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一个溶洞前,然后从怀中掏出两条布带示意他们将眼睛蒙住。
虞泽和楚留香对视一眼,照做了。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是拐了好几个弯,引路人便示意他们停下,接着便有人来搜身,将虞泽和楚留香身上的武器药散尽数拿去后,引路人又带他们走了一段路,拐了弯后,耳边猛然响起了喧闹声,摘下布带,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堂闯入了他们眼帘。
他们此时似乎是在石窟之中,眼前是相当大的一块空间,容纳四五百人绰绰有余,石窟死角嵌了四颗巨大的夜明珠,地上整齐有序的放了六七十张赌桌,有不少人站在赌桌前,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面前的筛盅,亦或是在玩些别的什么花样,话高声叫嚷,或眉头紧锁,但无一例外,均是面色通红,脸上带着隐隐的狂热,像是全身心都陷进去般。
在两侧的石壁上则凿出了不少房间,每间房的房门两侧各点着四盏油灯,点点烛光连成一片,将整个石窟照到亮堂堂的。
房间前的楼梯过道是用木板搭的,一圈一圈沿着石壁攀岩而上,粗略一看约莫有七八层,此时正有不少人在上面来来去去,捧着珠宝,搂着美女或者少男,脸上挂着或惬意、或悠闲、或饕足的微笑。
而在虞泽正对面,有一块圆形的平台从石壁上延展出来,里面仅能容纳三人,平台正中间放着一个圆形的台柱,估计到虞泽的腰侧,上面应该放上面东西的,但是此时却空无一物。
虞泽略略扫了一眼,发现这儿的情景与青楼赌坊没什么两样,只是这儿的人显得更为……醉生梦死?
带着隐隐的癫狂,像是整个人沉溺于欲望中。
“这儿……就是无怅阁?”
“倘若所有欲望都能得到满足,人生间自然就没有怅惘了,这些人满足于自己欲望的实现,脸上不见悲怆,叫无怅阁,名副其实。”
引路人脸上的笑脸面具显得假惺惺的,在烛光摇曳下,有种无机质的冰冷。
楚留香觉得有那么点不舒服,正想开口在问,忽听得三声锣响,整个大堂为之一静。
无论是过道上的行人,还是把玩着骰子的赌徒,均转头向那圆台看去,个个翘首以盼,像是伸长了脖子的鸭子,目光一错不错。
不得不说,这场景很诡异,于是既楚留香之后,虞泽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妙龄女子突然走上了圆台,手中捧着一个匣子。
是绮媚,纵然她脸上蒙着面纱,虞泽和楚留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三日前’鬼爪‘乌恒杀了他的结义大哥’黄金枪‘莫鹏毅。“
石窟是近乎封闭的,绮媚说话时荡起了阵阵回音。
接着绮媚打开了手中木匣,里面放着一颗头颅,是莫鹏毅的。
“照老规矩,莫鹏毅近日赌局所得,将根据各位的下注树木尽数分发给各位。”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们先是静默的几秒,像是按了暂停键,接着是像是一滴沸水入了滚油,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有些人喜不自胜,满面通红。
有些人泪流满面,以头抢地。
似癫似狂,似疯似魔。
楚留香大骇,死死盯着那颗头颅。
是莫鹏毅的没错,那人右眼三道疤,是五年前追击江洋大盗刘罡所留,他引以为豪,时常拿这个吹嘘。
可是他怎么会死了呢?
还是死在……
“乌桓和莫鹏毅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吗……”
虞泽的喃喃声响起,眼中难得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
“当年莫鹏毅一个不查落入清风寨寨主手中,乌桓可是二话没说就独自杀上了匪寨,还为此废了一只招子,这两人居然会反目?”
两人转头看向一旁的引路人。
笑脸面具下瞧不清神色,只是似乎是因为那张面具,似乎连他的声音里都是带着笑意的。
“两位好好玩。”
他说道,接着二话不说转身离去,迅速淹没在了人群中。
虞泽和楚留香惊疑不定的看了对方一眼。
下一刻却听那锣又响了三声。
众人陆续安静下来。
“下一场赌局,顾惜朝——和戚少商。”
底下安静了一瞬,迅速爆发出了比之前更大的喧哗声。
“绮媚姑娘你在想什么?江湖上谁不知道戚少商和顾惜朝是对不死不休的敌人?”
“是啊是啊,他们肯定会对对方下死手,这还有什么可赌的?这不就是在比谁武功好么?”
绮媚不说话,收好匣子,径自离去了。
虞泽呆愣在原地,看着前方兀自争吵不休的人群,一声低骂溢出嘴角。
“我操……”
引路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件相当朴素的房间内。
石桌石椅石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但这简洁冷峻的装修倒是与这房间的主人意外相合。
李燕如此时已经摘下了斗笠,仍旧一身黑衣,正坐在床边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剑。
“续剑大人。”
引路人低低道了一声,却被一旁李魏西扔过来的苹果给打断了话。
“什么续剑?叫剑魁!公子座下有五魁,难道就是因为我哥哥是后来的,就当不上剑魁这个名号了吗?”
“李小公子,这……”
引路人有点为难,频频抬头看向李燕如。
“好了!”
李燕如呵斥道,放下了手中的剑,转头看向了那位引路人。
“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虞泽和楚留香已经带到,顾惜朝和戚少商也准备好了,之前戚少商喝了我们的药,又伤了头,如今神智有点不清醒,已经着人去喂解药了。”
“嗯,你下去吧。”
李燕如点了点头。
人一走,李魏西就从桌上跳了下来。
“什么东西,一口一个续剑,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还留着剑魁的名号,”他忿忿的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来到了李燕如的身边,“这天地下,能配的上剑魁这个名号的,除了你,还有谁?”
“瞎说什么胡话!”
李魏西皱眉看了他一眼,拿剑柄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西门吹雪,叶孤城,江湖上用剑好手这么多,哪儿轮得到我?更何况我们是来报恩的,争这个名号有意思吗?”
“可是我不服啊!”
李魏西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的剑术比那个死人不知道要高多少,只因为他早些年一直陪在公子身边,即便他最后背叛的公子,公子还是将剑魁这个名号留给他,你明明也是为江湖所称道的少年天才,到这儿却成了别人的替身,一口一个续剑,连个正经名字都不给!我不服!”
“你吃饭了没?”
李燕如突然抬头问他。
“我没,怎么了?”
李魏西一愣。
“那就去吃,没吃饱就别回来找我。”
“我……”
李魏西愣愣的看了他一眼,气的直翻白眼。
“我饱了!我被你气饱的!”
“少林寺里的那帮大和尚都没你这么清心寡欲!”
李魏西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人走后,李燕如抬手抽出了剑,剑锋幽蓝,映出了他冷峻的眉目。
拓雪剑是他十五岁的生辰礼物,彼时父母尚在,他的剑术又突破了瓶颈,名声正盛,父亲就把家传宝剑赠与了他,同时也是把整个流星山庄赠与了他。
李燕如定定的看着这把剑,嘴角越发的平直。
半晌,他收剑入鞘,起身离开了房间。
背脊挺直,面无表情,走的每一步都好像丈量过一般。
路过的待笑脸面具的人见到他后都略略避开,轻声道了句“续剑”。
李燕如不应,只是面色却显的越发冷峻了。
……
无怅阁能满足人的各类愿望,其中自然是不缺食欲的。
从李燕如房间里出来后,他便挎着刀上了二楼,来到了一间小饭馆里,叫了碗牛肉面,在座位上吸溜着,恶狠狠的撕扯着口中的牛肉,仿佛口中咬着的是他的哥哥一般。
李魏西平日里喜欢去大堂里玩两把,倒也混了个脸熟,只是没人知道他同绮媚是一会儿的,只当他是意外落入这儿的江湖人。
李魏西吃到一半就有相熟的人过来随手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立刻堆起满面笑容敷衍了应了一声,待人走后,立刻脸一板,继续恶狠狠的吃着面。
“老板,再来一碗!”
李魏西打了个嗝,一脸郁郁的举手嚷道,就在此时,一个青色的人影突然在他旁边坐下。
“这儿又不是没桌子,你就不能换个……”
李魏西有点不耐放,谁料一转头,却看到了一张笑吟吟的脸。
“李小公子,你的女装挺清秀的,想不到男装居然如此俊朗。”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魏西眉毛一抽,假笑道:“顾公子,不在房间里好好研究你跟戚少商的对决,跑到这儿来……你很有自信啊,可是我看戚少商虽然如今伤了脑子,可是武功却是半点没退步,当年逆水寒一事你在他手中没能讨的了好,现在如此松懈,怕是……”
顾惜朝很淡定。
“人是铁饭是钢……”
他扬手叫了碗雪菜肉丝面,含笑道:”刚刚有人跑到房间里让我下注,赌是我赢还是戚少商赢。“
顾惜朝低头啜了口茶水。
“我大致明白了,这儿以人命为赌局,赌的是兄弟反目,手足相残,可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和戚少商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这才过了两年不到,你们不至于连血洗连云寨的事都忘了吧?我们这儿只有不死不休,兄弟反目的纠结挣扎悲怆你们估计半点都看不到。”
“那可不一定。”
李魏西含笑看着他,显然是想起了那天晚上去劫人时戚少商下意识护住顾惜朝的举动。
“看来你们很期待啊,只是不知我这对手现在在何处?”
“哦——原来是来要人的。”
李魏西笑了笑,起身丢了枚金叶子给老板。
“戚少商受了伤,我们不过是想将他好好治一治,好让这出戏更好看一点,好了,你既然来了,不如随我一起过去,将戚少商领回来吧。”
顾惜朝听罢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急,你吃完了,我还没吃完。”
“你再叫一碗,过会儿再一起去吧。”
李魏西:“……”
虽然被我哥气到了多吃了几碗,可是再吃下去真的要顶到喉咙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