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声,沈括掰开了铁门的锁。厚重的铁门打开时出离地顺滑,沈括轻轻一推,就咧开一道缝隙。
沈括身后是拿着菜刀锄头严阵以待的村民们,他绷紧了每一根神经,手里握着不知是谁递给他的菜刀,屏着呼吸一点点将铁门打开,再打开……
沈括走出门外,那个无耻的恶徒路人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令人惊讶的是,该恶徒不比昨天那位衣衫破烂浑身潦草,被秦悦悦小姐姐形容为野人,这位手段更高超,行为也更恶劣的恶徒竟然形容整齐得很。
他高大的身子笼在宽大的铁灰色风衣下,风衣扣子没有扣上,沈括可以看到他风衣下贴身的黑色战斗服。再往上看,这家伙竟然戴着个同样铁灰色的头盔,一张冷硬的脸上是铺面而来的狠意,就像一匹刚刚从丛林里跑出来的恶狼,目光锐利,眼里泛着寒光,让与之对视的人都不由心里一跳——气质还算符合他恶徒的身份,就是长得太俊了些。
路人的手藏在长长的袖子下,姿态随意慵懒地拎着一把沈括不认识的狰狞的枪。
沈括当然不认识,他一个战五渣,干什么要对枪械有了解,一点兴趣都没有,高中时期别的男同学都窝在一堆打枪战游戏的时候,他都是淡定地找个角落玩植物大战僵尸。但是这无碍于他对这位“路人”的危险程度的认知大大增加,警笛一路长鸣达到最高标准。
这恶徒比他想得还要危险。
沈括打量完恶徒,视线才移到被他“挟持”的孩子身上。那五个“丢失”的孩子此刻跟鹌鹑似的缩在恶徒的背后,一副不敢出来的样子。
沈括心里气:这几个不成器的熊孩子!这恶徒那他们做威胁,难道他们还想认贼作父,觉得那恶徒才是他们的保护者不成!
“门我都开了,”沈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恶徒,脚下慢慢地朝着恶徒身后移动,捏着菜刀刀把的手心黏腻汗湿,“你可以把孩子们交给我了吧?”
沈括开门之前还有过能不能冲出去把孩子抢过来就关门的想法,现在是完全不敢想了。
那恶徒看似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姿态随意得很,然而磨着地面试图悄悄挪到他身后的沈括却全程都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心惊肉跳感,沈括敢保证,他要是敢拉了孩子就跑,那恶徒肯定立马就会开枪。
让沈括咬牙的是,敌人是神一样也就算了,他那几个小屁孩竟然还在那里扮演猪一样的队友,认贼作父,他好不容易不着痕迹地悄悄走近两步,他们竟然抓着那恶徒的衣角往另一边躲。
沈括:真想打死这帮不懂事的熊孩子啊。
然而他还得微笑。
他是和蔼的村长嘛,这种紧张的时候,他要是再把这帮孩子吓着,又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看到我身后的村民了吧,我们两千人,可不怕你。要不是为了这几个孩子,我可没那么容易服软。你自己掂量着点。”沈括冷着脸对恶徒说完,立马换了副嘴脸,和蔼可亲地朝熊孩子们伸出手:“孩子们,过来,到村长这儿来。”
熊孩子们很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满脸的害怕,犹豫……
沈括咬牙,这种时候这几个小屁孩就机灵了,还感受到了他潜藏在笑脸下深深的恶龙咆哮了啊。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机灵点,说到底,这帮孩子是怎么跑出去的?他们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人手里?
“还不过来!村长难道不疼你们吗?”沈括扭曲着一张脸咬牙道。
“怕,怕村长……”几个熊孩子犹犹豫豫地躲在恶徒身后道。
“噗嗤——”恶徒表示了嘲笑。
沈括的面子挂不住了。
他回头把门一推,自己贴着门像个门神一样站在门边,露出门后拿着菜刀严阵以待的村民们。
“你们自己进来!”沈括恶狠狠地盯着恶徒,对自己说,只要这恶徒露出什么恶意,自己立马指挥门内的妇女大军削他。
恶徒好整以暇,领着五个瑟瑟发抖缩成鹌鹑的小屁孩大摇大摆地进了村。
沈括看着这一幕,尤其是看着这家伙竟然还带着个铁灰色的头盔,实在像极了二战时期的鬼子进村。
他心里闪过一阵悲痛,竟然产生了一种自己种的大白菜即将被猪拱了的错觉。
熊孩子一进村就被自家家长揪着耳朵拎到了一边教训,沈括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恶徒身上,他浑身的肌肉的紧绷着,神经也紧张到了极点,生怕这家伙一进村就翻脸,拿枪扫射村民什么的。而那几个熊孩子,他现在没有功夫管他们了。
沈括心中当然气死了这几个小鬼跑出去,但是当务之急是防备外敌,看牢这个进村的移动高危物体,他也只能以后再找他们算账了。
村民还围在村口,人和人挤做一堆,沈括一看到她们这么挤着就揪心,这时候那恶人要是来一通扫射,这不是一射一个准嘛。
“既然已经没事了,大家就都散了吧,孩子回来了就好,几位大娘奶奶把孩子带回家去好好说说就行了。”沈括挥挥手示意围在村口的村民们解散,想了想,又交代道:“到了时间记得来领吃的。”
“至于这位远道而来的过路人——”沈括看着这位一进村就四下打量,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的“路人”,轻轻扬了扬手里的菜刀,“我会亲自招待(看管)他的。”
“那村长您可要小心啊。”村民们和他一样担心这所谓的路人手里的枪,那可是枪啊,一个子弹就能打死个人了。
“放心放心。”沈括其实也怕,但是在这一村人面前,他也只能故作轻松,“这位‘路人’不是说了吗?他喝口水就会走的。”
他特意咬重了“喝口水就会走”几个字,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向那位路人。
没想到这位竟然也含笑着向他点点头。
哼,我信了你的邪!
沈括把脑袋扭开,继续对村民道:“没事了没事了,事情都解决了,孩子也回来了。大家也别在这里围着了吧。回家该洗脸的洗脸,该刷牙的刷牙,做你们的事去吧。今天早上这事打扰大家的好梦了。”摆脱了,赶紧疏散吧,不要留在这里当靶子了。
村民们互相交流着眼神,神情凝重地默默散开了。
沈括回头打量一眼这位造型奇葩的路人,觉得自己气势上不能太弱。他可是有两千后援的人,他要是敢示弱,这路人说不定立马就敢做点什么。
于是,走了两步,沈括突然恶声恶气地问:“喂,路人,你头上戴这么个愚蠢的头盔是怎么回事?还真想假扮皇军啊?”
“对了,跟着我走,我家在村尾。”他又交代一句,然后开始往家去。路人同志乖乖跟上了他的步伐。
“你说头盔呀——”路人一边跟着他走,一边把手里的枪夹到另一只手的咯吱窝下,抬手摘掉了那个傻傻的头盔,甩了甩被压弯的头发。
“我戴这个是为了不被丛林里的植物们偷袭头部。你们这个地方可不好来。”他道。
“你大可以不来,又没人逼着你。”沈括嘟囔。
“没办法,路过宝地,不得进来借碗水喝也说不过去。”路人走到沈括前面,边走边问:“是继续朝前走吧。”
“哼。”沈括没理会他的问题,倒是注意到他一直未露出来的那只右手。
“你右手是怎么回事啊?”他慢悠悠地走在路人后面,表面看上去,第一次进村的路人同志反倒成了领路的。
不过沈括对这个位置分布很是满意,因为这样正好免了他警惕被路人偷袭的之忧。
“这个啊,不好说呀。”路人道。
“呵,不敢说,怕不是沾满鲜血,要么就是断了。”沈括看着他的背影,试探了一下。
路人没有应话。
试探失败。
从村口到村尾这一段路很快就走过了,路人同志站在沈括家的小洋楼前,回过头问:“这就是村长您的家了?”
“哼。”沈括已经决定要维持自己的高冷人设了,他一副不想和他多话的样子,径直越过他开门进屋。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沈括进了院子,发现路人同志并没有跟上来,于是又退到门口警惕地看着他。
“我就是好奇一下,这么大一个村子,你——还这么年轻,是怎么当上村长的。”路人四下打量着,没等沈括说话,又问:“恕我冒昧,这位村长,请问您今年多大了?”
这话就跟大人问幼儿园的小孩年龄一样,沈括看着他比自己也没成熟多少的脸,冷声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噔噔蹬”地进屋倒了一碗水,又“噔噔蹬”走到院子门口,打开门,把水往路人身前一递:“喏,你的水。”
路人接过水,还没来得及喝,沈括又道:“你自己说了的,喝口水就滚。”
路人举碗到嘴边的动作就顿了顿,然后把手放下了。
“村长好不客气,我一个过路人,远道而来,披荆斩棘才到了你们村,村长也不请我进家里坐坐,端碗水出来就要赶人走,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路人口气温和地说着,嘴角还带着笑,可沈括偏偏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威胁出来。
“你还想怎的?”沈括的目光扫过他夹在胳膊下的枪。
“村长的待客之道可真不一般。怎么也要请我进家里坐坐,歇歇脚吧?”路人眉梢带笑。
“得寸进尺。”沈括看着他脸上的笑,心中莫名有火。
“等着。”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沈括隐忍的声音:“不是要歇歇吗?还不进来!”
“好嘞!”路人满意地喝掉碗里的水,用膝盖顶开被沈括合上的门,喜气洋洋地进了村长家。
他进了院子打量一番,发现院子里堆成小山包的南瓜白菜和竹笋格外引人注目。
“这么多吃的啊。”他笑道,脸上一抹深思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