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数学考试刚结束，连玟数学成绩出来了，一百四十八。
数学老师圆脑袋，肉鼻上架着的无框眼镜，厚如酒瓶底，“……那两分不应该丢。”他噘嘴不满足地说，手中的试卷直接给了连玟。
连玟接下，整洁的卷面，只有一处标红，是填空题。
“嗯，”草稿纸就在桌上，翻到做填空题的那一页，检查步骤，“计算错了。”
女生圈起出错的地方。
数学老师低头瞅一眼，小孩子般喊：“呀——这种低级错误不能犯。”
“好的。”连玟笑。
数学老师公认的可爱，说话做事颇有个人风格。
就拿大小考试说，只要有同学写完，确认学生检查够了，会要走试卷直接批，像是等不及吃糖的孩子。
按理说月考较正式，要拿到办公组一同批改，可他是三十教龄老教师，还是数学组组长，没人管得了他。
离开连玟，他踩着轻快步子给其他几名学生发试卷。
高二生又上了一节半的自习，五点四十，下午放学。
连玟没去食堂吃饭，回家洗澡。
往教师公寓方向走的学生少，拎着菜走的学生更少。
有人就格外醒目。
女生追上少年，“你今天没有来。”
连玟和杜修景保持两人距离。
不知是哪位老师家里开伙，钢铲击打铁锅，热热闹闹的，香辣味则在空气中散开，勾人食欲。
杜修景停住脚步，偏头看向身边女生，脸上挂笑，“你在注意我？”
事实上，今天是两人第二次说话。
第一次发生在昨天。
昨晚下晚自习，连玟遇见杜修景，他是从外面回来的。
也是这一遇，连玟知道他也住教师公寓。
开学一个多月，不大块地方，才撞见。
她告诉他明后两天月考，他说他会来，又问了她名字。
两人完成初次对话。
此刻。
连玟微抬头，直视他眼睛，“今天月考。”而他昨天答应今天来的。
“忘了。”少年脸上没有一丝不安，他还在笑。
空无一物的手插.入裤兜。
连玟眨眼，不去看他的脸，目光落至他手上的东西，“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男生还维持着微笑。
“你保送了吗？”连玟再次看向他的脸。
“没有，”拎袋子的手食指抽出，轻扣塑料薄膜，“你以前认识我？”嘴角微不可查下垂。
“不算，”连玟摇头，“省七中数学竞赛，我见过你。”
去年九月份数学联赛，连玟的确在考场见过杜修景，之所以转学后能认出来，是因为对方当时很耀眼。
彼时，连玟是曙光中学唯一进联赛的，考场中没有认识的同学。
而杜修景，和一群穿着同样精致校服的学生，临考前谈笑风生。
观察周围其他学校的学生，似乎也有认识他的，女生视线“不经意”划过男生，脸上红晕伴笑意。
所以当杜修景出现在曙光中学，并被班主任安插在最后排时，连玟是意外的。
之后，他天天不上学。
说不好奇是骗人的。
连玟没有过联赛，不清楚省排名，她以为他进了决赛，只是没能进国家队。
这样就能解释他的现状，决赛学生几乎都被保送，不担心考大学了。
她没有问，他似乎——不舒服。
“有缘。”杜修景笑说。
连玟浅笑，“……，你可以找我，我住在那。”她朝家方向指去。
期间楼上始终爆炒，噼里啪啦，连玟第一句话杜修景没有听清。
他没有要她再说一次，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你是喜欢我吗？”
“没有，”连玟否定地很快，“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你自己买菜做菜？”
接着女生的目光越过少年的肩膀，毕恭毕敬道：“老师好。”她微笑。
是生物老师和英语老师，两位女老师一丰润一清瘦，后者点头，前者笑眯眯，“吃饭了没？”
“刚下课，洗完澡吃。”连玟回答。
“对哦。”生物老师捂嘴笑。
杜修景没有出声，直到两位老师走开，“需要保持距离吗？以免被误会。”彬彬有礼的笑容。
连玟注视他，“我们没有可误会的。”
“嗯，没有，”杜修景笑，没有丝毫尴尬，他拎高袋子，“买菜不做。”
教师公寓安静了，炒菜声停了。
连玟住六栋，杜修景十栋，两人分道。
连韬依旧没回来，晚饭时间他经常和同学打篮球，偶尔去网吧。
他下晚自习比连玟早，都是在晚上洗澡。
连玟找出换洗的衣物，打开洗手间的灯，关上门。
对面楼，少年进屋后拉上所有窗帘，室内顿时一片昏暗。
他躺在沙发上，闭眼。
微弱的光线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黯淡，没有声响的空间死一片寂静。
校园的铃声一次次打破沉寂，却被更大的孤寂吞噬。
直至晚自习放学，沙发上的人影动了，一片漆黑中走向卧室。
床垫下陷，容纳。
在人和床中间，还夹着一本书。
…………
连玟十七岁，连韬十五岁，加上娘胎里的十个月，连玟可谓和连韬相处了十六年，从来没有分开过。
一方突然转变，另一方能察觉到。
当下了晚自习，回到家，连韬在家了。
他的房门是关着的。
这是从没有的事。
连玟穿着曙光中学红黑色校服，站在他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