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云城。
人声鼎沸,热闹喧嚣。
司嫣易了容,与孟月一同漫步在街道上。
孟月照旧跟在司嫣后头,却有些闷闷不乐。
司嫣似乎没察觉到,依旧在前面走着,速度不快也不慢,既没有刻意等着孟月,也没有落下她。
孟月一边走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望了望司嫣的背影。
啊,烦死了!为什么要易容啊!
孟月嘟着嘴一脸不高兴,想着出门前镜子里自己平平无奇的脸,再想着自己本来妩媚精致的面容,又遗憾又可惜。
她一转眼想到司嫣也不得不换上一张陌生平凡的脸,心里更是不虞。
司嫣哥哥与自己明明一直都在努力把黄梅教往正派上靠拢,北荒几乎全民入教,可中原那些老古板还是不承认,非要说他们是魔教。
害得他们还得易容。
想着想着,孟月没留神嘭地一声撞在了前面的人背上。
白衣翩翩的男子停住了。
天蚕丝制的月色长袍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只有那衣袖里隐约可见的玉牌让她缓了缓神。
这是当初自己收司嫣哥哥为徒时给他的那块玉吗?
孟月觉得顿时脸烧了起来,连忙退了几步,扭扭捏捏地娇声道:“司...”
还没开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
虽然装束一样,但这人不是司嫣。
孟月又气又羞地一把推开面前无辜的路人甲,哒哒地跑到前面去,拽住了司嫣的袖子。
司嫣丝毫不在意,他停住了脚步,默了一下,淡淡开口:“月儿,你看看四周。”
孟月听着耳边温柔熟悉的声音,心下稍安。她左右打量了一番,顿时有些惊了。
她之前撞到的那个路人甲还真是路人甲,这云城几乎半数人皆穿着月色衣服,只不过有的是上等天蚕丝,有的只是粗布衣服罢了。
“这...这云城人怎么男女老少这么多穿月色长袍的,款式还和咱们北荒一模一样?”孟月惊奇地喃喃道。
司嫣蹙了蹙眉,悠悠转身,却向一旁摆摊卖灵符灵药的老伯买了一叠符咒。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拿着灵石伸了过来,卖灵符的老伯抬起头,晃眼间只见一个气质清泠的公子立于跟前,无端有些惊艳。
可待他细看,却发现男子只是平常样貌,让人见之就忘。
他挠挠头,不禁产生些莫名其妙的疑惑,连递符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司嫣在一旁等着,接过灵符,动作流畅而优雅,语调如柔柔的春风般拂过:“老伯,请问云城为何满城尽着白衣?”
白发苍苍的老伯倒是没穿白衣,他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子答道:“您有所不知啊,前几日北荒那出了个什么白衫公子一曲清笛塑佛骨,传得神乎其神,连灵佛宗那位才去北荒的小师父也承认了此事,于是就带起了这北荒制式的月白衣裳来。”
司嫣哑然失笑,点点头告了谢,便示意孟月离开。
离了那卖符小摊,司嫣却转而带着孟月往郊外而去,说是吹吹冷风消消食。
虽然他们中午吃的不多,但孟月从来都不质疑司嫣的话,只是跟着走便是了。
路上,她眸子闪闪:“司嫣哥哥,你这下出名啦!”
司嫣笑着摇摇头,柔声道:“月儿可知为何这事会在云城如此盛传?”
孟月疑惑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一个柔和温润的声音低低地传声入耳,仿佛在她耳边响起一般,让孟月瞬时红了脸。
“中原大陆的产业多为万剑宗门下经营,更不用说万剑宗门派所在地云城。”
孟月努力将心神放在司嫣的话语上,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是了!当初灵宝阁里的客人中有好几个万剑宗门下弟子!不过他们为何要这般宣扬呢?”
司嫣嘴角勾了勾,却一丝笑意也没有:“传播事迹却没有说我黄梅派名号,自然是试探,或许是我那番来中原的言论让万剑宗有所警惕,想以此试探。”
“同时还能借此事赚一笔,毕竟人总是无聊又爱跟风的,话本、制衣、餐饮都可以借此话题多赚些营生,当真是想法精妙。”
孟月正思索着,却突然听见司嫣开了口。
如春寒料峭时分融化的雪水一般,司嫣柔和温润的语气中暗藏冷意与锋芒:“不知这一圈遛下来,阁下可消食否?”
话语刚落,只见一名黑衣男子陡然现身。
从司嫣开口那一刻,孟月便察觉到了陌生气息的靠近,于是立刻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司嫣却是悠然自得,他一副闲适自得的模样,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微微颔首:“万剑宗掌门座下首席弟子墨夜,真是让灵韵好等。”
黑衣男子被司嫣一个“遛”字给讽得怒火大起,要不是记着师父说的“先礼后兵”,他几乎要直接一剑穿心刺死这拿他当狗遛的男子来。
可司嫣却陡然将他的底细给透了个底。
他愣了一瞬,随后皱了皱眉,尽量敛起杀意,同时也对眼前之人更为忌惮。
黑衣男子沉声道:“万剑宗有请灵韵公子上门一叙。”
司嫣丝毫不为所动,露出一丝笑意来:“那可真是不巧,某正欲去灵佛宗处拜访,倒是遗憾不能上门叨扰了。”
下一秒,剑光四射,二人战作一团。
孟月早已接收到了司嫣的暗示,只得在一旁时刻警惕,时刻准备出手。
只见司嫣翩然起身,没有丝毫华丽的招式,招招直逼对手的命门,让墨夜惊起一身冷汗。
墨夜一边勉力应对,一边想着师父交代的话。
师父说,这灵韵公子不可小觑,让他先礼后兵请来,实在不行便逼他使出那五芒星莲盘,再趁机用复刻影像的灵石记录下来。
墨夜自身是金丹后阶,自持修为过人,比这花架子的灵韵公子自然不差,可他此时几乎使出七分力来,对方仍旧如闲庭信步般悠然自得。
光是应对招数就很让他耗费心力,墨夜完全没时间分神去考虑别的。
这让墨夜生出一丝焦躁来。
过招时,一瞬的恍神便能定生死,剑光尽数朝墨夜胸口刺去。
墨夜还没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胸口暗藏的护心镜碎了。
他大吃一惊,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连忙风紧扯呼。
司嫣却也不追,他拿出一方雪白的手绢,细细擦拭着青芒剑,显得安然自若。
孟月试探着问道:“司嫣哥哥,不追吗?”
司嫣微微一笑:“让他回去报个信,就算是和万剑宗打过招呼了。”
好戏需要角儿登场,戏幕还没拉开呢。
万剑宗掌门那丝毫不掩的杀意勾起了原主少时灭族的凄惨记忆,让司嫣也烦躁了几分。
司嫣性子上来,一挥衣袖,容色夺目,如乌云散去后显露出的一抹皎皎月华。
“我要去灵佛宗。”司嫣轻飘飘开口。
孟月看着司嫣的脸,有些呆住了:“我...我们不是要隐藏低调吗?”
司嫣冷笑一声,语调依旧温温润润却带着几分诡异:“不,既然那万剑宗铺好了路,那我便走就是了。”
...
一顶血红色轿子悬空而起,从郊外向城里低低飞来。众人好奇地看着那红得刺目的轿子沿着街道朝南边缓缓飞去,纷纷议论不已。
“什么人啊,这轿子看起来邪门得很!”
“传说有一轿子名叫凌云轿,穿梭云间时颇似彩霞,轿内暖玉铺地、鲛纱作帘,精巧至极,可是此轿?”
“不过是奇技淫巧,图个新奇罢了。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招摇!”
修仙界皆崇尚苦修,正道门派一向节俭而低调,从未有如此招摇过市之行,一时间,长生而乏味的人们又有了新的热闹。
那火红的轿子一路平稳飞行,无论是由沉香木与紫檀木制成的轿身,还是那千年灵狐皮毛、万年鲛纱的镶边缀饰,都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
“主人定是穷奢极欲至极了。”
爱看新奇的人们一路跟着,却见这奢靡华丽的轿子在那素来参禅礼佛的灵佛宗门前停了下来。
“什么?难道是佛门弟子!”
“佛门子弟怎会如此奢华,定是来拜访的客人。”
“拜见他人定当礼数周全,这般高调之举,让人不耻!”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却见轿上那人一袭月色长袍,缓缓而下。
许是与众人想象相差甚远,大家都默了一瞬。
那月色长袍是如今云城人人皆穿的流行款式,可在这位公子的穿着下,方才真切地让人体会到风华绝代的意蕴来。
那被大家皆以为是穷奢极欲的白衣公子身姿绰约,姿态雅致而独具风流,眉目间却又显露慈悲佛性,眉心一颗朱砂痣衬得他容色出尘,飘渺灵性,如白雪皑皑间一朵绽放的红梅。
他既像清冷孤高的雪,又像皎洁柔和的月。
“黄梅派教主门下弟子灵韵,得贵宗弟子云隐赠五芒星莲座,前来拜谢。”
那看似清冷的公子却实则雅致有礼,他端端正正地在灵佛宗正门行了一礼,声音柔和而温润。
黄昏下,夕阳余晖落在他优雅如竹的身姿,柔和地勾勒着他的如玉容颜,如堕入凡间的神祇,在半明半暗间,氤氲着朦胧的神圣之感。
众人呆滞片刻,却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北荒灵宝阁、五星莲座,不就是那佛光塑骨的白衫公子!”
...
“铛——”
灵佛宗佛钟敲响,正在闭关的灵佛宗宗主睁眼,长叹了一口气。
正是黄昏,阴阳交替、逢魔之时。
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