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程芷娘茫然地抬起头,手里的姿势被火光照亮，陆铮清晰看见她双手掐着辫子上的绳结，明显是正在解辫子的动作。
他的表情瞬间就僵硬起来,脸上警惕的神色一扫而空，程芷娘看他不大对劲，有些疑惑地问：“陆兄弟,你怎么了？”
陆铮腾地站起身大步走出去，到洞口的时候又僵着脸回来把长弓拿上，程芷娘看他一言不发就走了,莫名其妙地道：“这人怎么了？”
她看向还蹲在火堆旁边的小黑：“你主人怎么回事？谁又惹到他了？”
小黑吐着舌头歪了歪脑袋,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程芷娘笑着揉了揉它的后颈：“你还真是比你主人可爱多了。”
山洞口又倒回来拿东西的陆铮：“…………”
看他黑着脸走进来,程芷娘有些心虚地把手从小黑身上收回来,陆铮也没吭声,就把装着猎物的竹篓子拎着出去了，他走到洞口回头看了眼小黑,见这没心没肺的傻狗还冲着程芷娘摇尾巴，半点儿没有要跟他出来的意思,心里不由又憋了口气。
这女人，给他添乱不说,还拐他的狗！
陆铮拎着竹篓来到附近的小溪边,从里面揪出只早上猎的野兔，就着溪水剥了皮把内脏清理干净，再随意削了根树枝串上,带着东西重新回到山洞。
他回去的时候就看到程芷娘正面朝洞口站着，两人打了个照面，程芷娘表情似乎有些不大自在，陆铮随口问了一句：“你要出去？”
“啊，嗯，对，我看你一直没回来，想出去找你来着。”
程芷娘说完就赶紧坐了回去，她能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她刚才在烤裤子后面？坐在地上那一块烤不着，湿漉漉的老大不舒服，她才趁着他不在赶紧站起来烤一下背后。
谁知道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她都还没完全烤干呢，程芷娘在心里埋怨道。
陆铮不知道程芷娘的想法，他刚才出去忙活这么阵，身上的衣裳也差不多半干了，他将砍回来的树枝插在火堆边，把野兔架在上面烘烤。
出去这一阵陆铮的心气也顺了，还主动对程芷娘说：“附近有条小溪，你要渴了可以过去喝水，兔子肉还得烤一阵才能好，吃完咱们就下山。”
程芷娘摇摇头：“我不渴。”
她说完想了想又道：“陆兄弟，刚才对不住啊。”
陆铮翻动兔子的手顿了顿：“没事，下回注意就是。”
程芷娘看他好像真的不生气了，就把下巴枕在手臂上盯着他看，她那双眼珠子灵活得很，在陆铮身上扫来扫去，看得他浑身一点点僵硬起来。
“陆兄弟。”程芷娘突然问，“你怎么十九岁了还没娶媳妇？”
陆铮手上一停，心跳突然加快几分，语气却很平静：“暂时没想过那些事情。”
“哦——”
程芷娘尾音拖得长长的，听得陆铮没来由有些紧张，接着便听她又问：“那你就没遇到过喜欢的姑娘？”
陆铮手里的兔子险些掉下去，他敛了敛神，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语气却有些干巴巴的：“没有。”
“哦——这样啊。”
程芷娘又哦了一声，那尾音就像是在陆铮心口挠了一下，他抿紧嘴唇，努力不去多想程芷娘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就听她又慢吞吞地问：“陆兄弟以前是桥沟村的人么？”
陆铮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眸子，目光从火光中越过，看了程芷娘一眼才又将眸子垂下去，淡淡地嗯了一声。
程芷娘感兴趣地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搬来清河村的？你家里人都还留在桥沟村么？”
她这句话问出来，山洞里有短暂的安静，火焰烧得木柴噼啪作响，陆铮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大清楚表情。
实际上程芷娘不是个爱打听别人家事的人，但是跟陆铮呆在一块儿，她忍不住就有些想多了解了解他，硬要说的话大约是她对他印象很好，又觉得两人挺熟了，算得上是朋友，所以有些话就这么顺口问了出来。
看陆铮久未作答，程芷娘以为他不想说，正要岔开话题，却听他开口道：“我父母已经过世，留在桥沟村的是我爷奶跟小叔一家。”
程芷娘一愣：“所以你这算是分家出来单过了？”
“嗯。”
陆铮垂着眸轻嗯一声，突然就想程芷娘会不会再接着问他为什么要分出来单过，他一向忌讳这个话题，但如果是她问的话，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或许愿意告诉她。
不过程芷娘却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继续问下去，而是指着他手里的野兔道：“陆兄弟，兔子好像要烤糊了。”
陆铮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翻动树枝了，他赶紧将野兔翻了一面，发现底下那面已经烤成了金黄色，正散发出阵阵的肉香。
先前两人为了躲避蜂群折腾得够呛，又是逃跑又是下水，体力消耗极大，这会儿程芷娘闻着肉香立时就饿了，两只眼睛盯着兔子一动不动，就差没把眼珠子掉进去了。
陆铮看得好笑，起身取了碗筷过来，取出匕首将那块兔肉割下来放到碗里，递给程芷娘道：“吃吧。”
程芷娘也不客气，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就吃了起来，虽然兔肉没放任何调料，连盐都没有，但是经过炙烤后的表层又酥又脆，一口咬下去除了焦香还有兔肉的细嫩与鲜香，竟出人意料的美味。
程芷娘连吃了两口才抬起头，两眼发光地看着陆铮：“陆兄弟，你手艺真好啊，这兔子比自家烧的好吃多了！”
陆铮也就是随便烤一烤，只是因为经常在山里烤东西吃，对火候把握得比较恰当而已，程芷娘这么捧场，他看兔腿烤得差不多了，又拧下只兔腿递了过去。
程芷娘高兴地用碗接住，边吃边赞不绝口：“陆兄弟你真能干啊，又会打猎又会烤肉，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能干的人。”
饶是觉得她说得夸张了些，陆铮的眼里还是划过了一抹笑意，他想起自从两个人认识以来，她好像总是在夸他，难道他在她心里真就那么好？
刚想到这儿，程芷娘就适时补了一句：“谁要是嫁给陆兄弟你，肯定日子特别幸福。”
听见她这句话，陆铮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他攥紧了手里的树枝，有些摸不透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他缓缓抬起头，就看见程芷娘正有滋有味地啃着兔腿，好像刚才说的那句话并没有特别含义，只是单纯夸他罢了。
他收回视线，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略掉刚才的异样情绪，伸手又将另一只兔腿撕下来递过去，既然她喜欢吃，那就多给她吃点儿。
两个人将一整只野兔吃得干干净净，当然，还有小部分进了小黑的肚子，他们身上衣服经过这一阵也干得差不多了，这时已经过了正午，陆铮将火堆弄熄，把山洞里简单清理一番，拎上带来的东西道：
“走吧，该回去了。”
他把程芷娘的东西也一并拎上了，程芷娘本来想说她自己拿，但陆铮已经大步走了出去，她干脆乐得轻松，就悠闲自在地跟在后头，时不时跟他聊上两句。
下山的途中没出什么意外，程芷娘也表现得很安分，再没手痒到处弹石子儿了，到山脚的时候她想把东西接过来，却见陆铮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似乎完全不介意被人看见两个人在一块儿。
程芷娘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嘴角翘了翘，加快脚步跟上去，笑眯眯地道：“陆兄弟，我前两日又遇到你朋友了。”
陆铮一顿，侧头看她：“窦勇飞？”
“哦！原来窦捕快叫这名儿啊。”程芷娘点点头，“对，就是他。”
自打上回窦勇飞同程芷娘在镇上遇见之后，陆铮跟他见过一回，喝酒的时候窦勇飞老旁敲侧击问他对程芷娘是不是有点儿什么不同，都被他不动声色的否认掉了，不过看窦勇飞那神情是不大相信的，这会儿听程芷娘这么一说，他便忍不住问：
“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程芷娘道，“就是咱们家在镇上赁了个铺面做生意，前两天我在铺子里刚好遇到窦捕快路过，就寒暄了几句而已。”
听见只是寒暄几句，陆铮就没再多问，转而注意力又放到了铺面两个字上。
“你们家在镇上赁了铺面？”他问。
“是啊，才赁下的，对了，陆兄弟你要是想吃猪蹄一定来咱们家，一文钱不要你的。”程芷娘笑嘻嘻地道。
陆铮看她一眼，觉得自从程芷娘和离回家，似乎程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当然，他们家原本就过得不差，但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可租不起镇上的铺面，这程家人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一想到程芷娘整天这么多花样，又是采药又是泡酒，还要买蛇买鹿血，他又觉得这一家子估摸脑子都特别灵光，日子过不好才怪。
再想到程芷娘这样能干又会说话，去了张家却没多久就和离回来了，他心里忍不住又给张有为打上了个不惜福的记号，这样的媳妇，要是他——
陆铮猛地回过神，即刻将刚才险些冒出来的想法从脑子里驱散，恰好这时两人已经走到程家院子外头，他将东西往程芷娘手里一塞，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唤上小黑快步离开了。
程芷娘抱着竹篓，看着他仓促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道：“陆兄弟怎么走得这么急？莫非憋着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