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浇了顾夜凝整整一水囊的冰水,湿了个彻头彻尾。
空荡荡的水囊随手丢弃,与顾夜凝一道落在地上。
萧瑟连忙将她扶到腿上躺下,既无奈又心疼:“你啊,真是变着法子的要你师兄好看。”
他脱下自己的衣袍给她裹上,打横抱到烤野鸟的火堆旁取暖。
柴火噼啪作响,明媚的火焰轻快起舞,顾夜凝滚烫的体温终于慢慢散去。
萧瑟知道她怕冷,便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怜悯的抚摸着她的额头。
“你为了楚子逸,差点把自己给卖了,你这么傻,让师兄怎么放心的下?”
他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话。他对季无忧下的可是狠手,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外面风大,多给顾夜凝点时间恢复吧。
时间如水流过,许久之后,顾夜凝终于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她恍恍惚惚仿佛遗忘了什么事。
萧瑟干咽了口口水问:“你身上还有其他我给你的迷药么?”
“没了啊。”她揉着太阳穴老实回答:“你只给了我两颗,刚才季无忧吃了一颗,上次楚子逸吃了一颗,说起来,你这个迷药药效一点也不好,它……”
顾夜凝见萧瑟神色怪异,总觉得哪里不对:“这药有问题?”
“额……这个……”萧瑟心虚:“确实……有那么点问题……其实……”
顾夜凝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衫和脸色潮红的季无忧,七零八落的画面突然涌进她的脑海,拼接成了混乱不堪的影像。
她心猛地一抽,顿时了然。
“你……!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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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急忙解释:“我不是有意的,出了些小小的差错,于是就……变成那什么药了……”
[小小的差错?这叫小小的差错?我喂了两个男人吃了媚药,这简直是天大的差错好不好!]
顾夜凝尴尬的调转话题道:“咳咳,罢了,你快去他身上找找金玉丸,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他身上有金玉丸?你确定?”萧瑟这才明白顾夜凝的所作所为,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平后,野蛮的翻过季无忧一通搜寻,果真在他腰带里发现了一个小瓶子,打开一瞧,确实是一颗药味浓重的药丸。
“这就是金玉丸?”他说。
顾夜凝欣然点头:“那我们赶快给楚子逸送去,他……”
话还未说完,顾夜凝就被排山倒海的倦意淹没,再次晕过去了。
“师妹?师妹?”
萧瑟收好金玉丸,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脸,毫无反应。无论她还有什么别的未尽之事,他必须在季无忧醒来之前带她离开大兴城。
其他的,从长计议。
外头还下着雪,他就这样抗了她走的话势必是要冻坏她的,正纠结之时,人高马大的蒙椋一头闯了进来。
“蒙椋君!你能来太好了!”萧瑟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
蒙椋得瑟的抖了抖浑身的雪水道:“你们属猴的吧,东蹿西跳的,害老子找的好幸苦。来来来,快跟老子去梅溪岭!”
“等下。”萧瑟拦下他,细心又野蛮的扒了季无忧的袍子给顾夜凝披上:“走!”
两人一前一后,飞快的隐入了茫茫雪夜之中。
身后的茅棚里,火堆还未熄灭,掉落在地的野鸟残骨被火炙烤的发了黑,飘出一股浓浓的焦味。
被扒了外袍昏死过去的季无忧幽幽的张开眼睛,擦了擦嘴角开口下令:“备马,跟上他们。”
后侧暗影交叠处,缓缓现出一个人来,身材矮小如同孩童,声音却是异常沉稳,恭敬的俯首道:“是,公子。”
“且慢。”季无忧烦躁的扯开自己的衣襟补充道:“去给我打些水来,越冷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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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岭是大兴城与蔺城中间肉眼可见的一座地势平缓的小山丘,距离不远,地势不高,正是用于外出赏玩的好去处。先帝生前就是在那里遇到的七殿下的生母,一个外出采野花的水灵姑娘。
结果那姑娘因为生的与先皇后年轻时有七分相似,野花没采到,却被先帝当作野花采走了。
当时正值先皇后去逝不久,先帝相思托付于替身身上,终日沉溺在梅溪岭不肯回宫。
宫外的野花十里芬芳,引来的却是宫里女眷的嫉妒与敌视,甚至还有闻香而来的北澧侯试图染指一二,先帝龙颜大怒便使出了“金屋藏娇”的伎俩,下令在梅溪岭造了一座行宫,名义上宣称避暑疗养,实则是用于禁锢七殿下生母的囚笼。
说囚笼,是因为她往后余生再也没有踏出过梅溪岭的行宫半步,直到先帝死去。
至于她的儿子,更是如果一个传说一般只活在先帝的口中,连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都无人确定。
可他确实是存在的,而且此时此刻,就站在梅溪岭的行宫之前。
楚子逸沾染一身风雪,身骑骏马之上,静静的仰头看着眼前的这座宫殿。
金色的琉璃瓦、正红色的宫墙,是与皇宫几乎没有差别的外观。行宫的背后,是烟青色的天空和漫漫无垠的远山。
他从马上下来,亲手推开了行宫的大门,随着一声吱嘎而响,印入眼帘的是大片久无人修葺的花园和积满枯黄落叶的纵横阡陌。
一切的一切都如果昨日往事,回过头便近在眼前。
行宫的守卫早换了人,如今都是睿王的手下,身着铠甲,引了他们进去,又迅速的将宫门合上。
林庭书跟在楚子逸身侧,仔细的端详着行宫的每一处角落。
“回来了。”他的声音细不可闻,却如同千斤重锤一般击打着楚子逸的心。
楚子逸深吸一口气道:“是啊。”
在睿王的“特殊关照”下,行宫里加派了不少的侍卫日夜巡查,七殿下是先帝唯一的遗脉,是万万出不得半点差错的。
对此,楚子逸很是淡定,反倒是耳曦十分不乐意。
“小阿哥,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而不去大兴城呀?我看这里的都不像好人,我还能查明夏绻屡造迫害的原因以及杀害我阿爹爷爷的真凶嘛?”
林庭书捂住她的嘴摇着头警告道:“隔墙有耳。”
耳曦倍感委屈的瘪着嘴坐下,顿时红了眼眶自责道:“都怪我没好好学本事,如今别说是查出真相,就是算个天命都无能为力。”
楚子逸望着窗外发愣,似在想着什么心事,林庭书惜字如金,商其不得不代替安慰道:“你放心,你的事就是你小阿哥的事,他不会让你阿爹和爷爷白死的,总有一天,会还你夏绻一个公道。”
耳曦感动的点点头,绕过其他人拉着楚子逸祈求道:“小阿哥,如今耳曦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保重,千万不能再丢下耳曦一个人。”
说着,她从腰间挂着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块画满了符文的石头放入他手中:“这是我给你画的祈福石,我知道可能没什么用,但这是我对小阿哥的心意,希望小阿哥能收下,保佑你平平安安。”
面对耳曦无比诚挚的眼睛,楚子逸动容的抬起手揉揉她的头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绝不会让你的小阿哥受一丝半毫的伤。”
“嗯!”耳曦被哄笑了,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道:“对了,小阿姐还回来么?我给她也画了一块呢,我好想她呀。”
“如果蒙椋找到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带她回来了吧。”楚子逸的眼里充满了希冀:“我又何尝不想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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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雪,满地霜花。
蒙椋扛着顾夜凝上了早就备好的马匹,连夜往梅溪岭赶,蒙椋一生效忠,既然楚子逸交办他务必保她平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负了使命。
马匹颠簸,顾夜凝昏睡在萧瑟身前,颠的胃里翻江倒海竟吐了起来,这一吐,便吐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身上披着的是季无忧的衣袍,天色墨黑,辨不清东南西北。
“师兄。”她捂着干裂的喉咙叫他。
萧瑟急忙趋停下马:“师妹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顾夜凝摇摇头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此时,前头带路的蒙椋走了过来道:“夜凝姑娘你可算醒了!一路上昏睡把老子担心坏了,哈哈哈哈!他奶奶的醒了就好,老子这就带你去梅溪岭与公子汇合!”
“梅溪岭?”顾夜凝不禁向梅溪岭的方向望去,可惜现下地势太低,根本看不到行宫的所在。
“是楚子逸让你来找我的么?”她问。
蒙椋露出大门牙咧嘴大笑:“对啊!公子对姑娘着实上心呢!吩咐老子一定要好好照顾姑娘!”
“他要真上心,怎么不亲自来。”萧瑟酸溜溜的嘀咕。
考虑到顾夜凝的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萧瑟提议道:“这里荒山野岭的,料那季无忧也不会追上来了,不如我们就地稍作停留,好让师妹休息休息缓缓神吧。”
“师妹?”蒙椋不解。
萧瑟说漏了嘴,连忙解释:“哦呵呵呵呵,对对对,夜凝姑娘说我医术高超,想学习学习,便拜师学艺了。”
“哦……”蒙椋挠着脑袋半信半疑:“哎不对啊,拜师学艺,那不是该叫师傅么?”
“这……”萧瑟语塞。
顾夜凝听不下去,不得不出来圆谎道:“萧郎中年纪轻轻,师傅二字叫的老了些,不如师兄亲切。”
“哈哈哈,原来如此,夜凝姑娘说的有道理!”蒙椋对她深信不疑,就这么认了。
既然萧瑟提议休息,蒙椋也就不急着赶路,把马栓好就地休息。
“师兄我口渴了,你去给你打点儿水来?”
“水啊,我有!”萧瑟从马背上取下个水囊递给她。
顾夜凝接过去,水囊冰凉凉的,一口下去牙齿都打颤了。
蒙椋见了,夺过来塞回萧瑟手里,说教起来:“你这师兄做的不称职,人一姑娘家,怎么能喝凉水,老子去捡点儿柴火来点上,喝些热的。”
萧瑟气闷:“她就喜欢喝凉水啊……”
“看不出蒙椋君还挺细心的嘛。”顾夜凝打断不让他说下去。
蒙椋骄傲的自夸道:“那是当然了,别看老子有时候很粗,实则也有细的时候呢!夜凝姑娘你等着,老子去去就回。”
萧瑟猜想她药劲没散干净喝凉水确实不好,于是关切的嘱咐着,和蒙椋一前一后的走了:“那好吧,师妹你一人别乱走动,小心些好。”
打发走了两人,微笑着的顾夜凝当即冷下脸色,对背后林子里的人道:“他们走了,有什么话,不如当面说吧。”
果真,林子暗处的树上跃下个人来,步履轻盈,手握长剑,十分从容。
竟是许久不见的侯允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