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战。士兵分批次上城墙,应对来犯的胡兵。
因为人数少了一些,好几次胡兵都已爬上城墙,手下部将着急地想冲过去调士兵上来,但高湛卢没发话,谁也不敢。
短短不到一个月,他们对高湛卢的态度从蔑视转为佩服和敬畏。
卓越的指挥能力和无敌的近战,悍不畏死,冷血无情,又赏罚分明。这些矛盾又突出的特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带领他们连战连胜,胡人现在在他们眼里不再可怕,而是一个个军功!
他说的话,无人敢违抗,他说要车轮战迎敌,那就必须是车轮战迎敌,哪怕胡人涌上墙头的越来越多,没有统帅的发话,他们也不敢让兵丁上来。
窄窄的城墙上面,胡汉双方杀红了眼,就在这些将军们以为城头顶不住要失守,汉兵们又在各自上官的带领下,三五个集结,各自为战,又守望相助,胡人们陷在了一个个小作战团体的分割之中。
胡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胡人尚未适应新战斗形式,便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汉兵的刀给剁成肉泥。
扛不住的胡将开始收拢残部准备下城墙。双方交战密度开始下降。
高湛卢突然开口,朗声喝道:“让他们跑了,你们的赏银就充公!”
雄浑的声音穿透喊杀声,直达每个人耳边,原本因为力竭有所放松的汉兵,顿时如猛虎一般朝着爬下城墙的胡人扑去——
战斗结束了,城墙内外全是胡人的尸体。汉兵也死伤不少,但他们还是胜了。
这一仗,彻底改变了胡汉两边的攻守态势。大大助长了汉兵的信心,论功行赏时,除金银以外,寒门出身的什长伍长有些连升三级!
而原本的一些杂牌将军,也突破了寒门的限制,成为了除高湛卢以外的常设将军。
高湛卢并不吝啬,死伤的士兵也都待遇优厚,派亲卫亲自押送银两到地方上,发抚恤银时全程监督,也无人敢贪。
原本坐冷板凳等待轮换的几支队伍,从窃喜变成了嫉妒,嫉妒的眼睛发红!恨不得立即上城墙对着胡人破口大骂,好让他们来犯!
偏偏胡人一连几日,骂得再凶,也龟缩在帐篷里,不出来攻城。
·······
夜深了,江诗云放下书准备休息。看样子今夜他不会来了。
吹灭了烛台,侧着身子,显示出一段美好的曲线,昏昏沉沉正待入睡,窗户轻轻开了。
来人气息绵长,吐纳浑厚,强壮而机敏,走在漆黑的夜里,如行进的猛兽般悄无声息。
他走到榻前,沉默地、专注地盯着睡梦中也美丽非常的女子看了一会儿,单膝跪在榻边,大掌在她乌木般的浓黑长发上抚了抚,又用微微曲起的手指关节,轻触了一下白嫩通透如玉的脸颊。
明明渴到发狂,却又能因为这微不足道的轻轻碰角虫而满足。
她是他的毒,染上后药石难救;她又是他的药,只需一个眼神,一抹笑意,就能让他从地狱到天堂。
自从他掌了兵/权,自然不会放着江诗云不管。
他大部分时候不是城墙上,便是校场里,自己不能守着她,便派了亲卫进驻高府。
杀气腾腾的兵丁往那儿一站,江诗云在府内外基本上想做什么做什么,庶兄再也不敢阻拦。
还时常命令抖得像鹌鹑似的夫人给她送吃的玩的,话里内外都是让她不计前嫌,原谅则个。
江诗云虽然善良,但只对高湛卢一个人圣母过,对庶兄的求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庶兄心中忐忑,托人往禁宫之中递消息,希望小皇帝能搭救一二。
而高湛卢,则开始在高府神出鬼没。
有次江诗云刚从榻上起身,他闯进来,面无表情给她穿好裙裾,一起用过朝食后离去。
有次天外下着大雨,江诗云在屋檐下赏雨听荷饮茶,高湛卢穿着铠甲,一身泥水,披着被打湿的大麾,单手反向握着随身佩剑的剑柄,于大雨中信步走来。
他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雨水顺着刀刻斧凿般的脸颊顺溜而下,黑曜石似的狭长凤眼,睫毛上轻轻挂着水珠,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素白手中拿着的茶杯。
“唔,喝么?”江诗云问道。
高湛卢伸出覆着银色铠甲、劲瘦有力的手臂,大掌握住她雪白的腕子,就着她的手将清茶一饮而尽。
江诗云有些害羞和慌乱,连忙又倒了一杯茶掩饰自己的心情,他就站在一旁,漆黑如墨的厉眸将她的蹙眉抿唇,颊染红晕都收在了眼底,却在江诗云第二杯茶尚未斟满时,又如来时一样突然的,带着亲卫从雨幕中离开。
有次江诗云正在沐浴,门却突然被打开。她轻呼一声沉入水里,紧张地看向来人,却发现对方并未穿过薄纱帷幔。
高大健硕的男子逆着光,在帷幔上投下令人心慌的剪影。
江诗云颤抖着声音:“···谁?”
对方并不回答,只向前走了两步,眼看着要挑开了帷幔,江诗云尖叫:“不要过来!”雪白的身躯缩成一团,试图藏在巨大的浴池里。
然而从高湛卢的眼睛看去,却能朦胧地看见池子中那个妖精美好的曲线。
从战场上下来的身体突然开始燃烧,奔腾的血液在血管里激撞着,被铁链拴住的猛兽开始一根根挣断链条,试图破栅而出!
却在指尖触上帷幔的那一秒,被她惧怕的声音唤醒理智。向前一步,就能把此生最渴/望的女人占/有,但最终他转身离开了。
江诗云看着那个高壮的身影远去,却猛然间意识到了他的身份。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喊声,因沉入池水下而“噗噜噗噜”吐出一串泡泡。
为何在发现是他之后,一瞬间变得安心了呢?甚至差点开口将其叫回。绝美的少女躲入水中,这一次却是因为害羞。
···
近一个月间,高湛卢就这样“神出鬼没”地在高府出入,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江诗云的面前。
江诗云最开始有些疑惑,摸不着头脑,可问了他也不说,慢慢便习惯了。只是高湛卢越来越炽/热的眼神,让她不敢面对。
真正苦的,是高湛卢的亲卫。
“今天将军回高府么?”亲卫甲问道。
亲卫乙摇了摇头:“将军之事,难以揣度。”
亲卫甲心有戚戚焉。
与胡人鏖战一个月,将军只干了三件事:指挥、练兵、去高府。
他们有幸跟着将军亲眼见过高府那位女郎,绝色天成,气质柔怜,难怪把将军的全副心神都牢牢吸引。
甚至从最艰难的一场仗中活下来,随意冲洗了两下,便从尸山血海中纵马赶到那位女郎的身边。
陷得太深。
······
到了第六日,胡人开始退了。
不知是不是发生了内/讧。一日深夜,胡人营区骤然响起了剧烈的争吵,正在城墙上巡逻的汉兵迅速警戒,又过了一会儿,居然胡人自己打了起来,而后一队胡人收了帐篷,骑马带人走了。
这仿佛一个信号,接连晚上都有胡兵离开,围困京都的胡人部落越来越少。
终究一日,高湛卢对着渴战等的不耐烦的汉兵们说道:“开城门,杀敌——!!!”
“将军威武!!!将军万岁!!!”校场里响起震天响的汉兵兴奋的嚎叫声。
有副将皱眉,心中暗想,这等大不敬的话传了出去,再多的军功恐怕也阻止不了皇上的杀意。
可他们这位将军,浑不在意,懒散地坐在主位上,等汉兵们叫够了,猛的如猎豹般从主位上站起。
吹了一声长长地呼哨,叫来了通体乌黑的坐骑,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马上。肌肉线条起伏的手臂拔出陌刀指向天空。
随即,一万多名骑兵同时上马,拔出陌刀,指向天空。
高湛卢单手控缰,骏马人立而起:“儿郎们!杀!!!!!”
“杀——!!!!”
狂奔的铁甲洪流朝着白日里松散懈怠的胡军扑去——
胡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只会当缩头乌龟的汉兵居然城门大开,杀了出来——
大战过后,战场上尸横遍野,胡人只逃走了少数的部落,大部分都把命留在了这里。
血流的太多,城门外的土地都是红的,投入江中的尸体几乎要把江水阻断。
“胜、胜了——!!!!”汉兵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赢了!!!!胡人终于被赶走和杀死!!!!京都保住了!!!!
打扫战场,焚烧尸/体,之后杀牛宰羊,浊酒饮尽,欢庆到天明。这些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汉兵,不仅活了下来,还赶跑了胡人,拿了军功。
这一切都是统帅的功劳。高湛卢的声望籍着京都守卫战达到顶峰。
朝中一片哗然,士大夫们没有料到,高湛卢会赢的如此漂亮!
王昱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隐忧,京都危机解了,可高湛卢便成了最大的威胁。
相比于王昱的忧喜参半,小皇帝则完完全全面沉如水。
曾经能被他说关就关,说打就打的奴/隶居然赢了京都保卫战。
而看上的女人也被这该死的奴/隶截了胡!
更该死的是,校场上的兵居然叫他“将军万岁?”
现在胡人走了,这柄刀不听话就该毁掉了。他死了,高府那位绝色美人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