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徒在监舍里站了一会儿,却始终没等到这位曾经的骠骑将军给他行礼。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两眼后,就不再关注,仿佛没他这个人。
王司徒只得道明来意:“高将军,胡人围困京都,皇上令我请高将军出手。”
不知怎的,原本打算随意说两句就走的王司徒下意识觉得,轻视这个年轻人,必然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高湛卢看够了这位大人的窘状,一只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姿态懒散,眼神平静。偏偏周身气势慑人,王司徒这才意识到,这个监舍里,并不是他说了算。
“让我出手,是要付出代价的,王司徒能代表小皇帝跟我谈?”
他无论是对着自己,还是提起皇帝时,都毫无敬意,王昱第一次见到如此反骨的人,但偏偏需要他的领兵能力。
“皇上已将此事尽托付于老臣。”
“本将军要京城所有的兵/权。”高湛卢也不客气,直接亮牌。
王司徒皱起了眉,沉吟片刻说道:“不可能。朝堂只能给你一半的兵/权。”
高湛卢讽刺地笑了一下,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就请王司徒另请高明。”
“如若城破,你在牢中,一样逃不掉。”王司徒试图点醒他。
高湛卢朗声大笑,雄浑的笑声穿透了整个大狱,说道:“只要我想,这里根本关不住我。”随着话音落下,“咔——”的一声,他脚上的镣/铐被他徒手扯断。
王昱真的惊了,如此神力!
原本打定主意不能松口的王司徒,此刻也开始动摇了。
他们需要高湛卢领兵,但是高湛卢并不太需要他们的”网开一面,将功折罪。”
他之所以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拿到兵权!
王昱不想给,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了。攻城械就在城外,一旦城破,不堪设想。
王昱最终说道:“京城上下所有兵权可以给将军,以往有再多不是,是朝/廷对不住将军,京都百姓无辜,请将军怜悯众生。”
高湛卢穿着一身中衣站了起来,行进间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气势便重一分。最终他站在了王昱的面前,垂着眼冷漠地看着王司徒:“本将军为何入狱,皆因小皇帝想打压士族,拿我开刀罢了。他以为我是高家的人,而高家又是王司徒的支持者。真当我不知道么?”
王司徒心中大震,对于一个平时不会上朝的杂牌将军,听闻还不识字,没有家族、大儒教导,为何能看懂朝中的局势。
王昱心念一动,想到他和高家关系很好,开口说道:“且不论皇上如何想,你与高家交好众人皆知。又擅动军/队招皇上忌惮,关你不算冤屈。”
又说道:“高元恭死于桃花涧,高司农听闻消息也吐血而死。府里只剩了庶子庶女和一个嫡女,门庭凋敝。若不是高元恭死了……”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高湛卢拾起盔甲,三两下穿好,他瘦了一些,但整个人的却更像一柄开了刃的剑,浑身散发着寒意。
他将王司徒甩在身后,出了大狱,直奔高府。
…………
高府里,江诗云,或者说高楚瑗的庶兄正在劝她:“阿瑗不要想不开,父亲和兄长已经死了,高府现在在朝堂上一落千丈。父亲去时是高府最后的荣耀了。现在皇上有意于你,你又何必执拗?你主动点,皇上还能照拂高府两分,若是不从,皇上一道圣令,你还是要进宫。”
“庶兄想要上进,妹妹不会拦着。只是我绝不会去给皇帝做小老婆。你送我去,我若是在宫里寻死,你说被惹怒的皇帝会不会让整个高府的人陪葬?”
气得庶兄拂袖而去。
江诗云万万没想到,那看起来有些青白脸色的小皇帝,竟是色,中饿鬼,只在阿翁葬礼上见过她一面,隔日庶兄就开始游说。
且软/禁了她不准出门,阿方被调离,只剩一样出不去的阿圆在身边。如此境况已持续了半个月,也不知高湛卢如何了。
正想着,突然庭院门口传来喧闹声。
江诗云觉得奇怪,起身带着阿圆靠近院落大门,只听见仆从喝道:“什么人?!”
“不可擅闯!再过来就不客气了!”
而后一顿乒乒乓乓,院门开了。
高湛卢单臂举起了一个仆从,强壮的手臂线条充满了力量,他的整个身躯被包裹在有些残破的铠甲之下,完美的倒三角身形,高大挺拔的身躯,仿佛从天而降的战神。
那个倒霉鬼被勒得翻白眼,周围横七竖八躺了更多的倒霉蛋在唉唉叫。
她惊讶地睁大了一双明亮莹润的美目,刚想问“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便被携着风雷之势走来的高湛卢一把捞进怀/里抱/住。
强壮的被精/壮/肌/肉覆盖的手臂和身躯,将她紧紧禁/锢。
“跟我走。”高湛卢强势地说道。
江诗云却仿佛没有听到,惊讶又好奇地问道:“你如何出来的?伤势怎么样了?这些时日府中有事,不能送药与你,一直担心。”
高湛卢微微松开她,却依然不放手,大掌包裹住她两侧瘦弱的肩头,黑沉沉的狭长凤眸牢牢锁住她的视线:“跟我走。离开这里。”
江诗云叹口气,说道:“这里是我的家,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现在整个京都的兵/权都在我手里,无人敢伤害你。阿楚。”高湛卢平静地宣布道。
江诗云却听的迷糊:“你之前尚在大狱之中,为何突然便能掌京都兵/权?”
高湛卢只得将前因后果略略讲了一遍,江诗云轻轻推开他说道:“阿冲当以百姓为重。”
高湛卢又一把将她拉回,一只手臂横在她月要间,低哑着说道:“万千百姓不及一个你。”
“我像牲/畜一样长大,其他人对我而言毫无意义。我不在乎其他任何人,我所做的一切只为你。”高湛卢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平淡,毫无表情,视线却专注得仿佛想吞/她入/腹。
强烈的反差,仿佛来自猛/兽的危险感觉,让江诗云轻轻战/栗。
她声音微微发颤,连身躯都不自觉在发抖,看在高湛卢眼中,既想把她抱/紧好好安慰;又想狠狠欺负她,把她弄得很糟/糕。
“可···若是城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包括我。”江诗云被他握着手臂,微微使力想挣开又被更大力地拉了过去。
高湛卢最终长叹一口气,女郎心地善良,她做这种选择一点也不会让他觉得惊讶。
他捧起江诗云的脸/蛋,用长着茧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柔/嫩的脸/颊。低沉地说道:“待我杀干净了那胡兵,再来接你。”
说完一甩大麾,目下无人地离去。
直到他彻底消失不见,庶兄才带着家仆出现。大义凛然地斥责江诗云不守妇道,与不明男子勾/缠。
江诗云神色淡淡,仿佛琉璃一般的瞳孔早已看破这庶兄的色厉内荏。
“庶兄是儒生?”
“是,是又如何?”
“宫中的太后,当今圣上,以及士族高门,几乎都是信黄老的,庶兄想在朝/堂立足,儒生的身份可帮不了你。”
江诗云不动声色地羞/辱了他一番,偏偏他在意的东西太多,不敢再以妇道之名指责江诗云。
········
高湛卢从高府出来,直接去了王昱府上。
被迎进去后开门见山地说道:“给我兵符,待我去灭了那帮胡人。”
王昱心中有些惊讶他的转变,但愿意跟胡人对上是好事,遂命人去取兵/符。
当他拿起被珍而重之保管的兵/符递给他后,勉励说道:“愿将军旗开得胜。”
高湛卢却是取了兵/符便走,丝毫不理会王司徒在说什么。
他先是集结了中营旧部,而后陆续并入了羽林军和守城军/队等···不足一天的时间,全部集结完毕。
又半日,颁布三条军/令。
“不听命令者,斩。”
“不奋勇杀敌者,斩。”
“延误战机者,斩。”
军/令颁布完毕,吃了昼食便上了城墙。而胡人已将攻城器械装备完毕,吹响了号角,开始攻城。
巨兽一般的器械缓缓向前移动,仿佛从洪荒而来。胡人也不骑马,一人一块盾牌顶在头顶,躲在攻城器械之下,一点点朝着城门走来。
一波箭雨倾泄而下,却只有几个胡人倒地。看到此等情形,众人心中胆寒。
高湛卢开始下令:“骑兵准备出城野/战。”
原本待命的骑兵们“刷刷——”翻身上马,在城门处迅速集结。
“儿郎们,随我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高湛卢单手纵马,另一手擎着长刀,一跃而出。
骑兵们像一股铁甲洪流,跟在他后面轰然扑向胡人——
胡兵根本没想到汉兵居然敢出城门迎战,现在他们虽然带着武器,却没了他们最擅长的马!
被高湛卢杀翻一片!
跟在后面的骑兵见此情景,也都杀气腾腾,砍瓜切菜,原本躲在攻城器械下的胡人被杀死过半。
还没等胡兵集结,高湛卢又迅速收拢骑兵,原路返回,涌入城墙之中,将前来救援的胡人骑兵甩在城门之外。
如此三番,攻城器械彻底成了鸡肋,完全无法靠近城门半分。
取得如此战果,高湛卢却根本不满意。
校场上,一排人头落地。
几次作战中在一旁划水的,趁乱躲在一边的,甚至密谋着要逃跑的,统统被斩了。
坐在主位上看着这一幕的高湛卢淡漠的神色,更是让一众将士深刻意识到,他们的最高统/帅不仅仅对胡人来说是恶鬼,即便是汉兵,谁要是敢和他对着干,也都只有死路一条。
杀了不把他的命令当回事的,接着就是赏赐。
“齐将军麾下骑兵牙将钟盛出列。”
“王将军麾下弓兵什长梁壮出列。”
······
一气儿念了二十多个名字,高湛卢大手笔地赏下去几百两银子。
真金白银的刺激和死亡的恐惧同时鞭/打着所有汉兵的心。
几次作战下来,所有兵丁的战力、攻击性、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的能力完全脱胎换骨。
近一周的厮杀,剩下的这些兵丁让高湛卢勉强满意,终于在不知多少次打退了胡人之后,他们这位俊美、冷血、残/佞、疯狂的统帅噙着嗜/血的笑意说道:“从今日起,开始车轮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