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沥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算不得小,马老车沉,磨磨唧唧了老半天都还没到达楚子逸的宅子。
一路上,顾夜凝始终小心防备着楚子逸,生怕他突然再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好在他一直闭着眼睛假寐,并无动作。
许久之后,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林庭书撩开帘子,楚子逸懒散的睁开眼睛,伸手牵起顾夜凝带她下车。
顾夜凝无比厌恶,挣脱开不冷不热的讥讽道:“我走路稳,你牵小仙女便是~”
“小仙女的手,可没你这般香软无骨。”楚子逸在她耳边贴着私语了一句,便隐笑着率先走了。
一个刚打发走,一个又紧跟着贴了上来。
萧瑟酸溜溜的问她:“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
顾夜凝身心俱疲,没好气的瘪嘴假笑:“他说你很软。”
“软?”萧瑟愣在原地一头雾水:“我软吗?我哪里软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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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穆尔的马车架子特别高,和顾夜凝从前见过的任何样式都不一样,站在马车架子上,倒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人分三六九等,她感叹这有钱人到底是有钱人,连坐个马车都要高人一等,等她弄到了铜矿,打成串成串的铜板,定要大把砸在楚子逸的脸上,趾高气昂的对他说:“本姑娘现在不稀罕你的一千两了,你若想保命,就戳自己两刀,博本姑娘一笑吧。”
想象着楚子逸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样子,正暗爽不及,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把,生生从马车上扑了出去。
顾夜凝回头,只见萧瑟跟个二百五似的,被自己的裙摆绊到,顺带把她坑了。
顾夜凝:[你干的可真漂亮。]
萧瑟:[师妹我不是故意的……]
顾夜凝:[你最好今晚就卷铺盖回宗门。]
萧瑟:[师妹我救你!]
顾夜凝:[你泥菩萨过江可拉倒吧,我还是指望那个林庭书好了,他气质冷咧却是个君子,应该会出手接我一把。]
她满目期骥的望向林庭书,恰好他也正望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距不过咫尺,吸引了不少路人女子的艳羡眼光。
看看这两人,一个高冷禁欲,一个色如春晓,两人眉来眼去含情脉脉,必然是一对郎情妾意的璧人呀!
然而事实却是……
林庭书默默的后退了一大步,腾出足够的地方让她摔……
“哎哟!”
顾夜凝四仰八叉扒拉在地上,吃了一嘴巴的灰,气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方把头埋进去!
她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手,来了大沥城短短数日,被人连番吃了豆腐不说,下个马车都还要栽个狗吃屎?
颜面何存?傲气何存?!!
最坑爹的是,林庭书如定海神针般杵在原地,还有脸问她:“没事吧?”
顾夜凝羞愤的红着脸,死撑着摇摇头说:“我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无妨。”林庭书不客气的回答。
顾夜凝:[你无妨个鬼……拉我一把不行吗……]
心想事成,早走出十步开外的楚子逸突然大步流星的退了回来,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打横抱起,径直去了房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顾夜凝都忘了挣扎。
亲眼目睹一切的萧瑟当即酸潮汹涌,心中痛骂:[流氓,休要动我师妹!]
他霸气的提起裙摆大步追去,张口却变成了软糯娇媚的一声:“哎呀~公子~等等~等等人家啦!”
蒙椋素来对男女之事不开窍,见萧瑟如此情急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不对啊……公子去那戏台后院,不是为了给我找夫人的嘛?怎么折腾了半天,我什么都没捞着,他自个儿到得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他瞪着铜铃大眼傻愣愣的喊话过去:“公子,那老子怎么办?”
楚子逸注意力全在肩头的女人身上,哪有闲功夫搭理他:“你就自娱自乐去吧!”
“自娱自乐?”蒙椋咧着嘴,全然不懂:“怎么个自娱自乐法,庭书君你见多识广,可明白公子的意思?”
“问小阿饼。”林庭书继续保持面瘫脸,说完就走。
“问小阿饼?小阿饼个毛孩能懂个屁?”蒙椋握着手里的阔刀,听不懂他们一个个打什么哑谜。
今天都怎么了!
有话直说不好吗!
再说了,小阿饼上哪儿去了?你们压根没把他带回来啊!可怜的驼背小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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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演完了,这位公子是不是可以放我下来了?”顾夜凝黑了张脸十分不悦,又怕掉下来不得不勒着楚子逸的脖子。
楚子逸充耳不闻,反脚一勾带上了门。
屋子里,昨夜残留着的幽幽熏香中,夹杂着尚未散尽的酒气,发生过的暧昧的画面随之浮现。
顾夜凝扭过头去,视线避无可避的落在了他被褥凌乱的床塌上。
心跳的越发错乱,生怕楚子逸提起一字半句,或者场景重现再来一次。
不想楚子逸却两手一松,直接把她放下了。
“你可以走了。”
“什么?”
“怎么?不想走了啊?”楚子逸往椅背上一靠,散漫的架起脚道:“姑娘方才戏演的不错,莫不是假戏真做看上本公子了?”
[本姑娘会看上你这么个东西?]
“公子未免太自信了。”顾夜凝不屑耻笑着走近了两步,眼前突然冒出个萧瑟的脑袋,横在两人中间。
“你这姑娘,怎的不听公子的话呢?让我们走,就乖乖的走,别碍了公子的眼。”萧瑟一边假意责怪,一边连连陪笑,拉了顾夜凝就往外撤:“公子好生歇息,不用送了啊~不用送了。”
“要走你自己走。”顾夜凝无视萧瑟的挤眉弄眼,一把推开他。
剑可以不拔,账不能不算,楚子逸吃了她的白玉豆腐,搅了她的发财大计,一句“你可以走了”就想一笔勾销?
痴人说梦!
更可恨的是,凡事从来都顺着她的萧瑟此时居然吃里扒外,拿眼睛瞪她,让她越发气从中来。
[胳膊肘往外拐,师兄果然有恻隐之心,如此护犊子!连我这师妹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霸气的用双倍大的眼睛回瞪了萧瑟后,冷冷盯着楚子逸道:“公子今日无缘无故的拉了我去见了个素不相识的人,言语轻浮,举动唐突,本姑娘大发慈悲维护了公子的面子,这会儿难不成,想就这么算了?未免太不把本姑娘当回事了吧?”
楚子逸死猪不怕开水烫,嬉皮笑脸问她:“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说吧,你想怎么样?”
想要脱了你的……!顾夜凝几乎脱口而出。
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强忍住了。
[接近阿里穆尔的计划打了水漂,飞了的铜矿,可不得要他赔了才是?]
想到此处,她毫不犹豫的改口道:“赔钱!”
“赔钱?行啊,你看本公子这房里,喜欢什么,随便拿去便是,反正本公子多的是这些金银玉器,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楚子逸说的满不在乎,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
顾夜凝道:“如今可是乱世,你的这些东西有价无市,我拿去何用之有?公子莫不是当我傻子?”
楚子逸道:“我也没说不肯给你银子啊,本公子素来为人大方,只要姑娘开口,本公子一概满足,绝不讨价还价。”
这张嘴就能吹出一头牛来的样子,倒是符合他的形象,顾夜凝当然不会心慈手软,伸出一只手,坐地起价道:“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悠闲架着腿的楚子逸脸皮瞬间崩塌:[这天底下居然有女子黑心成这样?她到底知不知道五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怎么,给不起?”顾夜凝激将。
“当然没问题。”楚子逸死要面子:“等本公子有钱了,定当赔给姑娘,绝不食言。”
“等你有钱了?公子你的这些搪塞人的话都过时了,无非就是想拖延时日,再行赖账之举。”
“本公子是这种人?”
“是。”
“那你想如何?”
“写欠条!签字画押方才作数!”
顾夜凝咄咄逼人,走到书案前,抓起毛笔指着他。
[生的水灵秀气,敲诈勒索起来倒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楚子逸看着她较真的模样,只觉得有趣的很,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提笔蘸墨,当真行云流水写下一行字句。
城中才俊楚子逸,乐善好施品性优良,赏母老虎银钱五十万两,择一良辰佳日以银票兑之,绝不食言。
“这欠条写的什么玩意?”顾夜凝嫌弃的强调:“搞清楚了,是五十万两,不是五万两!”
“切,钱财乃身外之物,区区一点破银子而已,姑娘既然喜欢,拿去便是。”
说完,楚子逸便亲手按下一个手印在那纸上,丢给了顾夜凝。
顾夜凝接过,来来回回念了两遍,白纸黑字,确实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字迹倒是娟秀不张狂,可惜人是个败家子。今日真是有趣,接近阿里穆尔实属不易,本就只能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突然间天降横财,送上门来了个楚子逸,白给五十万两!真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顾夜凝克制住狂喜不已的心,连母老虎三个字都忽视不计较了,硬是装出一幅压根不放在眼里的样子,甩着字据无所谓道:“本姑娘并非强取豪夺的贪财之辈,这可是公子自己答应的,怪不得旁人。”
楚子逸无所谓的耸耸肩:“断是不会。”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顾夜凝把字据收妥帖后,心满意足转身就走。
萧瑟如豁大赦,快步跟上:“走了走了走了。”
“站住。”楚子逸横过一条腿拦在门上,挑着眉道:“你是莫有钱送给我玩儿的,可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