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卓没有首肯,给秦涓行刑的骑兵也不敢怠慢,军棍依然在往秦涓身上敲打。
闻人荧不死心,依旧苦求着阿鲁卓。
这时,那个始终未说话的少年才抬起头来,沙哑的声音说道:“闻人荧你退下……”
就在秦涓说话之际,军帐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大人……”还有营帐外的士兵惊慌的声音。
外面下着大雨,这是这个夏末最大的一场雨。
而那俊美的男人,一身银白的战袍,眉目之间几分深沉,他和他的骑兵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座军帐里。
伯牙兀家主不应该在前往可失哈儿的路上吗?
怎么又回来了?
阿鲁卓心惊之中已上前数步:“狐狐大人,您……”
赵淮之冷目扫过去,阿鲁卓抿嘴不再说话。
伯牙兀氏的骑兵将秦涓扶起来,只听赵淮之说:“大将军有令,三军之中未撤离之人即刻套甲上马,寅时夺回风铃.口,若有贻误,斩无赦。”
听到伯牙兀氏家主带来了大将军的命令,在军帐中的所有人都是震惊的。
阿鲁卓也立刻明白了,既然大将军能让狐狐带命令过来,一定是就在这附近了。
阿鲁卓不敢再问什么,他躬身行了礼,龟缩似的退了几步,才鼓足勇气往军帐外走。
那些行刑的骑兵,及那些百夫长和五十夫长,也纷纷往外撤。
这时,赵淮之上前去,一把扶住秦涓,伯牙兀氏的骑兵也识相的退退开了。
“你怎样……?”赵淮之声音沙哑的问道。
秦涓摇摇头,他不是没吃过军棍,到底小时候再怎么不听话,也只尝过军棍打屁股,而且吉哈布大营虽然残酷,但打孩子的军棍也不像现在这么粗。
五军棍,他不可能不觉得疼。
甚至因为日夜兼程的赶路,身体本来已累垮了,现在对他无疑是雪上加霜。
只是,他奇异的发现,在听到赵淮之的声音,在赵淮之站在他的面前的那一刻,他突然不觉得有多疼多累,反倒觉得一股轻松与安逸席卷心头。
“时间紧迫,我先让军医过来给你检查身体,我要出去安排一下。”赵淮之柔声道。
秦涓点点头:“你去吧。”
军医给秦涓检查身体,让秦涓吃了几粒药便快步离去了。
秦涓没歇上一刻钟,再度骑上七哥出发了。
“为什么是风铃.口。”路上秦涓问赵淮之。
事实上整个虎思斡耳朵城都丢了,而宁柏却要倾尽全部兵力去攻打位于虎思斡耳朵城中的风铃.口。
现在连能不能打进城都是个问题。
宁柏却说寅时要夺回风铃.口?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把握?
*
雨下的很大,他们边行军边说话,话声能被雨声掩盖。
这样的大雨,行军传达命令都很艰难。
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草原上下这么大的雨了。
不时的还有几声电闪雷鸣。
骞玨带着大军走在前面,秦涓跟着伯牙兀氏的人。
秦涓问赵淮之:“大军现在多少人,你带了多少人,宁柏带了多少?”
“大军不足三千人,我只带了三百人折回,至于宁柏……可能只有几十人。”赵淮之说道。
因为雨声太大,他重复了一遍才让秦涓听清楚。
秦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这么少!”
“是。”赵淮之点头。
秦涓愈发搞不懂宁柏意欲何为了,不可能说让他们全去送死吧?
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后,秦涓他们已逐渐看到虎思斡耳朵城的轮廓了,也是这个时候秦涓才意思到他们没有遇到正在作战的残军。
也就是说,郗家和朵颜氏的人可能已将战场拖远了?
如果塔塔人错误的以为郗家和朵颜氏的人是他们的全部主力,将大部分兵力拿去追击残军……
那还真说不准能让他们夺回风铃.口。
这么说,这场硬仗能不能胜,要看兀沁台那边能不能拖住了。
秦涓咬牙:“兀沁台若是死了,曰曰也没法交差了。”
“你竟然还担心这个。”
“……”
赵淮之勾唇笑,大雨中他看向秦涓,目光若亘古的星辉,通透而又悲悯:“你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的残军为什么会是朵颜·兀沁台在带领,连郗家在虎思斡耳朵城内盘踞十几年之久的大将都撤离了,却留下一个朵颜氏少主在这里。”
秦涓震惊中抬起头来看向赵淮之。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不想兀沁台活着。
如果朵颜氏的少主真的死了,那么朵颜氏的军队及财富会归谁?
会是朵颜氏的宗族纥颜氏?而朵颜家主会将兀沁台的死归咎于谁?
这一切结果,对谁最不利,让谁最为获利。
如此也一目了然了。
都已经这样了,这些人却还在算计自己的利益!
难道在他们眼里战争只是一个数字游戏……无数人的命,换取一个始终为一的权利。
就是用成千上万来争夺那个一。
这样血腥残酷的战场,亦如当年那样,让他感到恶心。
赵淮之是想让秦涓明白,只要身在高位,人人都担任着狩猎者与猎物的身份,不是主动狩猎就是被迫狩猎,再就是沦为猎物。
没有哪一个高位者能独善其身。
“兀沁台之事全看天意,如今你要做好自己的事,你、我,谁都管不了他们。”赵淮之沉声说道。
风雨中,当他们夜袭虎思斡耳朵城守城的塔塔人。
骞玨下令,先进城的人不准回头,直冲城中的风铃.口。
虎思斡耳朵被攻陷也才三日,城防并不是牢不可破,何况兀沁台的人还帮他们拖住了大部分都塔塔人。
重进城的骑兵,一骑当先,直奔风铃.口。
大雨滂沱中,这一群人有这样的气势,命令让他们绝不回头,他们便也没有一个人回头。
塔塔人不禁生疑,怀疑他们打这么猛是因为有援军至主助长了他们的气势?
不然前夜还丢盔弃甲的蒙军,今日怎生会突然来袭。
“查清楚没有!是谁的人?”塔塔大将问手下的人。
手下的人摇摇头。
大将还来不及发火,又有战报至。
“大人,风铃口出现伏兵!”
“城中怎会有伏兵?你们怎么搞得!”塔塔大将一脚揣在来人身上。
前一个士兵还没喘上一口气,又有驿兵带着战报至:“大……大人,城中有伏兵……他们袭击了风铃.口。”
“本将已知!还不快滚去查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
因为有骞玨的人拖住守城军,伯牙兀的骑兵是最先冲向风铃.口的。
当秦涓他们冒死冲向风铃.口,方见这风铃.口处已火光冲天。
“为什么会有蒙军?”秦涓疑惑之际问出声来。
正当他疑惑之际,已听那边蒙军摇旗呐喊道:“我们的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究竟谁是援军……
冲到风铃.口才十几人的伯牙兀氏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援军。
如果秦涓没有猜错,这些人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宁柏留在虎思斡耳朵城内的伏兵。
但宁柏应该没法留兵力在虎思斡耳朵城内,因为郗家家主没死前,十分提防宁柏。
即使明知道宁柏是大将军是大都派来帮他们的,但郗家执意要宁柏驻军虎思斡耳朵城外。
郗家很防宁柏,宁柏应该是没有办法在城中安排伏兵的。
所以……
秦涓更站第二个想法,这些人应该是玩失踪的纥颜氏的人。
下到这里,秦涓随手扯过一个蒙军骑兵:“博博怒将军何在?”
这是秦涓诈他们的,他这么说就两种可能,若不是纥颜的人,士骑兵会立刻反驳他,若是纥颜的人,他们会以为他是接线的人。
“将军在风铃山。”骑兵说完甩开膀子,一夹马腹,冲向战场。
秦涓眯起眸,他大致明白了,博博怒的这个伏兵是怎么进来的。
这大概就是曰曰那个年轻的嫡母,纥颜·蜜桃乌的意思。
这个女人不简单,她知道若是虎思斡耳朵城彻底失守,怎样能救虎思斡耳朵一命。
所以在宁柏不可用的情况下,选择启用母族的未来家主。
让博博怒的人伏兵风铃山既不被郗家发现,也不被宁柏的人发现,而关键时刻能救虎思斡耳朵城。
且一旦虎思斡耳朵彻底攻陷,宁柏那里也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所以,博博怒应该在宁柏身边也安插了人才对。
博博怒伏兵虽然只有八百人,但气势上他们已全胜。
风铃.口只要夺回来,易守难攻的地势,有博博怒的人在塔塔人很难再夺回来。
看着旌旗摇曳,火光漫天。
战鼓与欢歌,让秦涓有些恍惚。
刹那间,他突然想通了,刚才作战时一直带着的疑惑。
博博怒为何肯听纥颜氏的,以博博怒的性子让他伏兵就伏兵?
博博怒才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这人乖张跋扈,叫他往东他偏往西。
博博怒这么做是因为纥颜氏许他好处。
朵颜·兀沁台的命。
这一刻,秦涓跨上战马,向南狂奔而去。
这一刻他也明白了,曰曰的嫡母,为的始终是纥颜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