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间,店铺丛立,有盐店米铺,酒肆茶房。楼宇亭台通货殖,旌亭乐馆挂帘栊。
而于这茶肆酒坊间,民众皆是群聚而论,窃窃私语地高谈阔论着最新的秘辛。
“听说啊,那些害人不浅贩秘药的腌臜团伙,已经尽数全部被捉拿归案了!”
“真的假的,如今都缴获了那些坑人的秘药,咱们老百姓也就安心了!”
“不但如此,连乐师们对咱们平民的态度都大转弯了,以往是高高在上、瞧都不带瞧我们一眼的,现如今啊,自圣君派那蓝雅阁下为天音殿旧部之首后,乐师们似是平易近人了许多呢!”
民众们谈论着近期的微妙变化,只觉得圣君不愧是万众归心、天地眷顾的千年不世出之盛世明君,这般呕心沥血地为民谋福泽、为万世开太平,当真是天望所归。
“我听说还有好几个天音殿乐师掺合其中,有个叫什么齐穆的还是原先天音殿旧部众选出的首席,怪不得圣君令行禁止之下,那帮人还那么猖獗...”
“圣君自是明察秋毫,将原本那天音殿旧部之首换成了蓝颜阁下,蓝颜阁下听从陛下旨意行事,不久便与督察卫一同,将那些害群之马都连根拔起,真是大快人心啊!”
“怪不得前些时日里圣君对天音殿的态度阴晴不定,想来也是因一时掣肘而在想法子应对这群阴险小人吧...”
...
虽为平民百姓,但这天音殿旧部与督察卫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也是略有知晓的。
天音殿部分乐师于勾栏酒坊里醉着酒诉说着圣君不公,督察卫士兵们巡查结束后于楼边小憩时流露出因圣眷在握的春风得意,部分乐师与士兵狭路相逢时双方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些都在大街小巷里流传,成为一个众人间口口相传的半真半假的秘密。
而前些时间,曲水流觞宴后圣君立誓不负天音殿之荣光、重选天音殿旧部首领,天音殿乐师与督察卫间的关系才慢慢柔和了起来。
以往那些本是捕风捉影的传言,在如今的形势之下,化作了最真实的形势。
天音殿旧部首领率数十名乐师,勾结民间贩卖秘药团伙,被揭穿后恼羞成怒,先是内部明争暗斗以求戴罪立功得圣君垂怜,后是狗急跳墙欲斗乐而对决以获生机殊途。
最终其人当然是斗乐狼狈落败,天罚降于其身,以惩戒恶人。
*
以往是有所不知,若是出现本是乐技更为杰出之人斗乐仓皇而败,轻者散尽家财于他人,重者或死或重伤不治之事,人们都会归为其一时失势,并不多想。
而贩药团队的证据如今这般由圣君下旨,由督察卫与天音殿一同大张旗鼓地广而宣之,便愈是勾起了以往的旧事,引发了众人心中的隐秘痛楚。
百姓之间彼此相连,谁家没有几个亲戚朋友,而思及那因落败而致穷、致废、致死的故人,又有谁不会潸然落泪、痛恨这群害人不浅的阴险小人呢?
民众皆是无比痛恨于那群为私利私心而贩卖秘药之阴毒人士,亦是万分感慨称颂于圣君亲民柔政、轻徭薄赋之盛举,只于内心恳切而真挚地祈求着圣君之治能千秋万代、荣泽久远。
百姓们自发而起,派数千余名为代表诣阙,请立生祠,以颂圣君之功德,为千古琴帝。
建碑文,立生祠。铸圣寺,祈万福。
...
现如今,政通人和、时丰岁稔,百废已兴、四海清平,正是如日中天的盛世之征兆。
民安物阜,民众鼓腹击壤而歌,为康衢之谣,于康庄大道、歌舞升平间,称颂这恢宏盛大的太平盛世。
东风入律,尧风舜雨之造化降世,有天赐之圣明帝君掌此至治中天之世,施行德政、福泽天下。
而民众这般恳切而真心的爱戴与崇拜,皆化作功德之力,以微不可查的点点金光汇聚成一条条金色长河,而后化作汪洋大海,向着那万民为之祈福立祠的盛世之圣君流淌而来。
*
巍巍宫墙之内,纪律井然,威严而森明。
王虎指挥着部下们纷纷守住宫门,严正下令于宫内之人,无论是出外采买还是有急事归家,皆不得随意出入。
御医皆鱼贯而入,列成数排于宫殿之间穿梭而来去,神思恍恍间匆匆而过,秩序昂然地分批进出。
蓝雅神情忧急的领着她三顾茅庐请来的隐世神医,于殿内急急奔走,将礼数仪态皆抛之脑后,只一心去往那圣君所居之所。
...
未及入殿,一股浓幽而苦涩的药香扑鼻,殿内窃窃私语随着那凝重而厚涩的苦味一同飘荡传来。
蓝雅静默入内,打了个手势示意,御医皆退散而出,徒留神医一人。
神医上前,凝眉为圣君诊脉,半晌后从药箱中取出金针,稳稳扎入几大穴位,随后取出一粒丹药喂入圣君口中。
这般几次举动之后,床榻之上的圣君似有察觉,眉间微蹙,手指也微微颤动了几下。
这针灸看似简单,实则颇需技巧和稳力,耗费了神医颇多心力与气力。他见有效,方才取出袖中手帕擦了擦头上豆大的汗珠,长呼口气。
...
时而暗浓黑沉如坠泥淖,时而金光刺目火海翻滚,司嫣于破碎起伏的识海中沉沉浮浮,只觉有什么磅礴之力要从体内奔涌而出。
这股力量来势汹汹,让他哪怕失去了大半意识依旧警惕着,苦苦地以意志力强自按压,生生地捱了过去。
咕嘟咕嘟的响声似远似近,袅袅水烟带着浓郁的苦味升腾而起,司嫣忍受着体内磅礴之力的肆意横行,用尽全力去引导这些力量顺着筋络而流淌,避免一时失察致力量冲破身躯。
脉络里些微的酸疼让他体内力量的运转似乎有了些微的喘息之地,司嫣于黑沉与光亮编织的大网中得以片刻停息。
他睁开了眼。
于无边漆黑中,司嫣一时失了神。
...
忽亮忽沉的白日光亮透过帘幔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晃动的光与影伴着苦涩而浓郁的清烟而飘渺浮沉。
于变幻的光影与雾气中,蓝雅只看见圣君睁开了那双深邃而瑰丽的琥珀色眸子。
那双一向神魔难辨、暖冷交织的眸子,似是也迷蒙缭绕了一层层似有若无的雾气,空洞而朦胧,澄澈而空灵。
许是刚醒的缘故,他漠然垂睫,而后又微蹙眉尖,这般略微生动的表情莫名显出些少年稚气,不复圣君平日的提防与威严,让蓝雅莫名生出一股亲近怜爱之意。
“现在是黑夜么...”
圣君抬手遮住眼眸,随后又缓缓放下,接着他淡然盍眼,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询问着谁。
而这句话不啻于一声重雷,猛然敲击在蓝雅心尖,让她想要落泪。
蓝雅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圣君一贯聪慧敏思,也无需他人多言。
他睁开双眸,就那般淡然地望着飘飞的帘幔,目光穿过了帘幔外等候焦急着的侍者和医师众人,穿过了蓝雅手中汤碗内苦涩而滚烫的汤汁缭绕而出的云雾水汽,穿过了金碧辉煌的宫墙楼宇,悠然而飘渺。
若即若远地,让她想拽住圣君的衣角,防止他离开这些仰望倾慕他的万民,离开她。
他是千古不世出的圣君,是一曲定乾坤的琴帝。
他是爱才惜民的伯乐,是拔除罪恶的天眷之子。
许是天爱其子,不忍让他遗落凡间的眷顾之子过多停留。
许是天妒其才,不愿让这万古得一人、惊才绝艳的盛世之君存于世间。
他是万民敬仰爱戴的天子,更是自己想要留却握不住的手中沙。
蓝雅忍住心中的痛楚,脑海中全是方才神医颤着嗓子对她所言的最后一句话。
“圣君病入膏肓,药石罔顾,不可为也。”
她在听到神医所诉之时心神一击、几近倒下,但蓝雅依旧强撑着,嘱咐着神医不可泄露,并安排可靠侍者侍奉神医,让其住下了。
蓝雅知道,圣君一贯于民众心中是神袛,而神是不会病的。
若此事传扬出去,无辜民众失去主心骨,有机之人趁势而起...
天将大乱。
她绝不能将圣君造出的这个煌煌盛世给毁了。
绝不。
...
王虎封锁宫墙避免消息外泄,而自己千里挑策马寻觅神医。
一人主外守,一人主内防。
可她依旧疲累而强自撑着。
这般的坚强在见着圣君醒来之时却摇摇欲塌。
蓝雅心中思绪万千而混乱,望着初醒的圣君,内心更是酸楚而苦涩。
她无声地哽咽,于圣君的床榻前发出几声极细微的抽泣声。
圣君虽目不能见,却似有所察地缓缓伸出左手,想要安抚她:“蓝爱卿,无事。”
蓝雅颤颤巍巍地伸手,像是想要握住手中流沙一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紧紧握住了那微凉的手。
圣君的手轻柔而飘渺,如他的人一般宛若天边云、水中月,蓝雅用力了怕破碎,握轻了怕流走。
察觉到了蓝雅手心的颤抖与炙热,圣君漾开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如穿梭堂间一过而逝的一缕清风。
“有吾在,不慌。”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蓝雅(颤抖着握住圣君的手):我的圣君,我那么大一个圣君,怎么就要不见了哇呜呜呜
真实的蓝雅(端着汤药碗):大郎,该喝药了.jpg(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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