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无怅阁一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随着六扇门调查的逐渐深入,无数事情被挖了出来,波及了江湖上大大小小十余个门派。
有些门派名望受损,有些门派趁势崛起。
江湖上乱成了一锅粥,无数谣言转眼间遍及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说书人在慷慨激昂。
你在这儿听到的是一个版本,可是当你往前走几步,到了另一条街,听到的却又是另外一个版本了。
楚留香此时坐在一个酒楼里,身旁的韶星剑叽叽喳喳。
他此次是来这儿做生意的,谁料半路上碰到了楚留香,便拉着他来到自家开的酒楼里好好的叙叙旧。
大堂中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手中醒木拍的啪啪作响。
韶星剑听着听着就入了神,右手伸向了一旁的碟子,一颗接一颗的吃花生米,不知不觉就下去了小半碟。
然后——再一摸。
没了!
楚留香看着他这幅样子,有点哭笑不得。
“我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认真过?连自家的账目都要拖到最后一天才看,这不知道变了几变的故事倒是吸引了你全副心神。”
“你不懂,”韶星剑一摆手,让上了另一碟花生米,“江湖里啊,奇人奇事不少,这么曲折离奇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不满楚兄讲,我如今已经听到八个版本了,我就想知道他到底还有几个。”
此时说书人又是醒木一拍,于是韶星剑话也不说了,立刻拍掌叫好。
因为无怅阁的事牵扯到的太多,目前虽然江湖各派都陷入了一场剧烈的动荡,但是披露出来的消息却是零零碎碎。
可以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但是细节处却多有遗漏。
因此目前江湖上流传的主角主要有三个。
一个是楚留香的,一个是陆小凤的,另一个是顾惜朝。
前两个是因为招惹的麻烦事太多,使人们每每遇到这种事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们。
而最后一个纯粹是因为这件事是由他报到六扇门的。
可是顾惜朝话里话外又说牵扯到这件事的不止他一个。
于是江湖的各位都开始释放起了自己的想象力,楚留香、陆小凤光荣上榜。
倒也算歪打正着。
此时韶星剑显然还不知道事件的亲历者就坐在他面前。
楚留香觉得现在不是个坦白的好时机,打算待会再告诉他。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夜晚,韶星剑请楚留香喝酒。
在他仰头喝下第一口酒的时候。
楚留香冷不丁的说道:“当时参与无怅阁那件事的除了顾惜朝,还有我。”
“噗——”
韶星剑顿时来了一把天女散花,脸呛的通红,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楚留香熟练的躲过喷来的酒水,一开扇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真的?”
韶星剑抹了把脸。
“货真价实。”
“我们果然没看错你……那当初具体情况是什么样?”
“不能说,你等着六扇门的消息吧。”
“那那个季青阳到底是男的女的?”
“男的。”
“那具顾惜朝说,一同去的还有其他人,那个其他人是谁?”
楚留香犹豫了一下,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射了过来。
韶星剑惊呼一声“小心”,被楚留香扯到了一边。
“香帅你招惹事情的本事真是无人能敌……”
韶星剑摇了摇头,俯身捡起了那枚箭,将上面挂着的信笺拆了下来,一目十行的看着,突然冷笑出声。
“哈!这是哪个贼崽子?装香帅还装到了你头上!你看你看,他还要……要你的命!摆明了挑衅啊!其心可诛!”
楚留香接过,但见信笺上寥寥写了四行字:
闻香帅容姿俊秀,武功卓绝,非常人能及。
不禁心向往之,望切磋一二。
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性命。
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楚留香见罢一笑,拿着信笺在韶星剑面前挥了挥。
“就是他啊。”
说罢转身离去。
“诶?诶诶诶?什么就是他啊?你给我说清楚啊!喂!”
……
楚留香运起轻功,直接回了房间。
刚一开门,便见一把刀直直指向他的脖间,刀剑距离他的喉结不足一寸。
而随着刀刃一路向下看,便见着有一人黑衣短打,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床上,嘴角噙着笑。
“这是花了多大价钱能让你出手啊?”
楚留香用手中扇子将刀拨到一边,歪头看着他。
“哪来的价钱?所有暗杀你的单子都被我拦下了,今后能接你单子的可不就只剩下我了吗?”
楚留香低低笑了声,上前搂了他的腰,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之前不还一直躲着我?”
顾惜朝因为解决无怅阁有功,官又升了一级。
虽然因为无怅阁的事情江湖如今挺乱的,但是因为事先做好了准备,如今的情形到还在朝廷的控制之内,并无多大损失。
于是皇上大笔一挥,给了顾惜朝不少军需军饷。
那日他到边疆走马上任,皇上、宰相加上大小官员若干,都来送行。
虞泽和楚留香坐在屋顶上,遥遥看着这个青衣书生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会心一笑。
但是自那之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了。
似乎是玄水楼出了事,虞泽在见完楚留香师父后便被急急召了回去。
而楚留香则又被卷入了一桩小麻烦里。
两人竟是数月未见。
不过江湖人本就不拘于儿女情长。
只是时间长了,倒还真是有些想念。
然而楚留香次次去找虞泽,次次被告知他有事出去,竟像是成心躲着他一般。
虞泽眼睛弯了弯,没说话。
只从身后拿出两小坛酒来,往床沿一放,豪气道:“喝酒!”
“你今天找我来就为了这事?”
楚留香挑了挑眉毛,伸手拿过一坛,拍开封泥。
顿时,霸道的酒香盈满了屋子。
“好酒!”
“那是自然,这可是二十年的女儿红,文越不知藏了多久,宝贝着那,我好不容易才从他手里抠出来。”
虞泽眼神闪烁了一下,拍开了另一坛的封泥,拿了起来,手微微的颤抖着,竟然显得有点紧张。
“来,喝酒。”
楚留香举起酒坛同他碰了碰,正想一口喝下,却被虞泽抓住了手。
虞泽盯着他,拉过了他的手,然后同自己的手碰在一起,做了个交杯的姿势。
“我嫌红的不吉利,也懒得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便想着同你喝杯酒就好,只不过我们是江湖人,一杯哪够,怎么着也要一坛……”
虞泽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抬头看了楚留香一眼,手中的酒坛朝他的方向凑了凑。
楚留香愣愣看着他,突然笑了。
“笑什么?不许笑!严肃点!”
虞泽恼羞成怒,想要收回手,却被楚留香一把抓住。
“原来你这几个月是去干这个。”
“是啊……文越连坛酒都不给,我磨了将近两个月,天天累死累活做任务,他才松口给我……”
虞泽嘟囔着,突然反应过来,瞪了楚留香一眼。
“你到底喝不喝?”
“要是不喝……不喝……我给别人喝去!”
虞泽嘴上这么说,没动。
“我喝!”
楚留香从没笑的这么开心过,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喜意。
“干了。”
虞泽眼珠一转,笑眯眯道。
“干了!”
说罢,两人凑上前去,一同喝起了酒。
此时皓月当空,两人凑的极近,眼中倒印着对方的身影,满是笑意。
清澈的酒液划过下巴,打湿了衣领。
很快,两坛酒均见了底。
虞泽眯了眯眼睛,手一松,便与楚留香同时将酒坛摔在了地上。
“香帅海量啊……”
女儿红后劲不小,此时两人都醉醺醺的。
虞泽歪着头看着楚留香,身子一歪靠了过去,同他一起跌到了床上。
“楚留香。”
他面色酡红,眼睛却亮晶晶的,他抓着楚留香衣领,凑近,带着气声道:“我师父你见过了,你师父我之前也见了一会,现在酒也喝了,那下一个是什么?”
虞泽嬉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在楚留香面前晃了晃。
“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呐。”
楚留香眯起了眼睛,手上一个巧劲儿将虞泽压在身下。
虞泽倒也不恼,抓着那个瓷瓶不撒手。
“江芙说了,不让我吃亏,香帅委屈一下?”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这种事情,不争一下总是不甘心。”
楚留香目光灼灼。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出手,在床上你来我往数招,小瓷瓶在空中颠来倒去,最后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落到了楚留香手上。
“唉,看来是我酒量不如你。”
虞泽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功夫不如楚留香的。
“罢了罢了……”
他嘟囔着,拦过了楚留香的脖颈。
“楚留香啊,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道啊……下次你的让着我,知道不?“
“好。”
“你说过要带我去你的船上的,什么时候?”
“明日。”
“反悔是小狗!你笑什么……”
“你还笑!”
……
靛青的帐幔垂了下来,微微晃动着。
门外。
一株并蒂莲长在一处,微风吹来,两朵花晃了一晃,最终枝叶并拢,缠在一处。
两朵花儿挨在一起,薄如蝉翼的花瓣交叠,缀着剔透露珠,被夜风轻轻一吹便颤巍巍坠了下来。
此时街市仍旧热闹,隐隐有清朗的歌声被微风吹至此处。
“……正是那你不分我,我不分你,恰和了那同心并蒂。”
“正是那你不分我,我不分你……”
“恰和了……同心并蒂。”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