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子养在后院,喂兔子的任务就落到了王莲清的身上。
一大早的,也不用人喊,王莲清就从床上爬起来,去地里给兔子挖野菜,挖好野菜就去了后院,挪开柳条筐,把小兔子从洞里拿出来,拿着鲜嫩的野菜喂小兔子。
“小兔子,多吃点,长胖了给妹妹吃肉肉。”
王晓菲专心致志地喂着兔子,没留意到孙老太正扒着墙头往这边看。
孙桂枝家和孙老太家中间那堵墙,是一道一人来高的土墙,不隔音,王晓菲在墙这头嘀嘀咕咕的跟小兔子说话,孙老太在墙那边听个正着。
不过到底是隔了一堵墙,她听的不是很清晰,不过“小兔子”三个字她是却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孙老太心里就是一跳,挪到墙边扒着往隔壁看,只是墙头高,她个矮,啥也看不见。
她不死心,脚步飞快的跑到前院,搬了个小凳子过来,踩在凳子上,悄摸摸的探出头来,看到王莲清竟然在那儿喂一只兔子,惊得差点没从板凳上摔下来。
这年头,养鸡都是有数的,一家只能养三只鸡,养多了就得割尾巴。
除了鸡,其他的是啥也不能养,要不然,那就是不务正业,也是要割的。
现在就是地里长的一棵草,那也是公家的,要是把公家的东西占为私有,那就是挖社会建设的墙角,轻则挂牌游行,重则可是要坐大牢的。
哎哟哟,这孙桂枝的胆儿可忒大了。
孙老太从板凳上下来,心里还突突跳个不停。
她搬着小板凳往回走,走着走着,心里就不忿起来,“你是大队干部你就能想养啥就养啥?要是上头知道了,给你挂个大牌子上街游一圈,我看你往后还咋吃香喝辣!”
孙老太把手里的小板凳一放,也顾不上薅草了,出门去找王满银了。
满银媳妇正在院子里扫地,看到孙老太来了,正眼都没看她,“啥事?”
“满银呢?”
“去公社了。”
孙老太急道,“咋这么早就去公社了?”
满银媳妇白了她一眼,“我哪儿知道,要不你去公社问问?”
孙老太被噎了一下,有些讪讪的,“我也没啥急事,等他回来了我再找他,你忙,我走了。”
说完就走了。
满银娘从屋里走出来,“这大早上的,她找满银干啥?”
“谁知道,反正肚子里没憋啥好水。”
心里有事的孙老太,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盼着王满银早点从公社回来,偏巧的,王满银一直在公社忙,都快晌午了还没从公社回来,把孙老太急的团团转,后来她索性去了村口迎王满银。
王满银从公社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孙老太在村口杵着,看到他回来了,老远就迎了上去,“满银我跟你说件事。”
王满银今天心情好,笑呵呵道,“啥事你说。”
“桂枝在家养兔子。”
王满银脸上的笑僵住了,“啥?”
孙老太很满意王满银的反应,又重复了一遍,“桂枝在家养兔子。”
“你看清了?要是没看清的话,可不敢瞎说,编排人可是要坐牢的。”
“看清了,要是没看清我也不会跟你说。”
这下王满银头大了。
每年年底,公社都会进行各级先进工作者,先进大队干部的评选。
评选是大事,要层层把关筛选,所以都是至少提前俩月做准备:各个大队先自己定参选的队干部,然后把名单报上去,公社再派人核实考察,通过了考察才会把人给定下来,然后再上报审批。
今儿个王满银去公社开会,就是讨论这件事的。
其实王满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就是孙桂枝。
孙桂枝根正苗红,还是烈士遗属,最重要的是孙桂枝能干,队里的帐务理得清清楚楚,社员们都拥护她,所以是先进大队干部的最佳人选。
王满银偷偷征询过书记的意见,书记说了,就孙桂枝目前的条件,被评上先进大队干部的可能性很大。
要是孙桂枝真被评上了,王满银这个大队长,也与有荣蔫。
毕竟孙桂枝是在他的领导下才这么优秀的嘛。
这节骨眼上,要是孙桂枝出了状况,先不说先进大队干部的称号要泡汤,大队会计肯定也当不成了,搞不好还得游街示众。
而他这个大队长也会受牵连。
王满银心里急的不行,表面上却啥都没表现出来,“知道了,你先回家吧,一会儿我去她家里看看。”
孙老太哪肯干:王满银跟孙桂枝可是一伙儿的,她要就这么走了,王满银就算是看到孙桂枝在养兔子,也会想办法给孙桂枝打掩护。
不行,她得跟着王满银一块儿去孙桂枝家。
“你去问她她不承认咋办?你总不能在她家乱翻,还是我跟你一块儿去,我知道她把兔子养哪儿了。”
孙老太在队里是有名的事儿精,难缠,向来得理不饶人,王满银也不敢强硬着不让她跟,要不然,她保准会给他扣上一顶“包庇犯罪分子”的大帽子。
王满银没了辙,只好硬着头皮跟孙老太一块儿去了孙桂枝家。
孙桂枝一家正在吃晌午饭,看到王满银和孙老太一块儿来了,就有些纳闷,心说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俩人咋一起来了?
还不等孙桂枝他们打招呼,孙老太拉着王满银就往后院跑,“她们把兔子养在后院墙角那儿,今儿早上我看得清楚着呢。”
孙桂枝在后头喊,“这是咋回事,咋一声不吭就人家后院窜?!”
孙老太语气里满是得意,“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是没做见不得人的事,看看你家后院你怕啥?”
“我家后院有啥怕看的,随你看。”
王满银回头,冲着孙桂枝拼命使眼色,孙桂枝就跟没看到似的,慢悠悠跟了过去。
王满银心说完了,孙桂枝出了事,他这个举荐孙桂枝当大队会计的大队长,怕是也干到头了。
罗老太抱起王美清,“走,咱也去看看老婆子想干啥。”
一家人饭也不吃了,都跟着去了后院。
孙老太领着路,一路到了后院墙角那儿。
柳条筐还在那儿扣着,孙老太指着柳条筐,得意道,“这筐子里扣的是啥?”
罗老太,“哟,孙婆子,我筐子里扣的啥为啥跟你汇报?你是大队干部还是公社干部?”
孙老太被罗老太呛得一下子红了脸,急赤白脸道,“我看你是心虚。”
“我又没做啥亏心事,我心虚啥。”
“那你敢不敢把这筐拿开。”
罗老太嗤的一声,“你让我拿我就拿?我干啥听你的?”
孙老太知道嘴皮子上她说不过罗老太,干脆不说了,直接去拿筐。
罗老太在旁边惊喊,“别动!跑了你可得赔我!”
可是已经晚了,孙老太已经把筐拿开了。
王满银吓得眼睛都不敢睁了,心说既然兔子确实养在这儿,刚才你们倒是想法子拦住孙老太啊,这一个个气定神闲的,搞得他都以为是孙老太弄错了。
孙老太可不是个善茬,私养兔子的事被她揪出来还能有好?
王满银正在心里琢磨着咋哄住孙老太,突然耳边传来咯咯咯的声音,那分明是老母鸡在叫。
这是啥情况?
王满银睁开
眼一看,见墙角的洞里面,分明卧着一只母鸡,还是只头有点秃的芦花鸡。
芦花鸡卧在洞里咯咯了一阵子,然后扑棱着翅膀,跑了。
这下不光王满银傻眼,就连孙老太也傻在了那儿,只有罗老太痛心疾首道,“我说不让你动你偏动,这下鸡跑了吧,要是找不回来,你可得赔我们一只。”
孙老太一脸的不可思议,喃喃道,“这不对啊,我明明看到是一只灰兔子,咋变成鸡了?”
看到王莲清在旁边站着,虎着脸问王莲清道,“今儿个早上你还拿着野菜叶子喂兔子来着,是不是?”
王莲清是早就被再三叮嘱过的,养兔子的事坚决不能跟别人说,所以她摇了摇头,“我没喂兔子,我是喂鸡。”
“你明明在喊‘小兔子’。”
罗老太,“那八成是你耳朵有毛病,大丫喊的是‘小秃子’,你没瞅刚那只鸡头都秃了吗?我家二丫看到她就喊‘秃秃秃’,所以大丫就给那只鸡起了个名叫‘小秃子’。”
象是在印证罗老太的话,王美清舞着小手,“秃秃秃”地喊了起来。
罗老太呶了呶嘴,“你听听,这不又喊上了。”
孙老太不信,“好好的你扣只芦花鸡干啥?”
孙桂枝,“这只芦花鸡这两天想抱窝呢,见天儿霸着鸡窝,另两只鸡都没地儿下蛋,只能把它先扣在筐下面了。”
母鸡想抱窝了就喜欢占着鸡窝,鸡窝里要是有鸡蛋,它还会占着蛋,谁也不能动它身下的蛋,谁动它啄谁,所以谁家有了想抱窝的母鸡,都会把它单独关在一边。
所以孙桂枝这个说辞,完全说得过去。
被罗老太他们这么一说,孙老太也有点犯迷糊,心说难道是她真的看错了?可是不该呀,早上的时候她看的分明,那就是一只兔子,她还不至于连母鸡和兔子都分不清。
孙老太不甘心地往四周看了看,“肯定是你们把兔子藏起来了。”
这下罗老太不干了,“孙婆子,今儿个我把话给你撂这儿,你要是在我闺女家搜到了兔子,我脑袋扭下来给你当夜壶,可你要搜不出来,那咱可要去公社找公安好好说道说道,这平白无故往头上扣屎盆子是啥罪。”
说完,把身子一让,“今儿个我还跟你杠到底了,你去找,要是找不出来,今儿个你别想安安生生的出这个门!看我闺女没男人了想欺负是吧,我告诉你,我闺女是没男人了,可她还有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