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温暖,烛火轻轻摇曳,空气里弥漫着尚未散去的姑娘家身上的香气,还有一直不曾散去的酒香。
姑娘们走的匆忙,东西没来得及收拾,凌乱丢在地上。
柳飞絮靠在软榻上,杯中酒已空,半眯着眼,一副酒意微醺模样。陆川寒就坐在她身侧,可她似乎没有要立即起身离开的意思。
陆川寒眉头紧锁,心中有些许不悦,却也不敢直接说出口,更不敢催促她离开此处。
柳飞絮将空酒杯递到陆川寒面前,陆川寒愣了下,撇了撇嘴,默默拿过桌上酒壶,往她杯中添酒。
柳飞絮拿回酒杯,一饮而尽。
“柳飞絮……”陆川寒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你喊几个舞姬来给我跳跳舞,我心情好了,我就回去。”
“……”
陆川寒嘴巴更扁了些,脸上委屈情绪也越发明显。干嘛啊这是……好端端的为何要看舞姬跳舞?她是个姑娘,舞姬也是姑娘,有什么好看的啊!
陆川寒张了张嘴,正要劝她,柳飞絮却像是早就猜到了他要讲的话,在他开口前打断了他。
“你能看,我不能看?”
“……不是,能看。”
“那就让我看。”
“…………”
最后陆川寒还是将之前的五个舞姬喊了回来。
那五个舞姬面面相觑,但人家银票都给了,她们总不至于不跳。虽然房内气氛有些尴尬,但她们还是跳了。
陆川寒脸色阴沉的可怕,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即将暴怒的可怕气息。舞姬们本想像寻常那般朝那边露出笑容,但一看陆川寒那脸色,谁也不敢笑,战战兢兢的跳着舞,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这位小侯爷。
软榻上的柳飞絮半眯着眼瞧着在房间中央起舞的舞姬,而后视线偏移,落在了身旁陆川寒身上。
他脸上不悦的神色极其明显,一点儿也没有掩饰。
柳飞絮挑了下眉,伸出手,带着几分暖意的右手手指指腹从他脸颊一划而过。
陆川寒怔了下,阴沉脸色几乎瞬间收敛回去。他转头看柳飞絮,眨了眨眼,莫名有种楚楚可怜的像是想要得到关注的小狗模样。
柳飞絮失笑:“为何露出这种表情?我可没欺负你。”
陆川寒努了努嘴:“不对。你欺负我了……”
“我哪儿欺负你了?”
“你瞒着我来了华灯初上,还点了舞姬和作陪的姑娘,你这还不算欺负我么?”越说,陆川寒越觉着委屈,声音也弱下去:“我可是你夫君,你居然……居然……”
居然穿成这样跑来看姑娘!!
这事要是传出去了,那还了得?!
柳飞絮再次挑眉:“所以你这是在生我的气?”
陆川寒立马摇头,又道:“我只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家。”
陆川寒一愣。
陆川寒伸手将她手中酒杯拿过,蹙眉,满眼担忧:“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别喝了,和我回去吧,好吗?”
柳飞絮闷“哼”了一声,没有抢回酒杯,却顺势在软榻上躺下了。她盯着房中屋梁:“不好。”
“为何?”
“我不想回去。”
“……为何不想回去?”
“……”柳飞絮抿了下唇,却没回答。
陆川寒很是无奈,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强行将柳飞絮带回去吧?而且他觉得自己要是敢上手,自己挨打的可能性大概会更大……
唉!
陆川寒也就在她身边安静坐下。
房中舞姬将一支舞跳完后,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小心翼翼的看向陆川寒那边,像是在询问她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陆川寒只冷冷瞥了她们一眼,便道:“跳完了就出去,还待着这里做什么?出去!”
舞姬们再一次匆忙离去。这回走出房间时,有人记得将房门带上了。
房内顿时安静。
陆川寒小心着朝柳飞絮那边看,柳飞絮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盯着房梁,两眼有些失神,大抵是在想些什么。
陆川寒试探着在她身边躺下,柳飞絮眼睛眨了下,睫毛轻轻颤动两下,她感觉到陆川寒躺下,却也没说什么。
倒是陆川寒,见她一直不说话,心中很是不安,在脑中飞速回想着这几日自己的行为,反思自己所做是否有什么不妥。可认认真真回想着,却也没什么不妥,他也没有惹柳飞絮不高兴啊。
所以,柳飞絮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莫不是自己不让她出门,她觉着自己束缚了她的自由?
若是这样……
陆川寒脑袋稍稍偏了些许,眼睛看向柳飞絮。
柳飞絮视线下移,想缓缓神,说巧不巧,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陆川寒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来。
柳飞絮略显惺忪的眼眸眨了眨,而后移动身体,侧躺而过,面向了陆川寒。
她伸出手去,揪住陆川寒胸前衣服,没来由的忽然来了句:“陆川寒,如果你欺骗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陆川寒心下一慌,背后似有冷汗瞬间浮现。
但转念一想,不对,柳飞絮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她是喝多了,在胡言乱语吧。
陆川寒笑了下,启唇正要说些什么,柳飞絮又道:“我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
“……”陆川寒笑着:“我没有什么要坦白的,我最近这几日都跟着我爹在忙事情呢,绝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柳飞絮眯了下眼,揪着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看向他的眼神好似漆黑了几分。
“是吗?”像是喃喃自语般的嗓音在他面前响起。
陆川寒觉得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可眼前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除了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是他应了句:“是啊。”
柳飞絮看了他一眼,像是有话要说,可最后却也没有说出口。
她缓缓坐起身来,将头发稍加整理,在陆川寒跟着坐起来时,她却忽的站起。
她说:“我累了,回府吧。”
陆川寒连忙点头:“好。”
陆川寒起身,柳飞絮已经迈开腿往前走了好几步了。
陆川寒站在原地,望着柳飞絮头也没回的身影,眉头不自觉蹙起。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她今日着实反常,可为何反常,他却并不知晓。
他想不明白,几个时辰前他从肃远侯府离开时她还是好好的,可为何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变得如此不一样了?
是因为酒吗?
陆川寒看了眼桌上那尚未喝完的一壶酒,眉头皱的更紧了,垂下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成了拳头。
陆川寒跟上柳飞絮是在离开“华灯初上”后。
在京城主街上,他匆匆忙忙跟上大步往前的柳飞絮。不难看出柳飞絮生气了,可他还没找到柳飞絮生气的原因,不敢随意开口说些什么。就怕本来她不是很生气,结果自己一说,她就变得特别生气了。
他只好跟在她身后,一路安静无言回了肃远侯府。
刚进府门,陆峰丛身边的侍卫便过来了:“小侯爷,您终于回来了,侯爷有事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可是……”陆川寒看向柳飞絮。
柳飞絮的步子没停,陆川寒看过去时,她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陆川寒:“……”
思索片刻后,陆川寒还是先去见他爹。柳飞絮生气了,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的,倒不如让她先冷静冷静,待她缓和好了,也许会告诉自己她生气的缘由是什么。
到时候再哄,便容易多了。
书房。
陆川寒心神不宁来到陆峰丛书房时,容净丹也在。夫妻俩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起来在他来之前他们正说着什么严肃话题。
见陆川寒过去,他们不约而同停止了正在聊的事,同时看向了他。
陆川寒不解:“爹,娘,你们怎么了?”
陆峰丛与容净丹都摇了摇头。
陆川寒皱眉,不怎么相信。
陆峰丛道:“川寒,你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去找你,有些事要和你说。”
“您请说。”
“最近京城的事你也知道,如果可以的话,这段时日你最好不要出现在太子面前,若是不小心遇到了,也不要再像往日那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皇后遇刺,元妃身亡,陛下如今对京城诸事看的紧,如若你这个时候和太子发生冲突,想必……”
话还未说完,陆峰丛便忍不住叹息一声。
容净丹也是一副担忧模样。
他们都知道陆川寒是什么脾气,也知道他从小便和太子容奕锦不对付,以前有点什么就不说了,如今这种情况,能够不惹事便不要惹事,一旦没处理好,那便是以下犯上的大罪。
不管如何,太子毕竟是储君,而他们,是属臣。
陆川寒低着头,眉眼间皆是不悦。但他爹的话,他也无法反驳,如今京城这样的情况,和太子正面对抗,无异于自寻死路。
现在,他还不能拿太子怎么样。
他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思及此处,多少还是有些烦心。
陆峰丛走到他跟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川寒,你如今也是已娶妻的人,不再是小孩子了,凡事都得再三思虑,切莫因为你的任性而连累你的娘子。”
陆川寒一怔,立马使劲点头:“爹,你放心,我不会连累她的!”
一定不会!
他费尽心思将她娶回自己身边,可不是为了成为连累她和柳府的拖油瓶的!
万千思绪下,陆川寒离开书房,朝东院走去。
一路上寂静。大抵是他看起来心情不好的缘故,周遭下人见着他,皆是恭恭敬敬低下头行礼,谁也不敢多说任何一句话。
回到东院,卧房门紧闭,他试着推了下,没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但,里面没人。
陆川寒愣了愣,随即诧异,连忙转身跑向院中。
“柳飞絮?”他大喊:“柳飞絮!”
无人应答。
陆川寒顿时慌了。
他正要去寻她时,旁边的侧卧房的房门从里打开,青青从那里走出。
陆川寒眼神疑惑望着朝自己走来的青青。
青青道:“小侯爷,小姐说她今日心情不好,要在侧卧房睡。”
“心情不好为何要在侧卧房睡?”陆川寒蹙眉:“她在主卧房睡也是一样的啊!”
“小侯爷,真的要奴婢将话说的清清楚楚么?”
“……”陆川寒忽然明白了青青的意思。
可他依然不明白这好端端的,柳飞絮为何生自己的气。是因为自己让她待在肃远侯府不让她回家吗?
陆川寒真的没有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身回主卧房时,背影有些落寞。青青瞧着,也有点无奈,可小姐的意思,她哪儿敢违背?
天色渐晚,暮色深沉。
秋日的夜幕降临的比夏日要快些,仿佛不过是眨眼瞬间的功夫,再睁眼,眼前便是一片浓厚的夜色了。
陆川寒闷闷不乐坐在房中,桌上摆着几壶酒,尚未动。
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的手指百无聊赖的敲着桌面,眼睛呆呆的望着漆黑一片的院中。也不知是为何,今日这院子竟没有下人前来点烛,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陆川寒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
忽的,有一阵凉风袭来,半开的那扇窗户被颤动起来。亦有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从漆黑夜色中席卷而来。
陆川寒瞬间睁开眼。
黑暗中,有黑衣人提剑而来,身形迅速,泛着寒光的剑刃毫不客气的朝陆川寒刺去。
陆川寒立即反应,将桌上酒壶甩出去。
黑衣人一剑破开酒壶,手中剑已然指向陆川寒。浑身散发着杀意的架势,像是要将陆川寒就地诛杀一般。
陆川寒绕到另外一边,趁机跑出了房间。
黑衣人紧随其后,陆川寒刚开口准备呼救,一个“救”字刚刚从嗓子眼里喊出,剑光一闪,从他脖子前半指距离划过。
寒意乍现。
陆川寒退后两步:“你是何人?竟敢在肃远侯府撒野!”
黑衣人不曾言语,没理会陆川寒的话,也不准备给他任何求救与逃跑的机会,便提剑再次上前。一招一式皆为狠辣,剑光之下,陆川寒的衣角被削下来一片,就连发丝也被削下几缕。
陆川寒暗暗道了句“该死”,开口大喊一句“救命”,话音刚落,剑刃便出现在他眼前。他有那么一瞬间觉着,在肃远侯府侍卫赶来之前,他若不还手,也许便再也不会有还手的余地。
他看周遭无人,心想,只要除掉黑衣人,他会武功的秘密依旧可以保守住。
“阁下既然步步相逼,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陆川寒朝黑衣人伸出手:“请指教。”
黑衣人提剑,稍眯了下眼,剑刃寒光一闪,恍惚一瞬间,便近身上前。
陆川寒躲得快,剑刃从他脖子下划过,只差一点点便可以割开他的喉咙。
陆川寒咬牙,该死,这个人身手不凡,不像之前那些人那么好对付。
今夜,想来是有一场恶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