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可解释的。”顾夜凝站定在原地,并未否认:“赵姑娘,我区区一条小命并不值钱,倘若尘埃落定时我仍有幸活着,你要杀要剐甚至拿命偿给楚子逸,我绝无反抗,只是这岑陌崖并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该……”
“你闭嘴!”赵媛媛一声怒呵打断了她:“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若非今日被陌崖君当场揭穿,你会承认?你恐怕打算瞒着子逸一辈子吧?!你这个阴险的女人,使尽卑鄙手段把子逸耍的团团转,亏他还拿金玉丸救你性命,你对得起他吗?!”
“是!一开始我接近楚子逸时确实动机不纯,我身为宗门杀手,受命于当时的宗主,寻找一个身上有胎记的男子,取他性命,换得酬金。这一切我都承认,我也说过待大事终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你能不能看清楚眼下的局势,现在要楚子逸死的人不是我!是北澧侯!是岑陌崖!你若当真为楚子逸着想,就该放下对我的成见,一致对外才是!”
“收回你这些诓骗人的谎话吧!陌崖君杀了你效命的宗主,扶宗门入正道,碍了你的好事,你就这样污蔑他?顾夜凝你真是无耻至极!”赵媛媛说着,挥剑便直刺顾夜凝而去。
顾夜凝瞪了眼岑陌崖,只见他双手环在胸前,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他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赵媛媛竟被他洗脑到这般田地,也不知该夸岑陌崖忽悠人厉害,还是该骂赵媛媛脑子被驴踢了。
再这样下去非让她坏了事不可,想到此处,顾夜凝终于不再步步退让,抬手一掌拍飞了赵媛媛的剑。
赵媛媛被气红了眼,捡起来还要再来,却见楚子逸伸手拉住了顾夜凝,牵至身后护了起来。
“子逸你做什么!”赵媛媛又怒又酸:“事到临头你还把她当自己人维护着,难不成想和她一起死吗!”
“她本来就是我的人,生同寝死同穴也是理所当然。”
眼看楚子逸紧紧牵着顾夜凝的手,是铁了心的要保她,气的赵媛媛直呼其名:“楚子逸你是脑子坏了吗,替一个要杀你的女人说话?”
楚子逸笑笑:“我知道她接近我是为了杀我,知道她留在我身边是为了我的银钱,知道她是宗门的杀手,知道萧瑟是她的师兄。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她不顾安危飞奔到我身边,只为了与我同仇敌忾。”
“与你同仇敌忾的是我父亲!不是她!”
“你父亲?”楚子逸道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无奈道:“先生对我有恩,我本不该以德报怨,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他与我的同仇敌忾,不过是为了利用我替他报仇,甚至谋求更多罢了。”
“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
说到此处,楚子逸心口血气上涌,脸色变的煞白,一缕暗红的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
“楚子逸!”顾夜凝,连忙扶住他探了探脉,脉象紊乱,他的毒比之前更深了。
她心疼又内疚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若非我,你也不至于受这般苦……”
赵媛媛见了,指着顾夜凝斥责道:“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子逸毒入肺腑,你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
“我中毒根本不是因为她,而是你父亲。”楚子逸艰难的打断了她。
“怎么可能!”
“他为我铺路,我许他忠诚,而我对他的忠诚,就建立在他的毒药之上,只要定期服下解药,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你父亲素来多疑,只有这样才会让他觉得安心吧。这些事情一向都只有侯允清一人操办,你是不知道的。”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事实如此,我没有必要骗你,至于夜凝,你信不信她,世人信不信她,都不重要,我信她便够了。”楚子逸一字一句,说的异常平静,也异常坚定。
听到此处,顾夜凝的鼻子瞬间就酸涩了。
原来所有的来龙去脉竟是如此复杂,楚子逸经历了多少险象环生才走到今天,可即便这样,他依然相信顾夜凝,在明知她真实身份的情况赋予她最大的信任。
今生能得此,她还有什么遗憾?
眼下一切都已经被挑明,顾夜凝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从今往后,她与楚子逸之间再也没有秘密了,她终于能够坦坦荡荡的站在他身边,心无旁骛,没有束缚。
从前她总是像个傻瓜一样,得他庇佑,受他保护,时至今日,也该轮到她做一回他的盔甲了。
她紧紧回握住楚子逸的手,挺直身躯不屑的直面岑陌崖道:“岑陌崖你说的没错,我顾夜凝是宗门的杀手,宗主曾说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谋人首级而活,而你的这颗,将会是我取下的最后一颗。”
“好大的口气,那便试试吧。”岑陌崖从身后之人手中接过弓箭,缓缓拉开,对准了顾夜凝的眉心:“夜凝师妹,看在你曾为宗门之人的份上,今日本宗主就亲自送你和你的心爱之人上路,做一对亡命鸳鸯好了。”
赵媛媛闻之震惊的回头,瞪着岑陌崖不可思议道:“陌崖君,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要杀子逸?!”
岑陌崖一双三角眼毫不隐晦的露出阴险的笑容:“看你这稀里糊涂的样子也怪可怜的,那就不妨告诉你吧,其实楚子逸早就暗中逼出了你父亲给他下的毒,他之所以会毒发,一来是为顾夜凝吸了毒血,二来是因为你给他喝了本宗主的另一种毒。区区毒血无伤性命,但本宗主的毒药却是无药可解,这么想来,你也算是我宗门的功臣了。”
“你在说什么……”赵媛媛回想起蔺城中,她在茶中下的白色粉末被楚子逸一口喝了下去,气急败坏道:“你不是说那只是忘情草磨成的粉而已吗?人服下后即刻忘情,并无性命之忧!你骗我!”
岑陌崖不禁仰头大笑起来:“一个饱读百家诗书的才女,居然真的信世上有忘情草这等奇物?哈哈哈哈,赵姑娘你如此好骗,本宗主为什么不骗?”
“你!!!”赵媛媛不敢相信到头来自己竟然做了伤害楚子逸的帮凶,她更不能接受自己敬重的父亲实则是个如此不择手段的小人。
她的世界仿佛崩塌了一般,手中的剑哐的掉落在地上,抱着头陷入无以伦比的自责中:“我竟然亲自把伤害子逸的人带到他的面前……”
“赵姑娘也不必把自己想的这么重要,你这般愚蠢,哪里配与本宗主合作,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给本宗主长些乐趣罢了。”岑陌崖没了继续废话的兴致,再次拉开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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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箫声变得愈发激烈了,孤鬼岭上最后的决战在箫声和大雪中拉开帷幕,上映生与死最后的绝杀。
再次面对三矢箭,顾夜凝的心情却与当初大沥城时天壤之别,没有担忧,没有惶恐,唯有无所畏惧。
这一生,她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便算不得遗憾。落雪将两人的发丝染的一片雪白,霜雪漫头,亦是白首,她与他,再不会分离。
顾夜凝的手被楚子逸紧紧的包裹着,敌众我寡,想要活命,恐怕只有釜底抽薪。
但她并无十足把握,侧过脸去本想与楚子逸互通有无,却见他无声地告诉她一个字:“拖”。
这般情势,还拖的下去吗?顾夜凝不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但既然他开口了,她便决心无条件的相信他,正如他相信她一样。
为了配合楚子逸,她突然扭头对着岑陌崖夸张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岑陌崖果然停下手中动作,眯起三角眼问:“你笑什么?”
顾夜凝若无其事的往边上走了两步,解释道:“据我所知,宗门的三矢箭因工艺复杂,极难打造,熟练的能工巧匠不眠不休也至少要花费三日才能造出一支。你带了五个人,加上你自己一共是六个,用的箭篓是最小一号,以三矢箭的尺寸,每个箭篓最多只能放三支,那就是总共十八支箭。再算算,假设所有箭都能不卡壳顺利散开,一支分为三支,最多就是五十四支箭。再看看我这边,我、楚子逸、萧瑟、蒙椋、商其、季无忧,加起来正好也是六个人,就算有几个受了伤,平均一人躲三支箭,总还没什么问题吧?”
顾夜凝喋喋不休叨叨了老半天,听的岑陌崖一双三角眼几乎皱成了缝,他阴森的龇牙道:“哪来这么多废话,你究竟是有什么遗言想说?”
顾夜凝皱起眉头一本正经道:“陌崖君到底是我的同门师兄,还留时间给我说遗言,这遗言吧,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不留点什么就这么死了,未免太过遗憾,那就让我好好想想,还望陌崖君少安毋躁,多些耐心。”
顾夜凝满口胡言乱语,脑子却是转的飞快。要知道她的短剑做暗器的时候大有所长,拿来挡箭就毫无优势可言了,眼下楚子逸伤势严重经不起消耗,想要拖延时间,必须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顾夜凝眼睛溜溜一转,目光便落到了不远处的季无忧身上。怎么把他给忘了,他挟持着北澧侯,不拿来利用一番,岂非浪费?
从前岑陌崖总拿宗主压她,现在是时候轮到她借北澧侯的兵给他回礼了。
于是她兜来绕去的说了一堆无用的废话,待岑陌崖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夜凝已经不知不觉中已经挪到了季无忧的身前。
她死死的提防着岑陌崖,向后倾过身子对季无忧小声道出自己的计划:“命北澧侯即刻下令清缴岑陌崖,如若不从,便取了他性命。”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岑陌崖却放肆的大笑了起来:“无忧公子,你听听,这个女人要你亲手弑父,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呢~”
紧接着,身后北澧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无忧,戏演的不错,玩够了就该办正事了。”
无忧公子……
顾夜凝闻之,如五雷轰顶般瞬间僵直在原地,随之而来的,是脖间的一阵冰凉。
顾夜凝不可思议的低下头,只见季无忧满是鲜血的剑,已然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对不起。”季无忧声音低沉的仿佛坠入海底。
顾夜凝感觉仿佛被人扇了一个巴掌般,火辣辣的疼:“季无忧你!”
季无忧:“让你失望了。”
“季无忧你敢动她试试!”楚子逸顾不得伤痛,举剑欲逼过来。
岑陌崖毫不留情的松开手中的箭矢朝楚子逸飞去,逼的他根本无法靠近。
“你别过来!”顾夜凝担忧之色溢于言表,大声呵住楚子逸,对他无声的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她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气愤和懊悔,一开始她并不信任季无忧,这世上人与人的相遇,除了机缘巧合,还有刻意为之,可自从大兴城中被捕,季无忧把逃生的唯一机会留给了她后,她就一直努力的说服自己,好人总比坏人多,季无忧不过就是个喜欢招惹她、招惹麻烦的无聊少年而已。
可她还是错了,忘记了如今是何等乱世,忘记了有多少阴谋诡计在等着楚子逸掉进去。错付信任,把最危险的敌人留在身边,做了和赵媛媛一样的傻子。
脖子上的剑冰凉冰凉的,像极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从未如此怨恨过,背对着季无忧讥讽道:“表现的不错,在我身边演戏的这段日子,实在是辛苦了。”
季无忧沉沉的,再度重复了一句:“对不起,我无心的。”
顾夜凝只觉得天大的好笑:“哦,是么?小阿饼临死前说,他欠了一个人非死不足以偿还的人情,那个人就是你吧?所以小阿饼乔装成乞丐,以落难流民的身份出现在楚子逸身边,也是无心的?你我当初在睿王府屋顶遇到,你以金玉丸循循善诱骗我,也是无心的?甚至到了郸阳城,安排了几个莽子假意追杀,逼的我不得不逃进你家府邸,也是无心的?”
季无忧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挣扎着解释道:“我引你入北澧侯府,只是为了保护你,你一日在北澧侯府,其他人便一日动不得你。”
顾夜凝:“保护我?原来无忧公子口口声声的保护,就是拔剑架在我脖子上吗?呵呵,你也无需再说什么对不起,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太傻,才会听了你的鬼话,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是,我是骗了你,可难道楚子逸没有吗?!”
季无忧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在他眼里,楚子逸与他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她对他们的态度为何有如云泥!
抛开先前的不说,季无忧引她入北澧侯府是真心实意的想让她隔绝在是非之外,等解决了楚子逸,她最多悲伤几日,往后还有大把时光可以与他逍遥共度,反观楚子逸呢?他又为她做了什么!
季无忧再不虚伪的掩饰愤慨,阴冷挑拨道:“楚子逸一早就知道我父亲去大沥城是因为受到了岑陌崖的邀约,知道你与岑陌崖师出同门,知道你一旦离开大沥城面对的必将是深陷泥潭万劫不复的结局!可他有把这些告诉过你吗?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
“他奶奶的我呸!”蒙椋听不下去了,大吐一口口水骂道:“当初公子从先生处得到消息,以为北澧侯来大沥城不过就是探探公子虚实而已,要知道是为了见岑陌崖这无名狗贼,还不想尽办法把岑陌崖大卸八块包饺子吃了?!”
“听听,真正被楚子逸信任的人,对他的一举一动可是一清二楚,你呢,你对他又知晓多少?他欺你瞒你,你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季无忧有意往她心头划出伤口,一道一道,毫不留情。他就是要让她痛,越痛越好,只有她痛了,才会回头看见他的好。
一旁的岑陌崖听了,忍不住也要插上一脚,阴阳怪气道:“夜凝师妹,无忧公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继续端着架子装清高么?无忧公子得财得势,听本宗主一句劝,早早主动献好才是。”
观其嘴脸,着实令人反胃。楚子逸不忍心爱的姑娘这般受辱,忍着满身伤血试图冲过来,可北澧侯的手下将他团团围住,他若胆敢再动一动,就能让他变成一只刺猬。
“季无忧你就只有一点利用女人的能耐吗?你有本事和我单打独斗一场!”楚子逸额头青筋凸起,愤怒的咆哮。
萧瑟和商其亦受人掣肘,见此情势也唯有干着急的份。
季无忧目光紧紧的锁在顾夜凝身上,威逼过后又利诱道:“我是真心爱你的,只要你开口说一句爱我,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既往不咎,把你和楚子逸的过往一笔勾销,保你性命无虞。”
顾夜凝背对着他冷笑着反问:“楚子逸若是死了,我要一条贱命独活有何用?”
给脸不要脸!季无忧失了耐心,被彻底激怒,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指着楚子逸咆哮嘶吼道:“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都只剩半条命了,还值得你死心塌地吗?!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一无所有,连条狗都不如!”
顾夜凝头皮疼的眼前发黑,她望着楚子逸,此时此刻的他,满身伤血狼狈不堪,但在她眼里,却越发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是啊,他一直就是她心里的那个盖世英雄啊,成也好,败也罢,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她对楚子逸扯出一抹深情的微笑,坚决的回答季无忧道:“值得。大兴城郊沉湖的时候我就说过,我顾夜凝这一辈子,楚子逸生,我生,楚子逸死,我死。”
“你就那么想和他死一起吗!”季无忧眼底爆起层层鲜红的血丝,像极了随时要发狂的野兽。
顾夜凝却依然无所畏惧:“对啊,无论我和他结局如何,在我心里,早就将这一生许给他了。”
很多话她一直埋在心里,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时至今日,但愿为时不晚。
季无忧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在他面前大笑着说早将一生许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她将他置于何地?难道她真的一丁点都不在乎他吗?!
强烈的嫉妒让季无忧恨的咬牙切齿:“即便我如此爱你,你也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是不是?”
“爱我?”顾夜凝只觉得荒唐:“你的爱,就是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就是让我亲眼目睹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就是让我痛苦的困在你的身边,就像你父亲对秦晚衿一样?是不是!”
顾夜凝句句回逼,没有半点软弱:“季无忧,谢谢你在睿王府里救我,可你的爱就像你的剑一样,是冷的,根本不配任何人去爱。”
“无忧,不要忘了,入主大兴城是你一生的使命,等到了大兴城,你割舍掉的都会得到补偿。”北澧侯生怕季无忧动摇,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季无忧用力掰过顾夜凝的脸,愤怒而悲伤的望着她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时而目露凶光时而灿若繁星的眼睛,此时此刻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
“落到你手里,我认,但要我背叛楚子逸,对不起,不可能。”一字一句从顾夜凝口中流出来,带着无尽的决绝:“动手吧。”
动手啊,杀了她,这是使命,是成王败寇必须面对的割舍!耳边传来阵阵催促,季无忧握剑的手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是他心爱的人啊,他喜欢她,真心的喜欢她。想和她飞檐走壁追逐对打,想调戏她想挨她的骂,想抓白头雀烤给她吃,想和她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可她爱的根本不是他,她选择了楚子逸,就是选择了与他作对。看看她现在义无反顾的样子,哪有将他放在眼里?自古成王败寇,一切的结局,都是她自找的。
季无忧做着激烈的斗争,从前从不带感情的阴冷眸子里,竟变得无比纠结复杂。
见他迟迟没有下手,不远处的岑陌崖重新慢慢的举起三矢箭直指顾夜凝的眼眸,幽幽道:“无忧公子,你若下不去手,不如让岑某代劳,替公子扫清余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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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岭深处,岑陌崖幽幽的嗅到了风雪中夹杂而来血腥味,这种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兴奋的简直发狂。
黄昏的最后一丝余光都散尽了,只有他一人知道,与夜幕一同降临的,还有北澧侯和季无忧的死期。
楚子逸气数将尽,季无忧和北澧侯自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是时候,安心的上路了。
北澧侯这些年来的所有筹谋算计,在大沥城戏台与岑陌崖相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将成为岑陌崖入主大兴城的嫁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世上,永远不会有永远的盟友,更不会有除了他岑陌崖以外的任何皇帝。
岑陌崖掩饰下阴诡的心思,眯起那双阴冷的三角眼,拉开装着三矢箭的弓对准了顾夜凝。
箭尖上的秘毒散发着诡异的香,随着风雪弥漫开来。
上次在大沥城,她侥幸从宗门的三矢箭下捡回一条命,可这一次由岑陌崖亲自出马,宗门的箭下绝无可能再留活口。
当然,也包括顾夜凝身后的季无忧和北澧侯。他要一并解决了他们。
“夜凝师妹,希望下辈子再见,你能听话一些。”岑陌崖拿她做幌子,笑的得意忘形。
三矢箭猝不及防的从他手中离弦而出,凌厉的在空中分成了三根,各指一处,所向披靡。
“师妹!”
“夜凝!”
萧瑟与楚子逸异口同声的大喊出来,萧瑟试图奋力挣脱,却见楚子逸不顾安危握着“厉害”抢先从层层刀锋中跃了出去。
他告诉过自己,绝不会让她再受伤了,这一次,他决不食言。
而此时,一直站定不动的顾夜凝突然就满把抓住了季无忧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刃,决绝的用力向前抽了出来。
“你这种人,不会有下辈子了。”
长剑锋利的刃口在她掌心划出一道鲜血,剑身一分为二,在手中回转着向岑陌崖飞射出去,精准的刺穿了他的喉咙。
岑陌崖何曾料到季无忧的剑居然有一分为二的秘密,青筋暴出指着她,眼底皆是震惊和不甘,可喉咙里的血喷溅而出,连一句遗言都不允许他留下。
与此同时,楚子逸已然冲至顾夜凝身前,替她击飞了岑陌崖的箭。后面的北澧侯见了,抓住机会夺过季无忧剩下的半把剑,对准楚子逸的心口而去。
先前北澧侯与季无忧假模假式打了一场,实则并未受太大的伤,此时手握利剑,身法极快。顾夜凝顾不上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想要过去,却被季无忧死死拽住,她的心被卡在嗓子眼,急的连呼喊都失了声。
耳边嗡嗡作响,顾夜凝仿佛短暂的失了明,眼前骤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得残忍的痛呼声从嗓子里呼号而出,剑入骨血,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她苍白如纸的面颊。
有人应声倒地,沉重的身体激起层层散雪,纷纷扬扬钻进人的鼻孔里,耳中嘈杂的嗡嗡声骤然停下,顾夜凝终于听清方才有人呼喊的那个名字。
赵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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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媛媛中箭了,带毒的箭矢刺穿了她的腹部,剜的血肉模糊。她扑在楚子逸身前,像一滩烂泥般顺势滑落,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子逸……”赵媛媛的目光变回了从前的温柔,闪烁起模糊却又明媚的光芒。
与这样的赵媛媛重逢,楚子逸竟不知是喜是悲,他捂着她血流潺潺的伤口,眼睁睁看着鲜红的血泛出黑色,愧疚却无能为力。
他只有一颗金玉丸,早就给了顾夜凝,正如他的心一样,给了顾夜凝,就无法再给赵媛媛。
可赵媛媛却释然的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她费劲的抬手颤抖的手,伸向楚子逸的眉间,轻轻的抚摸道:“子逸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掺合父亲的事,我之所以跟着他谋划诸多,皆是因为你。记得父亲带你回来的第一天,你被人打的半死奄奄一息,我吓坏了不敢进屋去看,后来过了好久,你终于恢复了不少,我这才敢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至床前看你。那时候我年纪尚小,行事莽撞不慎被凳子腿绊倒,跌来撞去扑在了你身上,你的伤口被我压的疼的跳了起来,可你并未怪我,反而捂住我的嘴温柔的说:小声点,别惊扰了先生。”
赵媛媛陷入久远而深沉的回忆中,目光渐渐变得迷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那时清澈而明亮的眼睛,我自幼生活在错综繁复的世界中,从未见过任何少年如你般善良纯粹,呵,听起来很可笑吧,我爱上了你的善良纯粹,却为了你变成了作恶的人。子逸,你一定很厌恶我、看不起我吧?我到底是配不上你了。”
“没有,你贵为千金,又何须自降身份与我相配?我从来都不是你的良人啊。”楚子逸接住她滑落的手,无奈又无力:“倘若你我之间非要有一个人犯了错,那那个人应该是我,是我没有亲自将你送回先生身边,害你为我挡下这一箭,做了傻事。”
“这不是傻事,对我来说,这是我最不后悔的决定,我不在乎你有没有七殿下这个身份,我只想要你这个人。子逸,原谅我不能陪你走完此生,但我可以住在你心底,静静的守着你陪着你,也算是另一种圆满。你会一直记得我的,对吗?”
赵媛媛气若游丝,满眼期冀的望着楚子逸,他眼底的神色如此复杂,是心疼她了吧?他到底是在乎他的,毕竟她陪他走过了那么长的年少岁月,她知晓他所有的秘密,而他们之间的回忆,是任谁都无法替代的,包括顾夜凝。
“我会永远记得你。”楚子逸沉重应允:“我虽为先生的棋子,但你却待我如亲如故,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亲人。”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父亲收养你,把你刻画成另一个陌生人的模样,为的都是他自己的利益,他逼你服毒,毁了你的一生,也毁了我的幸福,一切的一切,错在他,不在我。”
赵媛媛边说着,边流下了眼泪,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让她和楚子逸走到今时今日生离死别的地步。
“也许父债子偿,他欠你的,我该替他还吧。”
眼泪彻底模糊了她的双眼,楚子逸的面庞模糊成一片虚晃的光影,一大口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浸透了洁白的衣衫,她的瞳孔迅速扩散至边缘,失去了最后的焦点。
赵媛媛走了,她为他穿上红色嫁衣、长厢厮守的那些年少心事被血块卡在喉咙里,永远也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
可她的嘴角却停在了上扬的姿态,她可以为他而死,顾夜凝却做不到,总有一天楚子逸会明白,谁才是他最爱的那个人。
眼看赵媛媛身体失去了最后的生气,北澧侯如胜券在握般癫狂大笑起来:“七殿下,你这是造孽呀,放着这般痴情的女人不要,偏偏想着以卵击石与本侯对抗,你手上背负的孽债,可不比本侯少。”
“造孽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单纯的人是总是被攻于心计的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白白枉死,恶毒的人却能无所顾忌的踩在鲜血淋漓的累累尸骨上享受功成名就的喝彩。
这是怎样病态的世道?!北澧侯颠倒是非信口雌黄,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不除,天理难容!
心中的怒火再无法压制,楚子逸握住“厉害”一跃而起,绝不允许他再伤害任何人!
其他人被楚子逸的雄浑气势重新激起了斗志,蒙椋握紧阔刀“额啊”一声咆哮,抡起来便挥砍起来。
“他奶奶的拼了!老子皮开肉绽疼死了,定要叫你们这些狗贼也一块儿痛快痛快!”
顷刻间,战场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缠打。也不知道楚子逸他们几个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拼杀的格外猛烈,北澧侯被逼的步步后退,暴跳如雷,一手拎过一个莽子命令道:“传令下去,让剩下的人全都给本侯上!把他们全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莽子操着一口乡音磕磕巴巴道:“我们的人……被……被偷袭了……”
“什么!”北澧侯透过大雪放眼望去,这才发现山岭中的战事早已无声打响,他的那些莽子轻敌自负遭了偷袭,这时候已然溃不成军。
带头偷袭的那个,目似刚星气盖群英,远看像极了楚子逸。
北澧侯恐自己是老眼昏花了,冲过去拎着季无忧的衣襟问道:“无忧,那厮是何人?怎么那么像楚子逸!”
季无忧沉下脸色细细辨之,那人身形确与楚子逸有几分相像,只是更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孤傲。
季无忧皱起眉头,心中已有答案。
“那是林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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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庭书?”北澧侯不敢相信,擦眼重新辨认道:“他不是叛离了吗!”
“永远不可能。”楚子逸终于露出笃定的笑容。
阳光阴暗的地方看不到影子,但他自己知道,影子,永远都不曾离开。
北澧侯了然:“好一出众叛亲离的苦情戏码,楚子逸你敢欺骗本侯!”
楚子逸:“若非如此,你又怎么可能亲自现身这孤鬼岭,成了瓮中之鳖呢?如今你面对的,早不是当初梅溪岭行宫那个任人宰割的七殿下了!世事无常,你一心算计别人,没想到反而把自己也给算进去了吧?”
亲自为饵,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楚子逸拿命下的赌局,好在,他等到了林庭书。
北澧侯:“这不可能!他哪来的兵马?!”
季无忧:“恐怕不止一队兵马,楚子逸好生阴险,一面买通蔺城城主沈千盈,一面又让林庭书假意投诚赵相,将睿王与赵相的兵马尽数收入囊中,是我们大意了。”
北澧侯:“赵世石这坐轮椅的瘫子被摆了一道也就算了,楚子逸无权无财,拿什么收买精明势利的沈千盈?!”
一旁的商其狼狈之下难掩骄傲,道:“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江南江北的几大商贾家底殷厚,稍微拿出些来,沈千盈不可能不动心。”
北澧侯:“那些商贾精明刁钻,如何可能白白掏出家底?!”
商其嗤鼻一笑:“商人嘛,会做买卖的,才叫商人,至于细节,本公子独门秘笈,就不一一道明了。”
北澧侯:“这不可能!不可能!本侯得先皇后庇佑,你们什么都没有,绝不可能赢!!!”
“爷爷和阿爸的英灵,将带着我夏绻一族,永世庇护小阿哥!”耳曦抓着脖子上黑色的小石头,挺直了小小的身体站了出来。此时的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勇敢,一场厮杀的功夫,她仿佛突然就长大了,再不是那个躲在楚子逸身后,只会念叨着小阿哥的小丫头了。
此时岭间的战场里三层外三层混战成一片,北澧莽子连续战事早已疲惫不堪,经不起林庭书的汹涌而来,很快就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是我来晚了!”林庭书一路杀至北澧侯面前,将他团团围住:“莫弘之,你输了。”
“输了?”
北澧侯眼角处的刀疤裂开一大道口子,举着剑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下空无一物。
他被逼到了悬崖边,已然无路可退,崖下是万丈深渊,鞋底的碎石从崖边坠落下去,遥远的连四分五裂的声音都听不见。
林庭书:“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你咎由自取,注定不得善终。”
北澧侯:“是么?”
回想数年之前,北澧侯年少气盛带兵平定北澧□□的时候,也是这样被莽子们逼到绝路,那时候他以为他是没命回大兴城见他的姐姐了,事实上他活下来了,注定命不该绝,所以这一次,他一样可以逃出升天。
他把剑扔在地上,露出悲悯的表情举起双手道:“你说的对,今日的结果皆为我咎由自取,可错的只有我一人吗?你可曾尝过输的滋味?尝过被人设计抛弃在这荒凉北澧的感觉?就像一个被流放边境的有家不得回的弃儿一样,从荣耀的高处跌入炎凉的深渊,孤独一人被困在这陌生荒凉的北澧逃脱不得,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才敢去奢想大兴城的样子。”
北澧侯的声音颤抖着,仿佛陷入久远而痛楚的回忆里,他的眼底泛起潮湿的雾气,带着浓烈而沉重的恨意:“先皇后生性纯良温婉,为顾全大局要本侯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怨气,本侯明明知道自己被奸人所害却也报复不得!单是如此也就罢了,人善被人欺,大兴城里那些奸佞连先皇后都不肯放过,寻了什么命中克子的荒诞可笑之由将她逼的自尽!倘若本侯当年手握兵权遭人忌惮,那先皇后一个后宫妇孺,又何罪之有!又何以至此!!!所以归根结底,一切都是世人的错!世人只知唾骂本侯背叛先帝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不曾给予怜悯,可当年,谁又怜悯过我!谁又怜悯过先皇后!没有!!!一个都没有!!!”
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往事从他嘴里一句一句宣泄出来,陈旧的伤疤被撕裂开,展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北澧侯悲痛欲绝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可他的低垂的眼底,却无声的露出阴冷的笑意,猝不及防的从季无忧手中一把扯过顾夜凝拖到面前,五根手指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咆哮道:“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所有人,都该为当年那些无耻小人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指尖的力气极大,掐的顾夜凝难以呼吸,细嫩的脖颈皮肤上浮现出紫红色的痕迹。
楚子逸急切的往前冲了过去:“放开她!”
“站住!”北澧侯瞪着眼睛威胁道:“你们谁若敢再过来一步,我就杀了她!”
他加大了力道,指甲陷入皮肉,脖子随即渗出一道鲜红的血丝,她越挣扎,伤口便越深,一招不慎便可能丢了性命。
北澧侯挟持着她一步一步的侧面移动,歇斯底里的仿丧失了最后的人性:“我为先帝南征北战,什么绝境没有见过,可我从来都没有输过!也不可能会输!我等了这么多年,这辈子一定可以回到大兴城!”
商其:“你不要痴人说梦了,从中原的土地上被你染满了鲜血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配回去了。”
“就是,他奶奶的因为你的私仇牵连了中原多少无辜百姓,你他娘的看别人身首异处家破人亡,良心不会痛吗?老子看你跟你口中的奸贼也没啥分别!”
“哈哈哈哈哈……”北澧侯只觉得讽刺:“良心?天下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本侯还会顾忌什么良心?!既然你们这么在意自己的良心,那就把我们放了,否则这个女人性命难保!你们用一个女人的牺牲换取天下,只怕会受良心谴责一辈子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夜凝遭人钳制动弹不得,她望着楚子逸,只见他的担忧与心疼尽数刻在脸上,她突然觉得好害怕,怕他会因为她当真放了这两个恶贼。
孤鬼岭本就地势复杂,加之此地又是北澧王的地界,一旦放虎归山,再想抓回来必定难上加难,那么他这么久以来做的筹谋、受的苦楚,就都白费了。
她一直都努力的想做他的盔甲,到头来依然做了软肋,成了别人牵制他的筹码。
顾夜凝恨极了,喉咙被掐的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挣扎着摇头,告诉他,不要。
北澧侯看出了楚子逸的不舍,仿佛得势了一般,扫了一眼季无忧的剑,狂妄下令道:“无忧,你看看,这七殿下如此优柔寡断,哪有半点天下之主的姿态,你过来,让他亲眼见识见识,真正有资格坐拥天下的人,是什么样的。”
风雪潇潇,吹的季无忧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无声的站定在顾夜凝面前,高大的身躯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手中的剑抵在她腹部,却是迟迟没有下手。
握剑的手青筋凸起,说不清楚是怨是恨:“事到如今,你依然连一句服软的话都不肯对我说吗?”
顾夜凝不屑的看着他反问:“事到如今,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我一个杀手,会怕死?”顾夜凝有意激他,她知道,他一剑下去,她必受重伤,这样她自然就成了累赘,没有人会带着一个累赘逃命,如此,便也威胁不得楚子逸了吧。
北澧侯见季无忧迟迟没有下手,一把夺过他的剑,对准顾夜凝的心口就刺了下去:“一个贱人敢对你如此态度,就让本侯亲自给她点苦头尝尝,等回了大兴城,再给你另寻良配。”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了。”空中突有一柄长剑飞射过来,割断了顾夜凝的凌乱的头发,人群中那个被血染红的白袍金纹的男子忍着血肉里彻骨的痛楚从人群中一跃而起,飞扑过来横在了她与北澧侯之间。
锋利的剑刃顺势划碎了他染血的衣袍,在这片灰白无垠的苍茫荒野中,抹上一道刺眼的鲜红。
“你的债,怕是要欠一辈子了。答应我,好好活着。”楚子逸抱着她用力将她推离了出去,随后回身勒住了北澧侯脖子,与他一道从山崖上跃了下去。
顾夜凝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她的喉咙冒着血丝,撕心裂肺的尖叫着呼喊他的名字:“楚子逸!!!”
风雪漫天卷起,将整座孤鬼岭化作了一座遍地尸骨的坟墓,天纷飞的白雪仿佛化作了黄色的纸钱,大片大片的洒落下来,无情的覆盖掉发生过的一切。
“楚子逸!楚子逸!!!”顾夜凝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要往崖边冲过去,却被身后萧瑟死死的抱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她想过无数次与他分别的样子,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最差的准备,却不想当一切降临时,她的心居然会痛成这副样子。
他欠她的债还没有还清,怎么可以丢下她,还要求她好好活下去。没有了他,让她如何好好活下去?
“楚子逸,你说好要带我去看浒山关外的柿子林的,说好要陪我携手走完这一生,可你却食言了。你这个骗子,从未对我说过半句真话,你就这样撕碎了亲手描绘的幸福,让我在与幸福近在咫尺的最后,退回到咫尺天涯。”
她的眼泪漱漱的流着,怎么也停不下来,视线模糊了周围的一切,那些过往的曾经,生气的,窃喜的,甜腻的,失望的,都随着眼泪一道流淌进厚厚的雪地里,掩埋成山。
“月影疏斜窗,梅花落地香,盼那远方白衣翩翩少年郎,听我拨弦诉衷肠。思量,思量,遥遥意难忘。难忘,难忘,孤灯话思量。少年郎,我的少年郎~”
她呆滞的望着山崖深处,哽咽着吟唱起这首小曲,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少年郎,可她到底还是,失去了他。
霜雪漫头,亦是白首,此生短暂不可回头,愿来生与君相守,长久,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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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季无忧被中原将士团团围住,他没有抵抗,也没有逃,只是沉默不语的从腰间取出那半颗偷藏下来几乎融化的金玉丸,静静地望着顾夜凝。
她哭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原来这个凶巴巴的女人不是不柔软,只不过不是对他罢了。
楚子逸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她了,可他自己,又何尝有机会得到她呢?
很多事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注定遗憾,注定得不到。不是自己的就是不是自己的,无论再怎么争抢,都没有用。
“父亲说的对,这世上,多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季无忧的心忽然就痛了,那双邪魅的丹凤眼彻底黯淡了下来,与他的权势名利一道,化为乌有。
他悲凉的将视线移至其他人,只见林庭书和商其发了疯一般冲至山崖边,对着萧萧无声不见底的深谷,一齐绝望的喊出了一个世人从未听过的、被他们藏在心底许久许久都不敢轻易喊出口的称呼。
“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最后一刻,林庭书对着悬崖下的楚子逸喊出哥的那一刻,表示一切的尘埃都落定了。
自始至终,楚子逸都不是七殿下,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真正的七殿下——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林庭书。
关于楚子逸和林庭书之间的关系,文中其实埋了很多伏笔,但是作者笔力不够或者埋的太深太细,不知道小可爱们察觉到了没有。
太多人为了谋私欲报私仇坑了我可怜的男主,不过我男主坚强英勇走到今天,是不可能轻易挂掉哒!
顺便歌颂一下祖国,感谢祖国给予我们和平安稳的生活环境,毕竟乱世之中,没有谁能泰然自若的活着。
最后,剩余没有交代完的细节、内幕和最最重要的喜糖将在番外和人物独白中陆续奉上!毕竟每个人都有cp,怎么可以不给圆满结局呢!
最最最最后,再次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笔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