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江城的新年也如同往年一样,大街小巷喧闹不已。
这段时间，高忆似乎是了解到虞若坚决的态度，没再强求。
于是两人的关系又回到最开始的样子,偶尔保持联系,聊几句近况。
很多时候虞若都在想，她和高忆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似,都是认定了一件事情绝不回头的人。
或许这样的距离对她们两个来讲才是最合适。
通完电话，虞若把手机放回床头,重新钻回被子。
陆昭伸手把她揽过来,“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我画廊最近怎么样。”
“不要担心。”虞若贴着他的下巴蹭了蹭,“我们俩现在已经不会吵架了。”
“而且我在这里也有妈妈,温阿姨对我比对思思还好。”
想到这里,她突然伸手捏了捏陆昭手臂,“对啦,明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思思家吃饭？”
陆昭垂眼看她,表情有些疑惑,“温思灵家？”
“嗯。”虞若瞄了陆昭一眼,小声说，“温阿姨说想见见你。”
反应了一会儿，陆昭偏头朝她笑,“怎么了,想见女婿？”
“……”
看他一副没正形的样子，虞若伸手就往他肩膀上招呼，威胁道，“你去不去？”
“去。”陆昭顺势接过她的拳头，拉进怀里,“不过你今天要先陪我去个地方。”
虞若没好气地回，“去哪？”
“见家长。”
“……”
话音刚落，虞若腾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啊！”
“而且我也没有准备礼物！！”
“不用准备。”陆昭扶着她的肩膀坐下来，“买束花就好。”
“……”
“我妈喜欢郁金香。”
—
墓园在城郊附近，远离市区，看上去有些冷清。
有三三两两拿着鲜花的人，停在墓碑前，呐呐低语。
生老病死，总有一别。
所爱之人先一步离去，将思念化作一块石碑，借此隔着时空重逢。
虞若拿着一束浅黄色的郁金香，站在陆昭身后，望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与陆昭有五分相似，眼神却没有他那般凌厉，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看上去格外温柔。
她把手里的花放到墓碑前，轻声开口，“阿姨，新年快乐。”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陆昭用手拂去墓碑上的灰尘，又把花往前推了推，“你送给她，她一定很开心。”
两个人在墓碑前待了很久。
陆昭点了支烟，自言自语地和谢青亦说起以前的事。
在她的印象里，陆昭很少流露出像现在这样的情绪。
虞若也一直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冷漠或许是经历太多之后的自我保护机制，习惯性的，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
细密的雪花被风吹散，在地上累积成一层薄薄的霜。
虞若盯着陆昭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极为熟悉。
被雪铺盖的地面，打火机微弱的火光，少年蜷缩在角落。
恍惚间耳边响起到熟悉的声音。
——“我看起来像个叔叔？”
——“叫什么名字？”
打乱拼图一般的记忆，一片一片连接归位，在她脑海中像老电影的走马灯一样匆匆闪过。
她想起来的那天偶然在陆昭家里看到的照片，少年的脸和面前的男人逐渐重叠。
原来在很久之前他们就见过面，只是当时年纪太小她已经不记得。
冥冥之中好像老天牵了一根线。
他们无论时隔多久，都可以如期重逢。
虞若喉间发涩，她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陆昭。”她低低地叫着他的名字。
“你知道的吧。”
“……”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就算晚了很久很久。
我也想把你曾经缺失的爱，全部补偿给你。
从现在，你也会和我一样，再也不是一个人。
注意到她泛红的眼眶，陆昭伸手把她扯过来，蜷起手指在她眼角拭了下，“哭什么？”
“……”
虞若没说话，却因为他替她擦拭眼泪的动作哭得更凶了。
“别哭了。”
陆昭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搞得有些无奈，捏着她的掌心玩笑道：“咱妈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
本来情绪上来虞若觉得心里很难受，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想笑。
虞若吸了吸鼻子，抬头瞪他，“我还没和你领证呢。”
“行。”陆昭弯唇笑起来，“我看今天就挺好的，不如去扯个证？”
“……”
仅剩的情绪也被他的玩笑话给冲散，虞若拍开他的手，对着墓碑小声说了句，“阿姨你看到了吧。”
“他平时一点儿正形都没有。”
“……”
陆昭也跟着起身，刚才眉眼间的阴郁也一扫而空，朝虞若伸出手，做出一个牵手的动作。
“回家。”
“……”
“老公给你做好吃的。”
—
吃过几次陆昭做的饭，虞若很清楚他的厨艺。
所以去超市挑选食材的时候，她尽量一切从简，除了不会出错的青菜，就是做起来根本不用任何技术的半成品。
可她还是不放心，站在厨房门口像监工一样盯着陆昭防止厨房炸掉。
打眼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
陆昭穿着一件黑色短袖，没系围裙，手里攥着一把青菜，另一只手拿着铲子在锅里翻动着。
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衬得他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种感觉还挺像虞若想象中的婚后生活的。
下班之后一起做个晚餐，围在桌前聊聊今天发生的事，再窝进沙发里一起看个电影。
虞若盯着陆昭的背影出了一会神。
半晌，她踮起脚尖轻轻走过去，两只手臂从背后环住他的腰，略显浮夸的感叹。
“哇，我老公的厨艺好像提升了不少。”
陆昭把手里的青菜丢进锅里，顺手拿了一个鸡蛋磕进碗里，“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
听到这话，虞若还是没忍住抖了抖，“倒也不必天天……”
搅打好手里的鸡蛋，陆昭才腾出空来看她，“怎么了？”
“刚才还说老公的厨艺提升不少。”
“……”
他顺势托起虞若的腰，把她放到桌台上，两手撑在她身侧，吊儿郎当地开口，“现在又嫌弃我。”
“……”
他垂头轻轻咬了下虞若的唇瓣，“你怎么这么难满足。”
虞若咽了咽口水，小声反抗道：“我哪里难满足，明明……”
是你饭做得难吃。
后半句虞若想了下还是没说出口，以防打击到他的自尊心。
谁知道狗男人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起来，“某些方面确实挺容易满足的。”
他垂头凑近她耳边，用气音说了句——“尤其是在床上。”
“……”
虞若脸瞬间红了个透顶。
她蹬着小腿把他推开，“你脑子里能不能少点儿黄色废料啊！”
陆昭看着她的表情，笑得肩膀都跟着震颤起来，“不是你自己先说的吗？”
“……”
虞若嘴巴张了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把他那张嘴堵上。
直到，空气里忽然飘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两人在原地顿了一会儿，转眼就看见锅台上飘出的白烟。
“……”
半小时后，陆昭从厨房里端了一些盘子到客厅，拆开外卖盒，把菜一样一样装进盘子。
虞若撑着脑袋坐在桌前，看着他，拍拍手说了四个字，“厨艺惊人。”
陆昭：“……”
今天是除夕夜，从傍晚开始，外面的爆竹声就响个不停。
虞若抱着小黑窝在陆昭怀里，一起看着晚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电视屏幕里微弱的光线落在地毯上，细碎而温暖。
陆昭已经忘记上次过新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像是大学的时候被江林拉着回家吃了一顿饭，他有些记不清。
总之这样的日子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没有家人，团圆也没有意义。
可是现在，看着小姑娘窝在他怀里安静的侧脸，他忽然有种胸口被什么东西全部填满的感觉。
和虞若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是她。
让他重新拥有了家人。
电视里新年倒计时的钟声响起，窗外烟花骤然升起，将整片天空映照得恍若白昼。
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虞若从他的怀里探出头，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
“嗯。”陆昭抬手抚上她的发丝，“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你要比去年更爱我。”她伸手捏住陆昭的脸，带了点儿威胁的语气，“知道了吗？”
回应她的只有陆昭浅浅的笑声，还有在她额头落下的一个吻。
虞若心满意足的转过身，把小黑抱到胸前，点了点它的鼻头，“你也要好好爱我。”
说完，她语气顿了顿，转头看了眼窗外的烟火。
“陆昭。”
“嗯？”
“今年我们一起过个生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