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红绸看似轻软,实则锋利非常,一下子便将巨蟒劈成了两段。
巨蟒的血液与肠子从破口中流泻出来,犹如爆发了山洪一般。
紧接着,一红一青两道身影从崖顶翩然而下。
巨蟒尚能动弹,抬起尾巴向着那两道身影拍去。
它连对方的动作都未能看清,它硕大的尾巴竟已被切割成了无数肉块,“噼里啪啦”地坠落了下来。
它疼得厉害,认为自己只消吃掉口中的狐妖,夺了其妖丹,便有生路,遂拼命地咀嚼了起来。
下一瞬,它的头颅猛然被红绸分成了两半,操控红绸之人的手法颇为巧妙,力道、深度只刚好破开它的头颅,丝毫未伤及其中的狐妖。
它自是不甘心,后悔着自己的贪食,又怨恨着从天而降的程咬金。
刹那间,身着红衣那人——不,那恶鬼——那千年恶鬼已然到了它跟前。
靡颜腻理,环佩叮当,以红绸为兵器,是了,眼前这千年恶鬼便是长居于酆都鬼山的酆如归。
据闻这酆如归嗜血啖肉,与它该当是同类,为何要多管闲事救下这一狐一人?
酆如归身畔还有一修仙人,生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眉眼,它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号。
酆如归素来独来独往,怎会容许一修仙人近身?
这修仙人向着它伸出手,进而覆上了它的双目。
它明白自己已无生机,心口却奇异地涌出了久违的平静,而后,它嗅到了一股子檀香以及属于酆如归的幽幽的脂粉香。
难不成这修仙人乃是酆如归的禁/脔?
酆如归的日子当真过得滋润,连这等浑身散发着禁欲气质,修为深不可测的修仙人都能弄到手里,肆意亵玩。
倘若它能修出人形,是否……
它不及展望自己日日春宵的愿景,业已断了气息。
与此同时,虞念卿蹚着血水,挣扎着向宋若翡走了过去。
可惜他的双足如今骨瘦如柴没甚么气力,耗费良久,竟未能走出几步,反而倒在了血水之中,还呛了一口腥臭的血水。
他站不起来了,不得不向宋若翡爬去。
适才紧急关头,宋若翡救了他一命,宁愿自己葬身于巨蟒口腹。
他清楚宋若翡并非善类,但宋若翡理当已洗心革面了罢?
不然,何至于为他做到那般地步?
离宋若翡愈近,血水便愈发汹涌,直要将他溺毙。
“无岐。”酆如归眼尾的余光瞥见了一少年,他单单唤了身侧的姜无岐一声,对方便已领会了他的意图,即刻朝着那将要被血水灭顶的少年而去。
他自己则将狐妖从巨蟒口腔的粘液中抱了出来。
“多谢。”宋若翡衣衫褴褛,遍体鳞伤,险些被巨蟒咬碎。
“举手之劳罢了,无需客气。”酆如归足尖一点血水,整副身体便腾空而起了。
弹指间,他与宋若翡已到了悬崖上头。
姜无岐抱着虞念卿紧接而至。
酆如归放下宋若翡,指尖一点,他那条尚且躺在巨蟒脑浆之上的红绸当即燃烧了起来。
霎时间,浓烟滚滚,肉香四溢,令人作呕。
须臾,巨蟒便被烧得一干二净了,没留下一片灰,火焰并未祸及任何生物,连巨蟒身下的植被都好端端的。
浓烟消失殆尽,一切恢复如初,好像巨蟒从未出现过。
他乃是千年恶鬼,他所引的火自然便是鬼火。
经过多年的修炼,他对于鬼火的掌控早已炉火纯青。
宋若翡见这红衣女子如此厉害,又忐忑又期待地道:“敢问两位可是修仙人?”
酆如归确实在与姜无岐双/修,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应该是修仙鬼才是,不过他与狐妖仅仅是萍水相逢而已,何必坦白相告?便也不否认。
宋若翡恳求道:“我儿念卿命不久矣,能否请两位救他一命?”
姜无岐除却与酆如归独处之时,向来寡语少言,自是交由酆如归应对。
酆如归不答,而是问道:“你乃是……”
宋若翡生性聪慧,当然能猜到红衣女子要问的是他乃是狐妖,为何他的儿子却是凡人,他并不想在虞念卿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遂立刻打断道:“我乃是他的小娘,恳请你们救救他罢。”
显然这少年并不知晓自己的小娘乃是一尾狐妖。
既然狐妖不愿让少年知晓,狐妖又无加害少年之意,酆如归便也不点破。
他一把扣住了少年的左腕,继而望向姜无岐,见姜无岐颔了颔首,认同了他的论断,他才对狐妖道:“令郎被灌下了一帖汤药,那汤药的作用乃是毁去灵根,所幸需要俩帖汤药方能彻底毁去灵根,他的灵根还有救,只是他的身体不曾修炼过,连一帖汤药都抵挡不住,才会衰弱至此。”
这修仙人所言正如自己所料。
宋若翡急声问道:“姑娘能否救念卿?”
酆如归从未救过灵根有损之人,摇了摇首,问姜无岐:“无岐,你可有法子?”
姜无岐细细地为少年诊断过后,方要出声,却听得少年道:“却原来,你没有骗我,这望晴崖底下真的有能人异士。”
虞念卿堪堪说罢,便已昏死过去了。
酆如归与姜无岐仅是途经此地,并非居于这望晴崖底,救了这一人一妖纯属巧合。
少年既已昏死过去了,姜无岐便直截了当地道:“有三个法子:其一,寻到渡佛草,渡佛草可医治灵根;其二,一面积攒功德,一面修炼功法,功德与功法相辅相成,可使灵根逐渐复原;其三,将你的妖丹挖出来,分他一半。”
虞念卿快撑不住了,是以,宋若翡毫不犹豫地道:“我选择其三。”
姜无岐补充道:“关于其一,渡佛草长于渡佛山,渡佛山上有一座渡佛书院,魔尊谢晏宁便在那儿,你的道行太过低微,想从他眼皮子底下顺利地找到渡佛草,并将渡佛草带走难于登天,但惟有渡佛草才能彻底治愈他的灵根;关于其二,他目前修炼不了任何功法;关于其三,我亦认为你该当选择其三,但是你得想清楚了。”
他眉眼慈悯,望住了狐妖:“你的尾巴被割掉了罢?”
见狐妖颔首,他才继续道:“若是再分他一半的妖丹,你的身体状况怕是会每况愈下。”
“不妨事。”宋若翡面白如纸,却是笑吟吟地道,“只要念卿能活命便好。”
姜无岐叹了口气:“你分明不是他的生身母亲。”
“但我将念卿当作我的亲生子,我想将他好生抚养长大。”宋若翡的身体晃了晃,面上却还带着笑。
“渡佛草亦能治愈妖丹。”姜无岐瞧了少年一眼,“他的魂魄快要出窍了,不久便会断气,你若是下定了决心,我们这便找一处清净之地罢。”
“多谢公子,向西一里开外,有一废弃的茶肆。”宋若翡强撑着说罢,终是失去了意识。
“快醒醒。”他突然觉察到有人在拍他的手背,一睁开双目,发现自己已在那茶肆里头了。
他面前是那修仙人,那修仙人见他醒了,向他确认道:“你当真已想好了?”
宋若翡不假思索地道:“嗯,我已想好了,动手罢。”
姜无岐提醒道:“他如若得了你一半的妖丹,虽然不会变成狐妖,但不能算是凡人了,而是半人半妖。”
“我不知他是否愿意,可我现下顾不上他的意愿了,即使变成半人半妖,总比命丧黄泉好。”宋若翡斩钉截铁地道,“他要埋怨便埋怨,要恨便恨,都由他,动手罢。”
面对一尾雌狐,姜无岐有些不好意思,指腹覆上雌狐的衣襟,偏过了首去:“冒犯了。”
这时候,酆如归吻上他的耳孔,吐气如兰地道:“傻夫君,这狐妖并非雌狐,而是与我一样男扮女装的雄狐。”
姜无岐这才回过首去,分开狐妖的衣襟,狐妖的胸口果然很是平坦。
然后,他变出了一把匕首来,利落地划开了狐妖的胸膛。
很疼,但远远不及被父亲活生生地打死疼。
宋若翡疼得汗流如注,却一动不动,唯恐妨碍了修仙人。
姜无岐取出妖丹,以真气将鲜红的妖丹分作两半,一半还予狐妖,一半送入了少年口中。
其后,他又变出了针线来,以烈火烫过银针,才将狐妖的胸膛缝合了。
一针又一针,感觉清晰得可怕,宋若翡握了握拳,又松开了。
“公子辛苦。”他明明快支撑不住了,却不肯就此睡去,而是死死地盯着虞念卿,直到虞念卿时断时续的吐息趋于正常,方才安心地阖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