下一秒,他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异界另一处沙漠里。
他来不及喘气,立马又折返地球,出现在他刚刚匆匆一瞥,视野能及的最远的地方。
一株盘在地上的藤蔓旁边,沈括凭空出现,他张目四望,匆匆辨别了方向,在藤蔓反应过来之前就消失在原地。
一条婴儿手臂粗的褐色藤条抽打过来,发出“啪”的一声巨响,然而这一下只抽到了距离它不远的两棵三人合抱的“小树”,“小树”当即发了疯,和藤蔓对干起来,过了不久,一棵近百米高的,和“小树”长得很像的巨树也加入了战争,还有周围十多米高的杂草,开着脸盆大小的金银花的花树……
这小小的一角临时爆发了一场混战,而罪魁祸首已经到了几千米外,掀起了新的混战。
也就是他不久之前视力有了一个惊人的提高,一眼就可以看到几千米外的东西,不然在这植物长得密匝匝的林子里,他那空间跳跃赶路的办法可没他自己以前以为的那么好用。
沈括就这么一闪几千米一闪几千米地赶着路。他不清楚地形,脑子里也不像靳劭一样装着地图,不管走到哪里,总能找到最好走的路线,他只能靠着命大横冲直撞,拼尽全力往北走。
好几次,他勘察工作没做好,直接落入了贴在地面长着的不知名植物手里,都拼着掉血掉肉挣扎出来了。他不敢赌植物没有嗅觉,回了异空间的时候就给自己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外面还披了件皮外套。
他怕痛,但是也可以不怕痛。靳劭在,或者爷爷在,他就怕痛,而如果这样的人没了,他就不怕痛了。
众所周知,譬如疼痛,哭泣这类的事情,都是用来做给那些心疼自己的人看的。如果没有这样的人,这些行为也就没有了意义。
沈括一路向北,他的精神很疲惫,眼睛却越来越亮。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很快就会好的,他的手臂扭伤早就好了,其他的伤口也会这样。
如此赶路,等身上那批最早的伤口结痂脱落了,他站在了一片银杏林外,眼前是一条保持着半好的柏油大道,他看到马路的一边,一棵银杏的根部紧挨着的地方,写着“xxx国道标志牌”。
他慢慢走近一棵银杏,挨着它身旁的一块青色石板坐下,夜色完全不能阻碍他的视线。他喘了口气,拿出一张有些皱巴巴的地图。
掀起衣袖,他看了眼表,已经凌晨一点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狂歌再战三千字,不破黑屋誓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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