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笑,好笑。”
众人缓过劲来,纷纷附和。
琴帝司嫣喜怒无常,悦怿时如降三春,怫然间若临九冬。
圣君这般有意无意的举动,令在场众人皆是捏了把汗,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计谋早成,多思无益。众人只得顺势而为,该吃吃该喝喝,表面上仍是把酒言欢、小酌怡情,气氛也依旧欢快而悠然。
...
可针锋相对的刺激与紧张并非烟消云散,而是隐隐藏于平静无波的表面之下,暗潮涌动。
圣君飒然入座,衣袍纷飞间显出几分凛然。
而众人也恭迎圣驾,与圣君共谈律吕调阳之道,君臣间一派和气。
君者礼贤下士,臣者亲而不犯。
...
碧池萍嫩柳垂波,有花馥郁芬芳,有酒馥郁清冽,有风流雅士谈笑风生,有名门乐者奏乐颂诗。
醇厚而清冽的佳酿盛于朴拙而略带古式的酒觞之中,沿着蜿蜒曲折的潺潺流水缓缓而流,于众人的凝视中即将流向那事先布置好的位置...
酒酿的香气扑鼻而来,带着几分苦烈和几分醇香,引得万众瞩目,期待着酒落谁家,何人即将成为“天意”选中之人。
顺流而下的酒酿停于谁的面前,按照旧制,那人便应将那佳酿一饮而尽,方可除去灾祸与不吉。
而这之后,若有其他乐师向饮入佳酿者提出斗乐对决的挑战,那人绝不可推脱。
若是有所推脱,曲水流觞宴不但无法祈福成功,将福泽降于世间;反而会致使上天降下大难,以惩戒其对于天意所设法则的不恭。
...
眼见着流觞即将停于众心所往之处,齐穆屏息凝神,心内敲着边鼓咚咚直跳。
他事先于圣君所坐的位置设了小小的凹槽,那流觞定会停于那处!
流觞即将为之停驻,而圣君却丝毫不察危机将至。
只见他望着良辰美景,欣悦非常、兴致盎然,于情之所至之时,甚至还和着一旁侍者的助兴之曲,柔柔吹响了美妙的笛音。
圣君并无异动,但风与水却是不可估量、瞬息万变的。
微风轻拂过碧波,在水面上留下微不可察的几丝皱褶。原本平静无波、光华如镜的表面起了几丝裂迹,那潺潺流水些微地皱着、松了,却又皱起来。
便是这柔柔弱弱的一阵微风,挟着水流不偏不倚地打了个卷儿,不知为何,竟将那杯即将到达圣君面前的酒酿吹到了齐穆的面前。
看着那酒酿如此轻易地便换了个方向,齐穆瞪圆了眼,不可置信极了。
“啊...还能这样?”
这确实离奇极了,让齐穆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见着酒杯停在了非预设的位置,与齐穆一同策划的云霄、慕弦也傻了眼,强自按捺住惊呼。
司嫣今日为与众位师弟共话往日情谊,特地着了一袭白袍。
本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却因此刻饮了酒,于神色间自然地更添几分恣意风流。
轩轩霞举,耀耀其华。那本就容色艳艳的面容越发神采奕奕,于日华流转与水波荡漾间风姿独蕴、璀璨熠熠,令人几乎不敢直视其风华。
只见他吟着笑意开了口,其声于澄灵中夹杂着些微的低醇,颇为动听悦耳,令人沉醉其中。
“本该向吾而来的酒觞,却被这风吹往了齐卿,想来是天意难违,齐卿可不要违背推脱啊。”
...
这番话语意温和而略带调笑,甚至还有几分亲昵之意,却没有称呼他为齐师弟。
无论有意无意,此刻的司嫣是以圣君的身份来言,而不是旧日大师兄的身份,这更是让人不可推脱。
齐穆面露为难之色,却隐而不敢发。
虽说方才正面迎接圣君的威压与疑惑的是云霄,但在场的众位都因此而想起圣君以往的丰功伟绩来,一时半会还很难缓过来。
纵使这司嫣此刻如何温和可亲,他们都会品出那温意底下的寒意来。假作真时真亦假,谁也不知圣君此刻究竟是龙心大悦,还是机锋暗藏。
更不用说,旧制无法违背,这可是代表了天意赐福的酒,若是他此刻拒了,那岂不是反了天了,还会有他好果子吃?
他若是扭扭捏捏,迟迟不肯喝下,圣君第一个便会起疑心。
便不说那山河动荡的圣君之怒了,单说云霄和慕弦,就够他喝一壶的。
他们领头精心准备的局,被这般破坏了,甚至要因此暴露,难道第一念头不会是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参与进来的其他乐师们都也同样会奋起以防暴露,他齐穆还能活着吗?!
齐穆苦着脸,沉思了片刻,如临大敌般点了点头,一仰脖咽下了酒。
酒是好酒,可这般喝法,一口呛下,那热辣辣的火烧感于喉间蔓延,让齐穆满脸通红。可他却不敢咳嗽出声,生怕要殿前失仪,招致祸患。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呸呸呸,一点儿也不吉利。
应该是,壮士一饮兮,还复返!
他齐穆若是中招了无法奏乐,还有其他同僚在呢,便是少了他一个,对结果也不会有影响的!
齐穆狠命地给自己洗脑着,继续咽下了剩下半口加了料的酒。
一边喝着,他一边暗自庆幸。
当初自己派的人去晚了,害得那贩卖的药物都提前一步给督察卫缴了。当时齐穆还生气呢,狠狠地骂了手下一通。
可现如今他却颇为庆幸。
幸好呀,当初没能买到那致终身失力、无法奏乐的秘药。加料时,只得用当初天音殿试上用剩下的药来充数,这药只是使人一时无力,并不会落下终身遗憾。咬咬牙,也能喝的。
不然,这酿出的苦果可够他受的了。
...
见着齐穆这牛嚼牡丹的饮法,圣君忍不住般又闷闷笑了一声。
“齐师弟啊,你这喝法可真是...”
言及于此,圣君话锋一转,眼波流转间又满是忧切与疑色:“今日众位师弟似是都有些奇怪...”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吾虽为圣君,却亦是你们的大师兄,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告知为兄。”
却见圣君并未发怒,竟情真意切地娓娓道来。
“当初那天音殿殿试之上,吾本无力奏乐,即将逊于祝艺师弟。可于昏昏间,恍惚一道金龙影从天而降,落于吾身,而后所为,皆乃天意难违,非吾之举也。”
“吾也因此一击,身受重伤,如今也未曾康复...”
“事后想来,当是天道之力过于强劲,借我之身,伤及祝艺师弟,真真令我痛惜难过。”
他面上带着几分郁色,哀伤得真切,显得颇为自责。
...
言辞恳切的圣君说到痛切之处,从座席间起身,退后几步,长身玉立。
嘭——
司嫣之前席位的案几猛然炸开,化为烟雾,凐灭成灰。
随即,他坚定而真挚地立下具有效力的誓言来。
“吾于此立誓,绝不主动伤及天音殿乐师的性命,永承永保天音殿之荣光。若有违誓,当如此案。”
点点金光萦绕于他的身侧,将司嫣笼罩。
金色的颗粒澄澈而纯粹,凝成一条金光闪闪的虚虚金柱,汇入圣君的身体内。
这是帝君的承诺,受天音与万民的监督与守望,无可违背。
金色光丝浸润了圣君的一袭白袍,朗朗乾坤之下,日华之光也不若其辉耀。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有些人,哪怕他褪下圣冕、脱下盛服,周身的气魄与风度也远非常人能及,不是那些所谓沐猴而冠者能够比拟的。
成神之所以难,难在人心。
若有一点软弱,便会蹈至万劫不复之地。
想要当好这盛世之圣君,不但要有九尊之贵、威压之势,还需有容人之量、察情之色。
经略指授,算无遗策。
慈心怜民,顾念旧情。
当今世上,没有人会比琴帝司嫣更适合为这个王了。
...
众人久久不能言语。
这些举动显出了圣君颇为真诚的情谊,而这番话语也着实切中肯絮,说中了很大部分人的心病。
他们以为,当初那个一曲绝命的大师兄颇为可恐,而杀死了那么好的祝艺师弟,也确实令人心寒。
如今圣君已登临帝位,本也无需向他们过多解释,可他仍旧如此恳切而真诚,一语一词地剖解着自己的内心,也化去了部分怨气。
乐师们本就是强行扭成的一股绳,而大部分摇摆不定的乐师,想要的是保证,是承诺。
于理而言,保证他们能永享乐师之尊贵荣光,承诺他们永不会威及天音殿众人的性命。
于情而言,这袭白袍是为了这场宴席而穿,以彰与众乐师同乐;一曲笛音是为在座乐师所奏,以思及回溯过往同门情谊...
无论真情假意,圣君都给足了面子。
这就够了。
于情,于理,这些都足以保障天音殿诸位目前拥有的利益了。
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但若不是过于危及自身利益,若不是怕唇亡齿寒,又有多少人会愿意抵抗毁天灭地之力,愿意拼着性命赌一个未知的未来呢。
听着圣君一袭话语,众人色愈恭、礼愈至,皆恭而起身,念颂唱诺道:“谢帝君之恩赐,帝君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年一度(误)的尬演小剧场——
齐穆内心os:为何受伤的总是我...
云霄激情发问:你忘了昨天的我吗?
老虎郁郁寡欢:你俩老是爱骑虎难下,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嘛嗷呜~
王虎羞涩脸:那...我呢...
司嫣微笑:都到我这里来,我护你无虞。
老虎:感动!劳资就是你的虎了!
王虎:我,也,要!
齐穆、云霄:让我们骑虎难下的人难道不就是你(怂)...您吗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