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玦焱一打岔,金宝娇也不哭了,阮玉的气也散了些。
春分扶她坐下,夏至也将金宝娇搀起来。
金宝娇兀自抽噎,小心翼翼的觑着阮玉。
阮玉叹了口气:“去把针线笸箩拿过来。”
金宝娇立即眼睛一亮,溜下绣墩,讨好的拉着春分的袖子:“姐姐,你告诉宝娇针线笸箩在哪,宝娇去拿。”
春分也想给她个机会,于是金宝娇捧着针线笸箩,郑重的放在桌上,又冲阮玉甜甜一笑:“四婶……”
阮玉剩下的气也消了,不禁笑自己,跟个孩子生什么气?
然后翻看着笸箩里的东西:“娇姐儿想要做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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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之后,金宝姗又来了。
阮玉又做了一下午手工,不免庆幸,如今金宝娇开始惦记这些不值钱的玩意了,也好,省得她总打如花嫁妆的主意。
金宝姗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礼:“四婶。”
她点头应了,忽然发现,小姑娘的眼睛好像有些肿,正待询问,就见春分几不可见的冲她摇了摇头。
她就问了几句别的,然而话题难免转到抱枕上:“想好给祖父送什么礼物了吗?”
金宝姗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扬起脸:“四婶,昨天四婶教给宝姗的,宝姗很喜欢。”
阮玉有些不敢相信,她可还记得昨天金宝姗拿着抱枕时的表情,否则方才也不会拐着弯的问了。
岂料金宝姗用力点头,小脸笑得甜甜:“宝姗已经知道要送什么给祖父了。”
跳下地,认真一礼:“宝姗是特意来谢四婶的。四婶早点休息,宝姗回去了。”
阮玉忙让霜降给她带几块点心,金宝姗接过,再次谢了。
春分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金宝姗离去:“这个二姑娘,可真惹人疼。”
阮玉睇向她:“刚才你想说什么?”
春分扶着她往净房而去:“上午的时候,二姑娘把抱枕拿给三姑娘看,三姑娘就急了,趁二姑娘不注意,就把抱枕给……剪了个口子。”
阮玉立即回了头。
春分急忙安慰:“姑娘别急,三姑娘也是小孩子脾气,见人有了好东西,自然要眼红的……”
阮玉看着她,忽然有点明白金宝姗为什么会肯定的跟她说“喜欢”。这丫头,倒也有几分鬼主意。
正要笑,忽然想起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立冬告诉奴婢的……”
立冬?
正说着,屋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霜降的惊叫:“立冬,你在做什么?”
霜降一向沉稳,叫出这种动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阮玉跟春分急忙冲出净房,但见立冬正慌慌张张:“姑娘,如花惹了祸,先放你这藏一会……”
如花惹了祸?
什么祸?
那边厢,霜降正跟被立冬塞到阮玉被窝里的如花战斗,这边厢,立冬语速飞快:“老爷要做寿,大奶奶不是要四爷拿出一些宝贝来吗?四爷就借机又在外面倒腾了一批往家里运。奴婢刚才抱着如花从怡然院回来,如花非要下地方便。当时院里没人,奴婢就想着先把如花送回屋再寻人打扫。可是就这会,四爷的小厮就踩上了,结果跌了一跤,把怀里的玲珑宝塔的‘塔尖’给碰折了。谁不知道四爷把那些宝贝看得比命还重?那小厮以为自己就要被四爷打死,却突然看见了如花的……”
立冬苦了脸:“千依哥哥让我赶紧把如花藏起来,否则……”
可怜巴巴的瞧着阮玉。
千依哥哥?
阮玉跟春分对视一眼:“你何时同那边的人这般熟悉了?”
金玦焱身边的人竟然会帮着立冬打掩护?
立冬便有些得意:“奶奶,你们可不知,现在这府里的人,奴婢可是全认得了呢。”
阮玉跟春分再次面面相觑。
春分虎起脸:“你可知奶奶曾经说过什么?”
“奶奶让我们时刻谨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怎么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该怎么做。可是奴婢都知道啊,不该说的我一律没说,不该做的我一样没做……”
阮玉怎么觉得这话好像还有下文?
然而那边霜降已经跟如花打起来了。
立冬急忙赶过去:“如花,你可小点声,四爷正满世界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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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居内,千依摆摆手,让那个哭丧着脸的小厮先偷偷下去,顺便把倒霉的玲珑宝塔藏藏好,暂时别被四爷发现了,然后凑到金玦焱身边,一边看着金玦焱细心的研究品味这几样新进的宝贝,一边把长脸笑得圆圆。
“小的发现四爷老本事了!”
金玦焱拿细狼毛的刷子轻轻掸去双鱼耳式宣德炉上的浮灰,顺拿刷柄敲了下。
“噹……”
声音浑圆清脆,尾韵悠长。
金玦焱便得意的转了头:“宣德炉中的铜加了金,不仅不上锈,敲起来的声音还特别好听。是不是啊,千依……”
千依哪听得出好听不好听,在他的耳朵里,这一声跟敲盆敲碗没什么区别,却连连点头:“好听,好听……”
金玦焱便再得意一笑:“正德年间的。”
千依继续点头,跟着重复:“正德年间,正德年间……”
想了想,又凑前一步,将笑意堆起:“小的说的不是这个,小的说的是……四奶奶……”
“四奶奶?”
金玦焱皱了眉,然而想到她今天大方的把景泰蓝喜上眉梢鎏金翼龙双耳瓶借给了他,终于满足了他将宝物凑成了一对的想法,就姑且听上一听。
“她又怎么了?”
千依再往前凑了凑,蹲在金玦焱身边,小心翼翼的觑着他手里的宝贝:“太太不是把办寿宴的事交给三位奶奶了吗?今天,大奶奶跟四奶奶商量,四奶奶就给她出了个好主意……”
千依事无巨细的把“纪念品”的事说了一遍,还带上了表情跟动作,拍腿的时候,差点把地上的钧窑玫瑰紫釉菱花式花盆给碰翻了。
金玦焱顿时醒过神来,怒视他。
千依急忙搂住花盆,讨好的笑:“没坏,没坏……”
金玦焱自然知道没坏,瞪了他一眼,继续刷手中的宣德炉:“以后爷干活的时候,你最好给爷闪远点!”
“是,远点,远点……”
千依挪了挪脚步,却不出一尺的距离,继续口不停歇:“所以小的觉得,四爷老本事了,娶了这么有本事的四奶奶!”
金玦焱手下一顿,缓缓转过头。
千依兀自吐沫横飞:“就说这招,谁想得出来?连大奶奶都说四奶奶是巾帼不让须眉呢……”
“这话是大奶奶说的?”金玦焱拉长了声调。
“自然……不是,反正就那么回事!”千依依然很有兴致:“这回大奶奶将寿宴办得亮亮堂堂,众人交口称赞,待二奶奶回来,怕是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四爷心里也该痛快了……”
“我?心里痛快?”金玦焱眯了眯眼。
“当然,”千依口若悬河:“四爷不是最厌烦二奶奶了吗?还说她……”
急忙刹了口,小心的看金玦焱,见他没有黑脸,又放了心:“所以说,四爷捣腾了这么多宝贝,其实最称得上宝贝的,就是四奶奶!”
“哦?”
“可不?”
千依还要继续,冷不防见金玦焱的黑眸已经眯了起来,只光亮在眼尾一闪一闪,剑眉愈发显得浓黑,正在往中间聚拢,这是发怒的征兆。
“说,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这……”
千依激灵一下站起来,捏着手,一下子变成了受气的小媳妇。
金玦焱冷冷的笑了笑:“那边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少打听吗?”
“是立冬……”
千依的声音越来越小,耳朵也跟着红起来。
“立冬啊……”金玦焱慢条斯理的清理着宣德炉:“那丫头生得不错……”
千依的耳朵更红了。
可不是不错?圆脸蛋,大眼睛,水嫩水嫩的,声音清清脆脆,还特别爱说话,一口一个“千依哥哥”,叫得他骨头都酥了。
老爷说,只要他事儿办得好,就给他说个好姑娘,他觉得立冬就不错。而且老爷若是给他找个不认不识的,哪有这样知根知底的好?到时四爷跟四奶奶好了,他跟立冬不也就顺理成章?偏偏今天,那不长眼的狗竟然拉了坨屎……
不,是圆子不长眼,哪不好踩?偏偏踩在狗屎上?
“我说嘛,弄坏玲珑宝塔的原来是那边的人。是不是就是立冬啊?”
“不是不是。”千依急忙摆手:“是立冬的狗!”
想了想,这不一样吗?
再想了想……
“四爷,您怎么知道玲珑宝塔……坏了?”
金玦焱一把丢下刷子,嗖的站起,指着地上的物件:“我这些宝贝都在,偏偏它不在,你说它不是出了问题是怎么回事?”
千依被震得耳朵嗡嗡响,小声嗫嚅着:“四爷……英明!”
“哼!”
金玦焱正待训斥,外面忽然传来璧儿怯生生的声音:“爷,四奶奶过来了……”
阮玉?
她过来干什么?
金玦焱不禁回了头,跟千依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