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毓英(1 / 1)

说完她的打算,王熙鸾就立在王子腾身前,等他说话。

沉吟一回,王子腾问:“你是想趁过几日你干娘寿辰出门贺寿,引他们动手?”

王熙鸾笑回:“我只去我的,他们动不动手,便是他们的事儿了。”

王子腾问:“若他们动手,你当如何?”

王熙鸾道:“光天化日,强劫国朝县主,如此狂徒,我自要好生教训他们。”

她可不信这两个人敢打着皇子的名头抢人,那皇室的脸不被他们丢尽了?必会伪装一番,或是派人才动手。

不会真有人蠢到这种地步……吧?

王子腾继续问:“你既知你现在是县主,也该知你有了这个身份,他们要直接请你往某处去散散也不算什么。”

王熙鸾道:“母亲在家养病,义母生辰大礼,且又是男女授受不亲,我只得失陪了。”

王子腾又问:“若他们要和你去林家共贺侍郎夫人生辰,或来咱家看视,你当如何?”

和王子腾对视一瞬,王熙鸾道:“真到情急之时,我自然会有一番说辞。但爹的意思我明白。”

“你真明白?”不知不觉,王子腾刚见王熙鸾时面上的笑容已经淡了,神情换成了对着子侄、下属时的冷峻严肃。

“我明白。”面对王子腾的审视,王熙鸾不闪不避,“娘还病着,我不该去林家贺太太生辰,命人送礼过去,当在家中安心侍疾。若不得不出门就罢了,亲戚们家里能不去的还是不去为妙。”

王熙鸾一气说完:“那二位毕竟是皇子,纵在我面前身份未明,我便打他们一顿也是我占理,但一则臣女殴打皇子,必会引圣上和瑶贵妃不满,二则男女之事不论错在哪方,世间都只会捏女子的错儿,不但我之名声有损,咱们家风评亦会被害,所有女眷都会被牵连。三则,这些人还会更记恨在心——我不可能把他们伤得太重,或让他们落下什么残疾,等他们养几个月好了,必会更对咱家加以报复,此法只能出一时之气,却后患无穷。”

王子腾神色稍缓:“那你还有什么说的?”

“爹,我知道时局紧张,当以大局为要。可那二位贼心一日不消,家中女眷就一日难保安全。爹娘打算早日让凤姐姐和琏二哥完婚,等明岁凤姐姐到了荣国公府,头一二年是新媳妇,不出门交际也是常事,但总不能几年都不出门。便是娘也不可能一‘病’三五年。”

“还有年前要给仁三哥完婚,三嫂子总要三日回门才算礼成,没有说婆母病着,便不许新媳妇回门的理。二嫂子马上要生了,便不办洗三满月,二嫂子娘家的人也得来看看。再有逢年过节,咱们家这么些女眷,一位两位在家里给娘侍疾,余下总能腾出出门交际的人。咱们家的人不常出门,亲戚总会上门来看望,再要低调,家里也不可能直接连亲戚都不来往了躲着,这便是上赶着招人猜疑了。”

说完这些,见王子腾不言语,王熙鸾索性直接问:“说这么多,我是想问爹,躲得一时躲不过一世,总躲着并不是办法。除了等太子……咱们不能主动出手吗?”

王子腾的目光一寸寸扫过王熙鸾的脸。

纵知道这是她亲爹,甚至她的身份现在比她亲爹还高,他不能把她怎么,在王子腾的注视下,王熙鸾还是感觉到一股威压扑面而来。

这就是贾瑚和哥哥们经常面对的王子腾吗?

王熙鸾立在初冬的北风里,腰背挺直,额角沁下一滴冷汗。

王子腾轻轻摇头:“要等。”

王熙鸾长长出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她明白,对于王家的掌舵人来说,王家的整体利益必然高于某些可能受害的个体,特别是在这种情势下……

用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她才开口问:“嫂子们出门可以哥哥们护送,也可以我送,若真被人劫持,是否可以动手?”

王子腾道:“真到了那时候,你自己把握分寸。”

他忽然露出个笑:“你可以带慧先生出门。”

王熙鸾忙问:“爹这是……”

王子腾也还在犹豫:“……你把自己藏着些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这话里的意思是……

王子腾意味深长:“宫中宫外从来一体,若有大变,你身为女子,在宫中行事方便,你的县主能再往上变成郡主也未可知。”

明知这是王子腾给她画下的大饼,许下的空诺——开国几十年,大周还从无以女子之身因功得封爵位的非皇室中人——王熙鸾还是变得更兴奋。

从没有过这样的女子,她来做第一个就是!

但她仍试探了王子腾一句:“若真如此,我和瑚大哥哥分府而居,我之位比他的更高,想必新皇也会更放心。”

王子腾听了先不答,反而问她:“鸾丫头,你真想和瑚小子分府居住,压在他上头?他今日待你真心,你不怕他往后心中不快?”

王熙鸾笑道:“我要说的话爹可能不爱听。世上总说女子要对丈夫贞顺,要依附丈夫儿子,可既然自己能有权势,为什么要依附旁人?别人的终归是别人的,我拿在手里的才是我的。再说句不好听的,我真对他百依百顺才不能呢。”

王子腾听着这话,面上神色震惊中含着微怒,看了王熙鸾半日,最后都化成一声复杂的叹息。

王熙鸾说完也有些后悔,她好像说得多了些。

“鸾丫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王子腾丢下两句话,转身离去,“我找机会安排你和将士们见几面。”

王熙鸾在王子腾身后默默行礼,看王子腾是往正院去的,再想想她说的话,忽然觉得手心发疼。

爹可别拿这话去问娘!

“县主?”看定安侯都走了,靖宁县主还立在原地,慧露等了一会儿靖宁县主没动,便上前轻声问了一句。

“先生。”对慧露点头致意后,王熙鸾往院内走,慧露从后面跟上。

初冬刚至,慧露的院子如定安侯府其他院落一样,除了常青的松柏外,已经没了翠色。

王熙鸾缓步行在院中,手抚过东厢房前面的一株松树,对慧露笑道:“我给先生新安排的院子西南有竹林,西面有梅树,一年四季都有花木,东面还有流水,往南就是花园,位置好得很,比住在这里还舒服。宫里赐下的嬷嬷们便到了,也都住在先生的北面,全以先生为尊。”

慧露笑问:“县主三言两语就把女官们的住处定了,不怕女官们不满意?”

王熙鸾笑道:“工部才费时一个多月,把定安侯府扩建一回,修缮一新。特别是我要住的地方儿更是下了十分功夫,比修缮定安堂也差不多了。定安侯府自然比不得宫里,但嬷嬷们在宫里两三人住在一处,到了这里能几人住一个院子,各自最少有三间屋子,想来两相也能抵得过。”

两人一问一答,王熙鸾答的并非慧露所问,但慧露已从王熙鸾的话里,听出了她对宫中女官们的势在必得。

王熙鸾靠近慧露——她现在长得和慧露差不多高了,只需微微抬头就能凑近慧露的耳朵。

她笑道:“先生知道定安侯府和我对圣上是一片忠心,宫中赐下嬷嬷,也不知都是谁的人,欲对我做什么,还请先生不惧劳累,多多跟在我身边。我过几日要往各家去接妹妹们,并逢年过节见人,也请先生和我同行。”

慧露看着王熙鸾笑:“县主倒好算计。”

王熙鸾笑得甜媚:“如此,圣上便也能看到先生的忠心了。”

两人相视一会儿,各自笑得弯起眼睛。

当晚,慧露给宫中曹太监传信,云靖宁县主知宫中所赐女官将至,特请她为诸先生之尊。她建议靖宁县主把女官们请在一处居住,并多接亲戚家女子一同上学,以隔绝女官们和定安侯府女眷往来。

次日,宫中回信,让慧露看紧,务必不得让女官们动摇靖宁县主和定安侯府女眷。

王熙鸾便命人往林府和荣国公府送信,在十月二十六,贾敏寿辰这日,她会把林黛玉和贾迎春接到定安侯府。

十月二十五,定安侯府扩建修缮工程告竣。

到得十月二十六,王熙鸾打听得六皇子前一日并未出宫,便一早带慧露先到林府贺贾敏寿辰,送了礼接了林黛玉就走,出了林府再往荣国公府去接贾迎春。贾探春史湘云都还小,未满两周岁,不到上学的年纪,便过两年再说。

她行得匆忙,几乎是入府说几句话就走,只说是牵挂温瑛的病。在荣国公府里,她还云温瑛一向喜欢小女孩儿,她把妹妹们接去,多热闹热闹,兴许温瑛能好得快些。

看出贾琏想问王熙凤又不好问,王熙鸾有心想说几句,奈何没机会,也只得拿眼神安抚他了。把回府告诉王熙凤,让她在给贾琏做针线时捎带些东西无妨这事记在心里。

慧露还捏了林黛玉贾迎春的筋骨,说林黛玉是个习武的好苗子,贾迎春便差些。

贾敏说的是:“早听县主说过,是先生严格认真,县主才能于习武一道一日千里,烦先生待玉儿不要客气,该罚的罚,该打就打!”

慧露笑回说:“林姑娘还未满三周岁,便要打底子也还得一二年,贾淑人不必心急。我既受县主之托,便会负责的。”

贾母却笑道:“也不求孩子学成个女将军,只求她锻炼锻炼就罢了。”

慧露已知她这么些小学生里,只有林家姑娘是最需上心的,再听贾母这么一说,便知教荣国公府的姑娘不必像教靖宁县主一样,和凤姑娘差不多便是了。

但就算只是普普通通教一位姑娘,荣国公府也得承她的情分。

再加上林家、薛家、和靖宁县主说的,有可能的保龄侯府史家姑娘,她这算借了县主的东风,让这些家里的嫡女都和她有了师徒之分。

靖宁县主的诚意是实打实的。而且她在仪鸾卫这些年,自认看人还算准,靖宁县主少有智谋,心志刚毅,却非心狠手辣,过河拆桥之人。

况且就算靖宁县主翻脸无情,不管将来登基的是哪位,只要她把定安侯府和靖宁县主私下勾结仪鸾卫的事说出去,新帝必会对王家生疑。

此时相帮靖宁县主,只要定安侯一系赢了,她便再不用回宫。便是定安侯一系输了,她也有八分可能可以全身而退。

这么些年,她看过太多仪鸾卫里的女子被送到各处去,有的给丈夫生下了几个孩子,却连孩子的性命都被控制在仪鸾卫手里,有的出发前被灌下一碗绝子药,终身不能生育。

已经上了贼船了,她可不想再回仪鸾卫,被新的仪鸾卫指挥使塞给谁做小妾。

十月二十八,宫中给靖宁县主赐下的六位女官被太监送到定安侯府。王熙鸾在定安堂招待了太监和六位从六品到七品不等的女官,表示了温瑛病着无法接见诸位女官的歉意。

慧露就立在王熙鸾身边,只错王熙鸾半步站着。

王熙鸾认出来送女官的太监是太极殿的人,心中一乐。

看来圣上对娘娘们要拉拢她的举动真的很不高兴。

王熙鸾把六位女官——内文学馆正六品教喻孙氏,尚食局正六品司药陈氏,内文学馆正七品长史冯氏(根据文妃的消息,这是皇后的人),尚仪局正七品典宾姜氏(皇后的人),尚服局正七品典衣耿氏(瑶贵妃的人),尚食局正七品典膳赵氏(皇后的人)——和慧露一同一一认过,正在暗自思索,分明文妃娘娘的消息是宫中只准备了四位女官,都是正七品,怎地多了两位正六品?不知都是谁的人时,太监说话了。

听那太监笑着说:“本来皇后娘娘选出四位女官,圣上知道了觉得四位太少,特命将孙教喻和陈司药赐给县主,望县主莫要辜负圣上的心意。”

原来如此!看来是圣上要让皇恩压过娘娘们的恩赐了。

王熙鸾痛快的对着皇宫的方向行礼谢恩,几乎是感激涕零的说了一大堆感念圣上恩德的话,又介绍慧露给六位女官认识。

因太监已经介绍过了女官们,王熙鸾便顺势只对女官们讲慧露是谁,让女官们先对慧露行礼,慧露才还礼,以此顺顺利利确定了尊卑。

女官中为首的孙教喻和陈司药隐晦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靖宁县主看似天真娇憨,其实心里主意可正着呢。

但慧露是仪鸾卫的人,还是先于她们来的,她们虽然比慧露大了二三十岁,又有圣上的意思得压住娘娘们的人,这个头就不得不对慧露低了。不然她们和慧露先争起来,不是让别人看热闹?

对着太监好生谢了恩德,又让人塞给太监一个装着五百两银票的荷包,王熙鸾看着在定安堂内站了两排的女官们和慧露,心道幸好她给女官们预备的是两间院子,正好儿够住。

当年荣国公和圣上求女官教导孙女,宫中也不过赐下两位七品女官,如今她倒一人得了六位,内中还有两位六品女官……

这份“圣上厚恩”,真是让人觉得天威难测啊……

王熙鸾亲把女官们带到了定安侯府西北角“毓英园”内各自的住处里。

六位女官的屋子好分,两位六品女官各自住正房,四位七品女官便住东西厢房,正好住满两间院子。每位女官有两个二等丫头服侍,每院中另有四个丫头,四个婆子,做扫洒传话的差事。

独有慧露是一人住一间院子,还住在一排三间院子的最前面,就算她院子里东厢房是天气不好时的习武之所,并非全是她住,也极显她身份不同。

女官们各自安顿着,王熙鸾和王熙凤算了一回帐,算上六位女官每年要给的年例,衣食住行和丫头们的开销,定安侯府每年要多支出三四千两。

这点开销对于定安侯府来说不算什么,何况林府和荣国公府今年年礼必会加重的。

但王熙鸾还是摇头:“县主的俸银一年才三千两,若是我自己,连先生们都要养不起了。”

王熙凤笑道:“谁家真每年指着那点子俸银过活,只能说那家已经败落了。”

王熙鸾笑两声,道:“下午就带妹妹们去见嬷嬷们,一天十二个时辰,总要让嬷嬷们忙上四五个时辰,才对得起咱们家花的银子心力,是不是?”

王熙凤也笑:“我虽知道你是何意,可你这话说得倒似要去做生意似的!”

王熙鸾叹:“本以为是四位,咱们两个加上三位妹妹也能把她们缠住了,谁知却来了六位,这可要费心思了。”

王熙凤笑道:“平常人家想得一位宫中女官教导女儿都不能,你独有六位,竟还嫌多?”

王熙鸾想了一会儿,道:“内文学馆的孙教喻和陈长史倒好说,两位都是教诗书琴棋的,宝钗妹妹迎春妹妹黛玉妹妹正好够她们教。姜典宾和耿典衣大概教行动礼节和穿衣首饰针线,总能缠个半日,倒是尚食局的陈司药和赵典膳……”

“不如咱们挑些愿意学厨膳医术的忠心机灵丫头,给这两位送去?陈司药今年五十有五,赵典膳也五十有三了,便能信她们熬药掌厨,最多五年八年,也得请她们荣养。倒是让她们给咱们教出几个能干的丫头,将来也不愁没人使唤,如何?”她一面问着王熙凤,心里已经定了主意。

正震惊于王熙鸾的脸皮厚度,王熙凤又听王熙鸾笑问:“姐姐,我最近有事,可能要常往前院去,姜典宾和耿典衣两位……”

作者有话要说:  巫巫回来了!谢谢大家等我!到完结之前巫巫都可以了!

王熙凤:我妹妹是王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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