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胜寸心,安能胜苍穹。——《自春徂秋,偶有所触》龚自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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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一下吧,虽然如今你嫁作皇家妇,但这归宁,你总该是要回去一趟的。”
太叔卢说完微敛下了眸子转身准备回屋继续看书。
谈凝却被他刚才的那一席话给震在原地,惊愕的望着他。
她不知道太叔卢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是……她记得自己怕他有误会,早在之前就明明有向他解释了自己揭下招婚书嫁给他,绝对不是用他来做挡箭牌。
他,他怎么会一直这样的认为呢?
“王爷!”就在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走过去的时候,谈凝伸手没有在有所顾及的抓住了他的手。
这事,她必须得和他说清楚。
太叔卢低头望着她。
“从来没有的事。”谈凝抓着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利用王爷,我不知道王爷为何会这样的认为,但王爷的这一席可是真的让我心里惶恐极了。”
廊庭之上,见着百叶小窗卷透着半罅旖旎暮色进来,那昏落的颜色点点的染上院中半壁的红枫,照着他一席云峰白的华衣。
“我曾说过,嫁予王爷是妾身心甘情愿的事。”谈凝说道,“因为王爷待我好,我便也待王爷好。”
太叔卢低头望着她。
谈凝对上他的视线,缓缓地摇头,“不是拿王爷做挡箭牌,更不是因为想要利用王爷,相反,我是极不愿将王爷您卷进我的私怨中来,请王爷至少相信妾身是真心愿意嫁给王爷的。”
“我何以予你好?”太叔卢问。
谈凝一愣,她没想过他会开口反问她,便略略思考了一下组织了一番语言准备开口,却被他捷足先登了。
“予你好,善待你,是因为我能帮助你,帮助你逃离那个你宁死也想要离开的囚笼里,你的离开至于成长到立身于上位之地与这些曾经伤害于你的对峙,都是本王一手促造的。”太叔卢微微睁开了眸子说道。
谈凝抓着他的手怔怔地听着他的说着。
“我……”
谈凝一时哑然。
她想反驳,不是这样,不全是这样,可是太叔卢望的是那么的透彻,说的更是那么的透彻。
她贪他的温柔,念他的好,虽然口口声声的在说不是用他做挡箭牌,不是利用他,但是事实上,她如今所有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站在他的肩上摘取的。
她愿意嫁给他,贪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所能给予她的人生。
这样算得上是利用吗?
谈凝不知道。
望着眼前那一双深如渊壑的眸子,谈凝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几句,却只是颤了颤唇,发现自己否决不了他的这一番定论。
她没有想过去利用他,但是她如今所拥有的,她如今所做的事,何尝不是在利用他所赋于她的权力?
“但这无所谓。”
太叔卢望着眼前明明生的娇小却总是抿着唇看着很是倔犟的女子,“我并不在乎这一些。”
暮晚的霞光倾洒了下来,将庭院中的红枫染的更加的明艳,流光之下,见廊庭之上的小窗卷垂下的帘坠在风中轻漾着。
百叶的小罅丝丝的透过几缕霞光,那霞光便星星点点的落在他那一身云峰白的衣上。
太叔卢望着那只尚见惴惴不安抓着自己的手,末了,他移上了视线抬头望着她,道,“这个世上,本便没有谁会无来由的爱上一个人,情起之时,多发于好感之上,而好感则萌芽于对方所能吸引你的东西。这个东西或许是金钱,或许是容貌,或许是权力,能力、谈吐、学识、举止,这些都能成为两个人之间好感的初萌,以此而吸引对方,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谈凝怔了怔,她有些没明白他的这一席话是什么意思。
太叔卢继续说道,“纵使最开始,你只是看上了我的身份,我做为皇亲所拥有的权力,亦或者是这卢怀王府的薄斗黄金财,这些都无所谓。”
“我……”她真的没有啊!
谈凝听他越说越过头,心里更慌了,只觉得这下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直恨不得把自己心给剜出来给他看一眼!
太叔卢却是伸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一如她劝慰他的时候,总会用这只小手温婉的覆在他的手背上。他比得比她要高的多,那只见地苍劲的手掌覆上来可谓是全然的盖住了她的一只手。
太叔卢有一种沉稳的气宇,并将这一份沉稳散之成了冷静来传染给周围的人。
他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伸手将她的那一只小手握在了掌心,一双见深的眸子落目正望着她,道,“我从不在意你是以什么样的目地来接近我,因为我有那个自信,无论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目地接近我,到最后,你都会一直在我的身边,成为我的人,爱上我。”
“…………………………………”
谈凝惊呆了。
自打第一次见到太叔卢第一次来到卢怀王府,她就隐约的感觉到太叔卢的脑回路好像跟普通的人有些不一样,这下子,她是再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太叔卢抬起了那一双眸,道,“很不能理解吗?我却觉得将所吸引对方的东西打上罪名更令人不解。这当中最为令常人所不齿的,似乎就是以金钱与权力所吸引而来的人,这些人多会被人唾弃鄙贱,但人们却往往总是一边唾弃鄙贱着这些拜倒在金钱与权力的人同时,一边自己也跪拜渴求着金钱与权力,你不觉得这很矛盾而滑稽吗?”
“……”谈凝呆呆地望着他,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听他继续说着。
太叔卢收回了自己的手,一双手拢在了衣袖中,只淡淡地抬了一下眸说道,“我却觉得这不仅矛盾与滑稽,还有几分玩味与可笑。一年之中尚有三百多个日夜,只消三年便是一千个时日,而在如此长的时间里夜以继日的相处,如果自己的吸引人还比不过那些个死物,还不能让对方的心思与视线从这些死物中抽离出来放在自己的身上,那可真是太蠢太差太过于无能了。”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怀抱着什么样的目地接近自己。
是为金钱。
是为权力。
是为利益。
这些物质自古便是人之所追求的东西,强扭着让人撇清着说不想不要不是这样,那不仅很傻还虚伪的令人觉得发笑。
以金钱权力所组成的物质也好,以能为才华学识构架的内涵也罢,这样都是构成一个人的内与外,都能成为吸引对方注意,得对方青睐的东西。这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最开始的吸引力,但若是时过百日,乃至千日,还让对方对你的吸引力停留在了最初的时候,那在太叔卢看来便足以彰显为一个人的无能与愚昧。
以金钱吸引他人,若假以时日之久你所吸引他人的还是你的金钱,那是你自身的失败。
以权力吸引他人,若假以时日之久你所吸引他人的还是你的权力,那是你自己的无能。
太叔卢一直觉得将这些吸引人的东西强扣上一个罪名,以此来辱骂逐利者的这种行为,不仅是卫道士们故做娇造的假清高,更是失败者无能的指谪与咆哮。
“王爷……”
谈凝咽了咽口水。
她这下是真觉得,自己没必要在向他来去解释说明什么了。
太叔卢自来是一个掌权者,他立于高位,习惯于掌控整个事态的局势,观望着形势的走向与发展。事情如此,人心亦如此。
在这样的高位上,让他拥有一颗强大无比的内心与沉稳极之的性格。
他是不怒自威的,亦是冷静而令人生畏的,同样更是自信的。
太叔卢负手立在了她的面前,低头望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道,“你既然有心听学,便不可罔怠读书,过几日后我会抽查你的功课,看你学的进程如何了。”
谈凝听到这里哆嗦了一下,她自知自己天资不高,学什么都慢的很,“王爷要,要抽查我的功课?”
太叔卢望着她,道,“抽查完你的功课与学习进程,我才能确定你适宜学什么,能教你学什么。”
谈凝懵了,“王爷的意思是……”
太叔卢道,“我会择时亲自来教授于你,你既愿意下这个苦工夫做我府上真正管事御下的女主人,我自愿意扶助于你一把,让你学会如何管理府上的事宜。”
亲自教授……
谈凝瞬间如受雷劈一样的僵在了原地。
想着这日里管家教她核帐,还有教她骑术的夫子教她骑马时又惊又惶又无奈又好气的样子……谈凝登时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的这点儿天资,让太叔卢来教她……
她真的不敢想像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场面。
“回头去准备归宁的东西吧,但赶在下一次天色阴转之日前,便趁着这几日难得的晴好,过谈府去走上一趟,我会同你一同过去。”太叔卢说道。
谈及归宁的事由,谈凝回过了神来,待听到了他这一番话后又愣住了。
不比其它的地方。
太缇国中的归宁,是由外嫁女自己动身回拜娘家,看望家中的老父老母,这当中夫君自来都是不同往的,更别说是是长于皇室的太叔卢。
但听他的口气看,他不仅愿意陪她一同归宁,还愿意放她在府上多住上几日陪陪爹娘?
“王爷!王爷我真的可以在娘家多住上几天吗?我——”谈凝心里顿时激动了起来,小跑着跟在了他的身后正准备开口向他道谢。
却不想走到前走的太叔卢突然停了下来,她没停下来,就径直的撞上了他的后背,登时吃痛的捂住额头。
“可以。”
莫名停在门口的太叔卢侧眸望了她一眼。
那一双墨色的眸子有些见深的望着她道,“去换一身衣服,把这一件衣服拿出去烧了后再进来。”
“啊?”谈凝懵了。
有那么片刻,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脑子给撞傻了撞出了幻觉出来。
她这一件衣服穿得好好的,还是新裁不久的新裳,怎么就平白无故的招惹他的,让他特地放话说要她把这一件衣服拿出去烧了?
太叔卢一手撑在了朱门上,侧眸望着她,淡道,“别的男人碰过的,我不喜欢。”
谈凝:“……”
太叔卢淡淡的说道,“你倒应该为裴尚之庆幸,他虽然眼睛有些瞎脑子也不怎么好使,但至少也是个守礼的公子,知道避讳一下只拽着你的衣袖而不是伸手拉你,不然,不留下他一双手,我是断不会放他离开卢王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叔卢:介意?不存在的,本王的魅力会比不过钱权这种庸俗的死物?不好意思,这种东西它真不配和本王比魅力。(墨镜)
谈凝:(小声)他的这份迷之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隔日。
太叔卢蹬蹬蹬跑去御书房找年轻的帝王。
太叔卢:昭日,叔有个提案?
太叔昭日:嘛提案?
太叔卢:太缇的通用货币种类太少了点,咱们再加个新类别吧?
太叔昭日:……额?
太叔卢:名字我想好了,新的货币咱们叫卢币!
太叔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