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的混乱牵制了睿王所有手下的注意力,此时书房疏于巡查,是顾夜凝唯一的机会。
偌大的书房里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物件,为防遗漏,顾夜凝从里到外井然有序的快速翻找。
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老东西真能藏啊。”季无忧气馁,消极怠工的在椅子上坐下,托着腮帮子含情脉脉的看着顾夜凝,又开始:“兵符就是块破铁皮,既不值钱又不好看,你偷去了也没人会要,你若当真缺钱,我养你便是。”
“你养我?”顾夜凝停下手中动作走到他面前。
季无忧期待的点点头:“考虑考虑?”
无惊无喜,依然只换来顾夜凝冷冷一句:“让开。”
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顾夜凝生生把季无忧拎到一边,蹲在椅子前仔细的观察起来。
这张椅子样式普通,做工也不精致,偌大的书房里又只摆了那么单独一张,在旁人看来也许没什么,但对于看惯了机关的顾夜凝来说,却是万般可疑。
“这张椅子必有蹊跷。”
“蹊跷?”季无忧也蹲了下来,歪头靠在她的肩上道:“蹊跷在哪?”
顾夜凝不自在的把他的脑袋推开,那脑袋又回弹了过来道:“你看这儿,把头横过来看,这是不是五个小洞?”
“嗯?”她跟着横过了脑袋,果真是五个大小不一的小洞:“这是……”
“密室开关?”季无忧想也不想就把五根手指戳了进去,只听得咔哧一声,两人脚下的地面突然抽离,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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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季无忧痛的五官扭曲:“老东西,搞这种陷阱,想摔死人啊!”
顾夜凝鄙夷的揭穿他:“别装了,又不是很高,你平时飞檐走壁这么利索,摔了一跤就哭爹喊娘的,至于么?”
“你有没有良心,我给你做了人肉垫子哎!就算不是真心疼,虚情假意两句哄哄我也行啊!”
“你自己要做的,又不是我逼你的。”顾夜凝从季无忧的背上坐起来,见他四仰八叉趴在地上跟个王八似的着实有些可怜,忍不住笑了出来,朝他伸出手道:“你打算一直这么趴着,不想办法出去了么?”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这般主动友好,季无忧激动的连忙拉住她的手爬了起来,抹了抹灰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要是有吃有喝,也不错啊。”
“嘻嘻……”顾夜凝夸张的给了个假笑:“你和你的魂过吧,我就不打扰了。”
“还真是郎情妾意啊,中了本王的机关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密室的石墙冷不丁发出移动的声音,一道巨大的门缝凭空出现,大群侍卫鱼贯而入,中间站着个肥头大耳的,正是睿王。
他身边随着的侍卫应是精兵强将,各个人高马大,身着铠甲,手持利剑,密集的围护在他身边。
密室里光线昏暗,顾夜凝只能粗粗估略,侍卫人数不下二十人。
这下麻烦了,侯允清说的对,睿王的兵符,确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偷出来的,他们人多势众,硬碰硬必然是要吃亏的。
情势所迫,她不得已又开始自由发挥,现编现演起来。
“睿王你来的正好,方才我与阿丑追赶一个黑衣人,他有意引我们至你的书房之中,开启机关将我们困在此地,这个黑衣人对此地十分熟悉,定是您身边之人,还望睿王详查!”
[阿丑?我叫你漂亮姑娘,你叫我阿丑?]身侧的季无忧心里十万个不满意。
“哦?竟有此事!”睿王闻之很是震怒,脸上的肥肉微微颤抖着:“本王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为国为君殚精竭虑,却总有小人千方百计暗中行算计之事,今日势必将奸佞之徒抓回来,看看究竟谁是幕后之人。”
一番话下来,顾夜凝只觉得可笑至极:[你可真能编,为国为君?我看你是为君位吧。]
言毕,只见睿王手一抬,对着身边的侍卫龇牙道:“把他们给本王拿下!”
“你撒的谎,也就只我这种心甘情愿被你骗的人才会信了。”季无忧凑到顾夜凝耳边笑嘻嘻的调侃了一句后,戏谑的目色骤然冷却,猛的推开她到身后,抽出长剑与侍卫打了起来。
顾夜凝怎可轻易示弱,袖中的短剑反手滑出,直接向着睿王的方向刺了过去。
睿王此番有备而来,身后竟凭空又冒出了五六个人来,将她团团围住。
那几个侍卫训练有素,挥剑动作出奇一致,自上而下逼压过来,顾夜凝奋力抵挡,向后弯下腰灵巧的翻滚后,回身把剑扔射出去,刺中了其中一个侍卫的腿,趁那侍卫吃痛踉跄的空档,滑步向前重新握住短剑拔起,从人墙的间隙处突围而出。
“不错啊,有两下子。”正打的不可开交的季无忧一人对付一群,还不忘嬉皮笑脸的喊话过来赞赏几句。
回眼看去,只见他手中的长剑竟暗藏玄机,一分为二成了两柄,左右开弓一防一攻,纵然身陷泥淖到底也没有被伤及分毫。
身手形如鬼魅,怪不得他如此狂妄,敢明目张胆的去宫里偷金玉丸。
“你也不赖。”顾夜凝难得回赞了一句。
此举惹得睿王越发恼怒,气的脸上的肥肉激烈的颤抖起来,歇斯底里咆哮道:“把他们给本王卸手卸脚吊到城墙上示众!本王要让这天下所有人知道,任何一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是他北澧侯的人也不例外!”
“是!”众侍卫一听无需留活口,便不再束手束脚,迅速改变阵型将他们二人围堵在墙角处。
“就这么点本事?”季无忧不以为然,手中的两柄剑转的飞快,声东击西一眨眼便抹断了一个侍卫的喉咙。
鲜血喷溅,沾了他一身血点子。
乘着尸体倒下的瞬间,顾夜凝侧身过去飞快的抽出他手中的剑为己所用,与季无忧一样左右开弓,迅速的又放倒了两个,想不到难得用左手,还挺得心应手。
照此阵势,别说突围,即便是拿下睿王性命都不在话下。
睿王显然也发觉了危机,往后退了几步半逃窜至暗处,唾沫横飞的吼道:“弄死他们!给本王弄死他们!!!”
眼前的光线顷刻间变得昏暗无比,顾夜凝抬头看去,只见对准自己的,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弓箭。
不留半分思考的余地,箭矢便如落雨般密集而下,季无忧在顾夜凝身侧一齐奋力抵挡着,嘱咐道:“一会儿你找到机会就赶紧逃。”
顾夜凝不为所动:“我可不是这么不讲道义的人。”
在弓箭手的帮衬下,持剑侍卫的气势迅速反转,仿佛换了血一般,咄咄逼人招招攻其要害,顾夜凝和季无忧陷入围攻寡不敌众,显出了几分吃力。
即便一时半会伤不着他们,体力也经不起这般持久的消耗,今日为了兵符而来,难不成也要为了兵符而葬身此地?
顾夜凝恍然想到到昨日大兴城郊外的小竹林,侯允清问她:“倘若不慎惊动了睿王……”
“不用来救我。”
那时的她回答的无比果决,她多希望能为楚子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他肩负着天下百姓的所有希望,而她,却不过是这浮华世间一片可有可无的浮萍。
只是让她不甘心的是,她到底不能再见他一面么?
那夜城郊破屋外的楚子逸那么孤独,她多想再陪他走一段征途,在三九严寒的下雪天抱一抱他,对他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那一句:“心悦君兮君可知?”
此时,身侧的季无忧一招不慎被某个侍卫划中了一剑,皮开肉绽“啊!”的一声痛呼。
腥热的血溅在她的唇上,显得越发鲜红。顾夜凝发了狠,倘若死在今天是她的宿命,怎么也要找个垫背的,偷不到睿王的兵符,取了他的命同去阴曹地府,也不亏。
密室里唯一的一盏烛灯正泛着微弱的光,铜制的罩子上溅了粘稠的鲜血,使得火光变成了幽冥地府般的红黄混杂。
[幽冥地府,今日,本姑娘就让这里变成名副其实的幽冥地府!]
她心中已然有了对策,毫不犹豫的抓起烛灯向不远处的木架子扔了过去,架子上摆着的干草瞬间被引燃,火光熊熊窜起,浓烟如大雾一般弥漫开来。
趁着众人视线不清动作停顿之际,顾夜凝一脚踹飞了两个,突出重围握着剑拼命向睿王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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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味,粘稠的血味。
血水溅落在她的额头上,顺着皮肤的纹路慢慢的淌下来,在卷翘乌黑的睫毛上化作一道雨帘,模糊了她的视线。
时间仿佛就此暂停,周围的一切嘈杂声响都没有了,身后的密室如同一座焚烧尸体的熔炉,背后是数不清的残躯和滚滚烈火,身边是消散不去的死亡气息。
这般短暂的凝固持续了一个眨眼的功夫,被睿王暴怒的一声咆哮打破:“向宥!”
视线渐渐恢复清晰,顾夜凝这才发现,她的剑刺入的血肉之躯并非睿王,而是向将军。
向将军誓死护在睿王身前,口吐鲜血却露出胜利的笑容:“今日你插翅难逃。”
“向宥!”睿王见自己的心腹人之将死,肥硕的脑袋涨的通红,抽出向将军手中的剑向顾夜凝粗暴劈去:“本王一定会让北澧侯和他的狗血债血偿!”
浓重的烟雾呛的人睁不开眼睛,向宥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死死的抓着胸口的短剑不让顾夜凝拔出去。
眼看头顶上睿王的剑垂直的向她劈下来,她铆足仅剩的所有力气,握住短剑双脚借力离地跃起,悬空一脚踹飞了向将军,而此时,睿王的剑已然削到了她的发髻。
束起的头发散落而下,顾夜凝没有半分躲闪,反而正面迎上,刺向睿王。
这一次是油腻的血味,她闻到了,甚至可以感到睿王身体本能的筋挛,可惜她刺偏了,只刺在他的肩膀上。
所幸的是,睿王比她慢了一步,肩膀吃痛使得他也刺偏了。
睿王痛的仿佛发狂的野兽一般咆哮着,今日是他低估了这一对小毛贼,可他是睿王,是要登上宝座的真龙天子,他当初能先串通北澧侯诱杀先帝,再反水试图诱杀北澧侯,今日便绝无可能死在两个无名小卒手里!
他咬牙拔出肩头的短剑扔了出去,对准她的眉心再次挥剑砍了下来。
浑浊的空气里满是睿王油腻的血腥味,顾夜凝心满意足的笑了出来,只是下一瞬,她便可以闻到她自己的了吧?她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躲了。
“漂亮姑娘!”季无忧被围困着脱不开身,只见睿王的身后还有他另一个闻声赶来的矮小侍卫也举着剑一块儿刺了过来。
“不要!”季无忧惊恐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