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嫣在神魂到达极限的前一刻脱离了乐师世界,而他的躯体便瞬间化作了凐灭的金灰。
他第一次主动将自己投入到那片穿梭而浩瀚的星海与无尽的黑里,那里没有光也没有影,没有时间与空间的存在,只有一片漆黑暗无天日的虚无。
在这样的地方无形无象、无名无状,久而久之连自身的存在和坐标都会忘记和忽略,稍有不慎便会失去神智,成为万千星辰与虚无中的漂泊一员。
但好在有无尽的金光从两个世界喷涌而出,化作闪烁的金河光带,源源不断地为司嫣补充消耗的能源,也为他认清自身的坐标提供了参照。
他朝那最为幽深又最为可恐之处而去,将己身尽数凝聚为一束光,飞速地坠落而往。
那幽黑而阴暗之所无声无息,却又充满着黑黢黢而诡秘的黑雾与张牙舞爪的鬼怪,就好像最为耐心而有技巧的怪兽在雌伏等待着自己的猎物自动上门,无声地嘲笑着不自量力的弱小之物,等待着将其尽数吞吃入腹。
司嫣不为所动,他有足够的自信和资本来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只是自始自终朝前而往,纵使陷入了一个又一个扭曲凌乱的幻象,纵使周围的一切可恐之物都似是而非地诱导嘲笑着他,纵使他完全失去了五感。
他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出,触不到。
“可怜的人类啊,哭吧,叫吧,让我将你吞吃掉吧...”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对他诱导着。
就这样宣泄出自己的害怕,展现出自己的弱小。
神会爱你的。
大象无形,有庞大可恐地让人想要顶礼膜拜之物在他的脑海里循循善诱着。
...
“呵。”
司嫣丝毫不怵,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屑于去与之对话。
汝为何物?
吾便是神。
无穷的功德之力朝圣般涌于吾身,吾为亿万万百姓带来福泽与引领。
尔等宵小,算得什么神。不过是法则演化而生的机器罢了。
唯有吾,以一人之力,引万千世界朝正确的方向前行,领民众获得新生。
又岂会惧它们?
吾便是光,吾便是神明。
一念生,光亮愈发刺目,将虚空照亮,划出一道深痕。
...
噗嗤。
好像有什么屏障即将破碎。
“不要慌...盯住他...”
“...妖皇!”
隐约有一些细碎而遥远的话语传来,在司嫣的脑海里滚荡。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忘记了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只要继续下去,他就能赢。
源源不断的金色功德之光依旧朝着司嫣涌来,让他心内警钟大响,直察所剩无几,只得勉力僵持。
而突然,一抹暗红色血雾从破碎之处溢来,沾染上了他不断输出的金色功德之光。
耀眼灼目的金光只略略带了些红光,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细看那丝光束,便可见其极慢极慢地黯淡下来,黑红色混着淡金色调和成一种诡异奇特的色彩,渐渐染上其他的金色光尘。
司嫣大惊,立刻当机立断,迅速舍弃,将那抹光丝斩断链接,然后风紧扯呼。
那血红色的光却好似活物一般,弃了那丝光束,直朝着司嫣和他身周的金光源泉而追来。
司嫣这时也顾不得其他后续谋策,一心将所剩无几的金光尽数化作前行探索的动力,一边飞速划过虚空寻觅藏身之处,一边将部分金光光流四散而开,让那红雾无法追踪。
若是被红雾追踪到了那可划破虚空的金光源头,这两个世界的功德之力便会被红雾污染,无以为继。
而若是被它察觉触碰到了司嫣所处的坐标,那么司嫣的存在与安危便□□裸地暴露于未知危险之下,可谓是岌岌可危,一切谋划毁于一旦、危在旦夕。
原本司嫣是以功德之力去朝着一个最为薄弱之处去冲击寻觅出口,而被外界神秘之物察觉后,他索性将所有涌来的金光流打散四溢,让整个虚空充溢着金光,以掩护自身存在和金光流源泉世界的坐标。
红雾绕了几个弯,却莫名地灵敏而狡黠,始终紧咬司嫣不放。
司嫣若一时失察,便会被红雾缠上。
红色之物无固定形状和态势,时而如雾般稀薄弥漫,时而如水般流淌而来,时而又如绸般密密紧织。
司嫣虽仅存神魂,察觉不到周围,却依旧凭着直觉逃离危险之处。无尽漆黑的虚空里四处是无以言喻的危险暗藏,而那殷红的血雾暗藏在深渊里,无处无归,无形无象。
他几次几乎都要被那暗藏之物给沾染上,可硬是生生靠着一丝警惕和直觉而虎口脱逃。
而便在这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乱流里,人是无法长期保存自身的理智与神思的,哪怕有功德之光以支撑司嫣的存在,也在他逃生打散后无济于事了。
司嫣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身世。过往的种种死而复生的凄惨经历,与天斗与人斗的意志谋划,当初被母亲诅咒的命运,更早以前来到这的缘故...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
是乱流中渺小的尘埃,还是这万千星辰中的一员?
是不自量力的虫蚁鸟兽,还是猎人蠢蠢欲动的枪下那无知无觉的兔子?
或许,他并不是一个实体,而是这时空乱流里生出了一缕意识,只是因无边的寂寥而为自己编织了过往的故事,于虚空中生存、也即将于虚空中灭亡...
他无形无状,本该被无边的虚空给同调同化,却凭借着莫名生起的顽强意志而苦苦支撑着逃离,不曾停下步伐。
...
虚虚实实,真假交错,幻象迷惑着人的心智,无边的浩瀚星海与万千世界于眼前浪漫而璀璨,危险于后边紧咬不松,不知何时即将出现,将他一击毙命。
美好绚烂之下深藏着无尽的险恶,互相交织杂糅在一起,形成危险而惑人的陷阱。
有这世间最为美好梦幻之物出现于他的面前,在这无形无状的乱流里,那东西不是什么固定的物体,只是一个集世间美好于一体的概念。
它是失去双亲疼爱的孩子心目中最想要得到的母爱父爱化身,是饥饿灾民最想要获得的一口吃食,是即将溺水之人面前的一根救命稻草...
甚至是融合小动物们的追求与梦想的集中糅合之物。
可爱而活泼的小兔子,你什么时候回家呀家里有你爱的胡萝卜和嫩青草,还有爱你的爸爸妈妈,快回来吧...
用糖浆裹住的毒药香甜又可口,将人的心智降到最懵懂无知的时刻,如塞壬水妖般吟唱着、引诱着,让这个敢自封为神的小虫自动钻入它们精心准备的牢笼内。
司嫣恍惚间迷茫地顿住了步履,他停在远处,转身朝着红雾所在之处而去,即将踏入那虚实交错的牢笼里。
“灵韵仙人——”
一声非男非女的呐喊唤醒了他。
“吾皇圣君——”
无数声呐喊将彷徨中的司嫣的心智拉回。
那些从两个世界而来的金光虽被司嫣打散而四处弥散于虚空中漂泊,却形成了有力的回声,将荡漾的神智牢牢抓住。
“您是引众生入长生道的灵韵公子,是圣人!”
“您是一曲乾坤念生念灭的上古琴帝,是吾皇!”
“您不是渺小无知的尘埃——”
“您是亿万万民众爱戴的神袛——”
“是神——”
“是神明大人——”
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种种声响召回了司嫣的神智,让他得以回转。
司嫣不再彷徨,也不再试图觅机而破。
他转身遁入,轻松自如地穿破一旁的屏障,一个新的世界缓缓拉开序幕。
*
“在那!”
“我们追,别让他跑了!”
...
忽远忽近的声响传来,司嫣一阵阵晕眩,却勉力尝试去感知着新世界的躯体。
他刚刚从不被躯体束缚的虚空而来,一时竟不习惯于躯体的控制,向一旁之物倚去。
追逐着迹象而来的家丁们便见一名孱弱的医师微盍双眸,一袭白衣缱绻,斜卧于樱花树下。
光透过斑驳树影洒在他一袭白袍上,流淌过苍白地几乎透明的肌肤,滚落在他俊美无俦的脸颊上,勾勒出他精致的眉眼。
微风拂过,樱花飘然而下,恰好落在了那人的眉间,仿佛在小心地亲吻爱戴着那人的容颜般。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樱吹雪落,美人斜卧花丛间。
众人皆是莫名心内一颤。
那潋滟如画之人睫翼微颤,睁开那琥珀色透明而澄澈的双眸。
温和含笑,儒雅温润。
君子当如是。
翩翩君子抬手从眉间取下那调皮卧于他眉间的樱花,宠溺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何事扰吾?”
空灵而磁性的嗓音中略带些喑哑,带着些方才从梦中被扰醒的不耐,却又偏偏温和如玉般清脆而掷地有声,彬彬有礼,让人不忍苛责。
这声话语唤醒了众人的神智,为首的管家反应过来,秉持着先礼后兵的原则,礼数周全地拱手道:“家主是洗剑庄庄主,知晓先生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才能,有请先生前往救治少庄主,还请神医不要推辞。”
言辞谦逊有礼,给足了对方面子,可最后一句却略带强硬,似是对方不应便要一声令下,群涌而上来动武。
“哦?”
美人低低笑了声,音调温柔婉转,而颇含深意。
“若吾不愿呢?”
病弱美人懒懒卧倚花下,微微抬眼,拈花含笑,眸中似有万千柔情蜜意,语义却冰冷而幽幽,竟含着丝不易察觉的锋锐之意。
这不是一株病弱的美人花,管家心说。
这是随时即将出鞘的一把美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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