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保龄侯府史大爷史大奶奶双双病亡的消息传到定安伯府时,王熙鸾还不知道,或者说还没人知道,其实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王熙鸾只觉得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对,就是这个感觉,又来了。
本来自从她去年冬日给了贾瑚那些药丸后,这种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预感已经变得淡了不少。
但从贾元春大婚的前几天开始,她又常觉得浑身发凉,心中不安。
想到离上回给贾瑚那些药已过去四五个月了,趁着往荣国府赴宴,她又塞给贾瑚不少药瓶。
但这回给了贾瑚药瓶后,她不安的感觉并没淡去,而是一日比一日更强烈,更频繁。
这是最强烈的一次。
终于……来了么……
“鸾儿,妹妹,你怎么了?”
王熙凤也被这消息震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回神后先见伯娘嫂子们都正叹息,只有鸾妹妹一个还呆愣愣的,忙去推她。
“你没事吧?被吓着了?”王熙凤拉住王熙鸾的手,不由惊呼,“你手怎么这么凉!”
她这一声儿让在屋里的温瑛杜云华柳如眉,并本是来辞行,却听到保龄侯府丧信的王宜静薛宝钗都看向王熙鸾。
温瑛抓住王熙鸾的另一只手,果然觉得她手冰凉入骨,忙问:“难道是真吓着了?”
她又忙和王宜静说:“是我大意了,才刚该让孩子们避开的。宝丫头还更小呢,别吓着了。”
王宜静早把薛宝钗搂在怀里,在温瑛问之前,就将薛宝钗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薛宝钗说:“娘,舅母,我没事。”
这时温瑛已命人倒了热茶给王熙鸾捧在手里,看她不似有大事,叹道:“这丫头一向傻大胆的,竟也有吓着的时候。”
王宜静道:“到底是孩子呢,忽然听见亲戚家里人没了,可不害怕。上回这里办赏花宴,保龄侯夫人才带那府上二奶奶三奶奶来过,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也就一个多月。”
有手里热茶捂着,旁边这么些人围着说话,王熙鸾身上冰凉渐缓了。
“上回史家婶子没来,是因为什么来着?”王熙鸾和温瑛确认。
温瑛不答,叹道:“你都怕得这个样儿了,还问什么?凤丫头,你和鸾丫头回去罢。”
王熙凤要拿王熙鸾手上茶杯,王熙鸾避开不肯叫她拿,凑近温瑛道:“娘,我不是吓着了,我是惊着了。史大叔和婶子不是才二十出头,湘云妹妹才六七个月,怎么史大叔和婶子就……”
由王熙鸾这话想到自身,王熙凤不禁也看向温瑛,并杜云华想到王明玥,柳如眉前日才诊出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都等着温瑛说话。
温瑛只得道:“保龄侯夫人上回说,才出了正月,史大爷就和史大奶奶一起往保定去,陪史大奶奶回娘家了,你们忘了?去岁史大奶奶娘家父亲调任直隶布政使,就在保定。”
“忘倒是没忘,只是怕没记准……”王熙鸾低声自言一句,又问:“可保定距京只三四百里,若史大叔和婶子在保定病了,为何不立时回京请太医疗治?”
温瑛也不知具体情况,便道:“史家来人只说是病亡,并没说病因为何。若是不能挪动的病也未可知。这是人家家里私事,咱们只尽哀便是,拿生死大事去寻根究底,反叫人家更添伤心。”
她叹:“那可是保龄侯和侯夫人的嫡长子嫡长媳,还留了个小孙女……”
杜云华在旁听着,想到已开始捡起拳脚的丈夫王佑,和现在看着和正常孩子一样,但还没确定往后一定能无事的女儿王明玥,越发有了物伤其类之感。
柳如眉也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摩挲。
温瑛道:“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你们都各自回去罢。让我和你们姑母说说话儿。”
杜云华柳如眉皆知温瑛和王宜静大概要说什么,心内也正伤感,便都起身告辞。
王熙凤这回把王熙鸾手中茶杯拿过来了,问:“伯娘,那我和妹妹也……”
温瑛道:“不必,你们留下。”
王熙鸾便就着王熙凤的手喝了几口茶,温热的茶水下肚,她四肢百骸重暖起来,舒服得呼出一口气。
王熙凤看她喝完了,便就着这杯子也吃茶几口,将茶杯放到一边。
看到王熙凤王熙鸾两个比寻常亲姐妹还亲,让王宜静心内略放了心。
温瑛直接问她:“你和妹夫想好了,真要把宝钗留下?你真舍得?”
薛宝钗微抿着嘴,抬头看王宜静。
王宜静满心的不舍,把薛宝钗往上抱了抱,笑道:“想好了,不瞒嫂子说,我们两个想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
因杜云华不在,王宜静便少了些忌讳,叹说道:“经过这些事儿,我也算知道,我实是不会养孩子。一个蟠儿,才长到七岁,就惹出大祸。还有宝钗,跟着她哥哥淘气了这几年,若不是老爷想起来,长到五岁还没开始识字。我听得凤丫头鸾丫头还有北静王世子妃,都是三四岁便开始读书上学了不是?上次见了林家姑娘,才两三岁,竟也开始读书了。”
“我虽然舍不得宝钗,可我们老爷说,不能因舍不得就耽误了孩子,我想了几个月,确实是这个理儿。”王宜静最后道。
温瑛道:“你若舍得,左右这家里没少养孩子,不多宝钗一个。但你可得想好了,京中金陵路远,宝钗年纪又小,你把她留下,只怕二三年才得一见。我养孩子也有我的规矩,有时候难免对孩子严些,或是知道亲戚们中哪家请了好先生来,把宝钗送去也未可知。当初伯爷往承德任直隶总督的时候,凤儿鸾儿两个就是在荣国府上了好几年学。”
“不过都说人是‘玉不琢不成器’,妹妹妹夫想让宝钗将来出息,这个道理应该懂得。”温瑛淡淡笑着。
王宜静身上升起一股被温瑛看透了不适感。
但她只能顺着温瑛的话说:“既然我和嫂子开口,想把宝钗留在嫂子家里,自然是相信嫂子,嫂子想怎么教养宝钗都好。凤丫头鸾丫头都被嫂子养得这么好,我信嫂子。”
薛宝钗悄悄抓住王宜静的衣襟。
温瑛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宝钗过来。”
薛宝钗从王宜静身上下来,走到温瑛身边。
她年已六岁了,温瑛把她抱起来颇有些吃力。
扶着薛宝钗坐正,温瑛笑道:“你往后就安心在舅母家里,你凤姐姐鸾姐姐是什么样儿,你就是什么样儿。都在这里住了半年了,想来你应也住惯了罢?”
薛宝钗点头,笑出一对梨涡。
温瑛也一笑,对王宜静道:“你和妹夫明日便要出发,趁着今儿有空,咱们把宝钗住在何处先商议了罢。”
王宜静忙道:“我都听嫂子的。”
温瑛道:“凤丫头鸾丫头住的那一排院子是前后三进,头一进住着慧先生,后头是她两个住。这府里东边是佑儿兄弟三个,西边是祠堂和花园。宝钗若再大两三岁,我就好给她单独开院子了,偏她还小。不如先让她跟着凤丫头住两年,就在我后头不远,等过上一二年,不拘是西边花园还是东边长松院附近,看宝钗想住哪处再给她单独开院子。并你们这半年住的长松院我也给蟠儿宝钗留着,蟠儿逢年过节的回来,和宝钗兄妹也有地方团聚。”
这安排再无不妥之处,王宜静自然说极好。
温瑛便对王熙凤笑道:“那我可把宝钗交给你了。鸾丫头那里有黛玉偶尔来住,还是你那里松快些。”
王熙凤笑问:“那我这就让她们把东厢房打扫出来给宝钗妹妹?”
温瑛问王宜静:“宝丫头的东西你都收拾好了没有?”
王宜静忙道:“都好了,我这就让人搬去。”
温瑛拿出怀表看了一眼,笑道:“过会子瑚儿也该送蟠儿过来了,若蟠儿回来,你不用忙,全交给凤丫头去罢。”
王熙凤下地把薛宝钗抱下来,笑和温瑛王宜静道:“那我先带宝钗妹妹回院子了?”
王熙鸾说:“我也去。”
温瑛把怀表在她眼前一晃,笑道:“你留下罢。”
王熙鸾面上微红,又坐下了。
王宜静便也起身去看王熙凤给薛宝钗布置屋子,屋内就剩了温瑛王熙鸾母女两个。
温瑛这才拉起王熙鸾的手,觉得她不似才刚冰凉,又把她浑身上下细细看了一回,问:“你怎么样?还怕不怕?”
王熙鸾笑道:“娘,我都说了我不是怕,是惊着了。”
温瑛道:“你可吓死我了!不是看你能说会问的,我都想请太医来给你诊诊了。”
她到底不放心,命:“拿玉匣记来我看看。”
王熙鸾伸手拦住要去的丫头,笑说:“娘一向不信这些的,再说我真没事。”
温瑛笑问:“你别不是因不想耽误见瑚儿才这样罢?”
王熙鸾娇声道:“娘不信就请太医呗,左右家里是一年四时给太医节礼,多看一次还划算呢。”
温瑛无奈道:“这是什么话!”
她到底摸了王熙鸾额头,看不发热也不见凉,又翻一回玉匣记等祟书,见并没什么不妥,才罢了。
已是将近巳正(上午十点),见贾瑚还未到,温瑛便命回事的人进来,和王熙鸾说:“你久不管家了,今儿既不去习武,就你来办罢。”
王熙鸾笑说一句:“才刚娘还怕我吓病了,这会子又让我干活儿。”
温瑛笑道:“你又没事,怎么使唤不得?”
王熙鸾拿了账册粗看一回,便让在外等着回事的人依次进来,把事分派下去,并不见生疏,也未见错漏。
温瑛在旁看了甚觉满意,道:“我不禁着你成日和慧先生习武,但你不能把这安身立命的本事忘了。”
王熙鸾笑道:“这东西学会了就不会忘的。”
正是最后一件事办完,人报瑚大爷和蟠大爷到了。
温瑛忙命请进来,王熙鸾立在屏风处相迎。
已经是初夏,天气渐热,王熙鸾穿了半年红,已经过足了瘾,这几日便换了清凉颜色。
她今日穿的是水色上衣,下面系着浅葱洒金细折儿裙子,臂上挽着碧蓝的披帛,发挽灵蛇髻,髻上点翠凤钗衔珠摇晃,另有几支颜色极深的碧玉簪子,右腕上是一只碧玉贵妃镯,左腕上戴着两只白玉细条镯,身上虽未见半点儿红色,立在那里却令人觉得极浓媚。
看得贾瑚双眼放光。
“瑚大哥哥怎么这会子才来?”和贾瑚薛蟠见了礼,引他二人绕过屏风,王熙鸾先问。
贾瑚立在当地对温瑛行礼,直起身道:“今早老太太得知保龄侯府丧信,一时伤怀难解,我们劝了半日,老太太定要往保龄侯府去,我看琏儿送老太太出了门,才往这边来。”
温瑛叹道:“老太太年岁摆在那里,听得娘家侄儿和侄儿媳妇年纪轻轻去了,自然哀痛。”
她问:“老太太无事罢?”
贾瑚道:“老太太虽然悲痛,但有母亲和二婶在旁相劝,看着还撑得住。我已吩咐了人,等老太太回府,若有不妥,立时去请太医。”
温瑛道:“无事就好,老太太上了年岁,还是得万事小心。”
贾瑚一礼答应了。
温瑛又问了薛蟠几句话,命人把薛蟠领到长松院去,笑说:“这才半年,蟠儿就大变样了。”
贾瑚道:“他可没少吃苦,昨日还挨了太爷几尺。”
温瑛笑道:“罢了,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今日天气好,鸾儿,你领瑚儿往园子里逛逛去罢。瑚儿常来,还没逛过咱家园子呢。”
王熙鸾问:“还有半刻就是午时(上午十一点),中午……”
温瑛笑了几声,别有深意道:“中午你自己看着办。”
王熙鸾假做无事行了礼,和贾瑚道:“瑚大哥哥请。”
贾瑚也一揖,跟着王熙鸾出了门,因和丫头婆子们距离还没拉开,他只先问:“听得宝钗妹妹要留在京里了?”
王熙鸾先对贾瑚一笑,命白鹭去把临水的沁玉亭收拾出来,预备中午摆饭,才和贾瑚如此这般说了一回。
贾瑚道:“正巧老太太前儿提了,想给迎春妹妹请先生上学,宝钗妹妹既留在京里,不如过去和迎春妹妹一同读书,彼此也有个伴儿。”
王熙鸾问:“我和凤姐姐跟着元春姐姐在荣国府读书那几年,先生是国公爷从宫里请来的,老太太是仍准备从宫里请先生,还是?”
贾瑚低声道:“前些年罢了,如今从宫里出来的难保是谁的人,还是打听哪里有女先生。若没有合适的,薛宝钗贾迎春都还不大,请男先生来教几年也无妨。”
他更压低声音,说:“前几日贾元春回门,和老太太说觉得皇后似乎病了。这事你别忘了告诉岳母大人。”
王熙鸾细问了几句,道:“我今晚就告诉娘。”
贾瑚问:“我这几日猜测,这事是否便是让你一直不安的大事?”
“不是这个。”王熙鸾立时说。
听王熙鸾回答得这么干脆,贾瑚跟着就问:“你知道是什么事了?”
“还不确定……”王熙鸾看着贾瑚的眼睛,“但我知道和保龄侯长子长媳之死有关。”
她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对贾瑚详细描述了听得保龄侯府丧信后她的感觉。
“虽然原书里史湘云父母就是她尚在襁褓中便离世,但我总觉得这事有疑点。”王熙鸾道,“首先,保定离京中慢也就三四日的路程,保定虽是直隶巡抚驻地,史大奶奶娘家是直隶布政使,能请到直隶最好的大夫,但再好能比的过京中太医院的御医?他们夫妻双双病重,为什么不速回京中?”
“第二,史家人来报丧信,只说史大爷史大奶奶是因病离世,半句不提得了什么病,又是怎么病的,难道不奇怪?史大爷史大奶奶才二十三四,除了子嗣上有些不顺外,未听说过有什么旧症,是什么病让他们夫妻两人一个月之内就病重离世了?这里面定有古怪。”王熙鸾思路越来越清晰。
“还有什么?”贾瑚问,“其实这里的人十几岁二十几岁一病就去了的不少。保龄侯和夫人骤失长子,不想多提病因并不奇怪。”
“我知道这说明不了什么。但偏是才听到这消息,我就觉得不对,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王熙鸾声音笃定,“这个世界不是完全唯物的,贾宝玉的玉,给薛宝钗冷香丸方子的和尚道士,还有你我重活一回,我这些药,都没办法用常理解释。我相信我的感觉。”
不知不觉两人已行到花园内,贾瑚虚护着王熙鸾走到桥上,笑道:“我也相信你。”
王熙鸾回以一笑。
两人慢慢下了桥,走在游廊上,贾瑚问:“所以你觉得问题出在这两个人的病上?”
王熙鸾道:“我猜这两个人应是得了时疫。一种发病快,症状严重到不好挪动,死状也不甚雅观的时疫。”
“你确定吗?”贾瑚抓住王熙鸾的手。
王熙鸾勉强笑笑:“我不确定,但没有更好的解释了。如果不是时疫,只是寻常疾病,为什么我会从去年冬日不安到现在?”
贾瑚握紧王熙鸾的手,严肃道:“保定离京中只有三百余里,是直隶巡抚驻地,还是南北交通要地,若真如你所说,史家这两人是因时疫而死,这病传得慢还好说,若传得快,只怕京中已有人发作了。”
两人立在游廊中,都不自觉握紧对方。
“保龄侯府中必有从保定回来的人,老太太和贾琏今日去了保龄侯府……”王熙鸾声音发颤。
“你上次服药是什么时候?”她问贾瑚。
“就在前几日,你放心。”贾瑚松开王熙鸾的手,扶住她的肩膀,轻推着她往前走,“别叫人看出来。”
王熙鸾闭眼深呼吸两次,再睁眼时已换了一副笑颜。
“我今日就开始给家里人都服上解毒丸,我再给你些,你回去也小心行事。”王熙鸾看向他,着重嘱咐一句,“你别忘了你是重要的,别为了救别人让自己出什么差错。”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贾瑚满面严肃。
“我知道。”王熙鸾对他笑笑,“实话和你说,我已经想好给谁不给谁了。虽然知道怪不得我,但心里难免觉得对不起他们。”
“别这么想。”贾瑚道,“天下这么多人,难道每个人因这事死了,你都要怪自己?你没有义务去救所有人。”
王熙鸾道:“我知道。而且谁知道解毒的药对这病管用不管用?我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
贾瑚道:“也许我们都猜错了,不是时疫。”
王熙鸾笑道:“若真是这样就太好了。”
但世事不会因贾瑚和王熙鸾几句互相安慰的话就改变。
三日后,顺天府尹密奏太子,京郊和西市出现大批病因不明的患者死者,似是时疫。
户部也有巡官察觉有异,将所见禀报四皇子。
九门提督负责京城守卫,京中京郊死者增多,王子腾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三人得到消息后不久,直隶巡抚的急奏于当日午后快马入京。
是静观其变,还是立时将此事告知圣上?
太子和四皇子都在犹豫。
王子腾吩咐心腹几句,便在营中等太子和四皇子动静。
他要看看,四皇子到底有多少本事,值不值得他押上满门荣光。
“把这消息告诉孤的好四弟,这事本就该归户部管。”太子立在案前,负手笑道,“让四弟承孤一个人情。”
“不知四弟这回会怎么做?”太子笑得玩味。
四皇子府内,四皇子纤长的手指握住四皇子妃韩文月细腻如凝脂的手,眉头紧锁。
“父皇的脾气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不知何时就会发怒。”四皇子声音犹疑不定,“太子又特把这消息给我,我若只当不知这事,怕将来难逃一个失察之责。直接去回给父皇,若父皇正处盛怒,也不知我会有何下场,而且……怕就直接把太子得罪死了。”
韩文月将另一只手覆上四皇子手背,柔声道:“太子殿下此举,是想借此逼殿下站队了。若殿下去向太子殿下问计,不说得太子殿下相帮,至少不需再担忧太子殿下背后针对殿下。”
四皇子叹道:“但若如此,父皇那边更不好交代。”
韩文月垂眸,任四皇子思考了两刻钟,才轻声问:“若太子殿下没送来消息,殿下会怎么做?”
四皇子又思索一回,道:“时疫之事本就是户部职责所在,我既身在户部,自然要向父皇禀报此事,好早些得父皇降旨,天下百姓也能早日安心生活。”
韩文月笑道:“那殿下就去罢。”
“直接报给父皇,虽可能会得父皇迁怒,但若去问计太子殿下,便是让父皇不快两次,还会失了父皇信任。我知殿下是真心想做实事,在此耽误一刻,殿下心内就会多内疚一分。我不忍殿下将来因此事自责。就算将来有什么风浪,我和孩子们都会和殿下在一起的。”韩文月起身,笑扶四皇子站起来。
“来日若被太子殿下记恨,殿下只当是我出的主意,怪我就是了。”韩文月给四皇子抚平衣衫。
下一瞬,她就被四皇子轻轻抱在怀里。
“文月……”四皇子闭眼轻叹,“我怎么会怪你?”
“我和殿下是夫妻,既已和殿下同甘,也能替殿下……”
韩文月的话被四皇子堵在嘴里。
“我去了。”把爱妻吻得面带红晕,四皇子眼中多了几分轻松。
“和孩子们在家里等我。”他的手放在韩文月小腹上,“若我回来得晚,不用等我,记得照顾好自己。”
韩文月把四皇子送到仪门处,看四皇子身影远去,又过了许久,才搭着嬷嬷的手,缓步往府内回去。
四皇子快马到了宫门,翻身下马才要入宫,忽听见马蹄声从另一边响起。
是定安伯。
认出是谁,四皇子并没停下等他,而是即刻转身迈入宫门。
王子腾下马,把马鞭甩给从人,大步追上四皇子,行礼:“见过四殿下。”
“定安伯匆匆而来,是有要事要见父皇?”四皇子脚步丝毫没见慢。
王子腾道:“确实有桩大事要回禀,臣斗胆问一句,不知殿下是?”
“我与定安伯要说的当是同一件事。”四皇子道。
王子腾叹道:“也不知这时疫是从何处传来,怎么一夜之间京中多了这些病人。”
四皇子道:“事已至此,再后悔没早些发现也晚了。只能速去禀报父皇,请父皇下旨,才能早日平了时疫。”
王子腾拱手道:“殿下高义,臣佩服。”
四皇子道:“定安伯行事也着实让人钦佩。”
说完这几句,两人都不再说话,赶着往前走。
王子腾毕竟在军中二十余年,日日打熬身体不断,虽已四十有二,比四皇子大了将近二十岁,行得却比四皇子快。但顾着四皇子为君,他是臣,他看似要超过四皇子了,便把脚步放慢些。
终于到了太极殿前台阶,王子腾看四皇子已有些气喘,便说一声“得罪了”,抬着四皇子一只手臂借力给他,两个人一阵风似的走到台阶顶上。
踩到太极殿外石砖,王子腾松开四皇子的手,四皇子抹一把额上的汗,对王子腾略点头,两人行到殿外守着的太监身边,王子腾道:“劳烦通禀圣上,四殿下与臣有要事请见。”
那太监见了四皇子王子腾两个,面上表情虽然没便,眼里却多了些终于能解脱的意思。
王子腾和四皇子对视,两人都知道对方已看出来,只怕圣上已经发过一回火儿了。
他们进去是福是祸真不好说。
没过多久,那进去报信的太监就满面堆着笑出来,躬身请他们进去。
王子腾请四皇子在前,他落后半步跟着,行到圣上所在侧殿。
圣上命他两个起身,却并不问他们匆匆而来所为何事,只坐在椅上闭眼。
王子腾垂首侍立,看地面有些水迹未干,便知这地才被擦过。
圣上又不知砸了几杯几盏。
殿内一片寂静,四皇子记挂着时疫的事,忍不住开口:“父皇……”
圣上睁开眼睛,四皇子嘴里的话都被这一眼给看没了。
“你们为何站那么远?”圣上问。
王子腾等四皇子开口。
四皇子跪下,王子腾在他斜后方也跪下。
“父皇,京中似有时疫蔓延,儿臣是从宫外而来,怕身上不洁净,损伤父皇龙体,所以不敢靠近父皇。”四皇子叩首,“儿臣今日入宫正是为禀报此事。”
“定安伯,你呢?”圣上把目光从四皇子身上移开。
王子腾道:“臣也是因此事而来。”
“平身,赐座罢。”两人跪了约半刻,圣上才淡淡开口。
四皇子和王子腾分尊卑坐在两边,都是坐的离圣上最远的椅子。
王子腾余光看见圣上面色比他们刚入殿内时稍缓和了些,但还是阴沉得可怕。
“把这折子给老四和定安伯看看。”皇上递给曹太监一本折子。
曹太监将这奏折展开,先奉到四皇子面前,并不交到四皇子手上。见四皇子看完,他又捧到王子腾面前,仍不叫王子腾沾手。
“你们有什么想法?”圣上问。
现在四皇子和王子腾就坐在对面,两人同时看向圣上时,极隐蔽的换了个眼神。
圣上现在的怒气不是对他们的。
在来宫中路上,四皇子腹内已打好腹稿。他起身才要说话时,听一太监在屏风外道:“圣上,太子殿下求见,已在殿外了。”
四皇子便暂止住话,借往屏风处看去,又和王子腾用眼神交流一回。
“让他等着!”
圣上含怒的话,和他手掌重重拍在案上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这招走对了。
王子腾站起来躬身求圣上息怒,藏住心中得意。
明哲保身这么多年,这回终于把太子得罪狠了。
也不知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好是坏。
四皇子按住心中忐忑。
无论如何,他不能输。
“你怎么停了!接着说!”圣上的怒火蔓延到了四皇子身上。
“是。”四皇子心下发颤,旋即强让自己镇定下来,道,“马巡抚奏折中说,时疫已在保定各地蔓延,京中也已有不少病患,那当务之急,是先切断保定与京城之间民众流动,和发现时疫之地与其余各处道路,以重兵把守。宫中太医院与民间大夫联手治疗时疫,找出时疫解药。京城内外都应每日熏艾,最好禁止百姓随意出门走动,便要出门,也该用纱布包好口鼻。儿臣暂时只想到这么多。”
圣上从鼻子里出了声气儿,对四皇子的话不作评价,问王子腾:“定安伯有什么想法?”
王子腾道:“微臣觉得四皇子言之有理,只还有一句:这次时疫来势汹汹,不知因何而起。等时疫过去,当查清源头才是。”
“哦?”圣上问,“定安伯此话何意?是觉得这时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王子腾忙道:“微臣并无此意,只是想找清原因,以绝今后时疫可能。”
圣上也未对王子腾说的话作任何评价,只不辨喜怒问:“你们二人既已有了应对之法,这事朕就交给你们了?”
四皇子拜下叩首:“儿臣得父皇信重,身在户部,此事本便是户部职责,理应为父皇分忧!”
王子腾也行大礼道:“微臣听圣上吩咐。”
圣上命:“拟旨,京畿并保定等地时疫之事,由四皇子全权负责,九门提督,顺天府尹并太医院从旁协助,听四皇子调派,不得推诿拖延!即日起罢朝,诸臣若有要事急事,可单独入宫禀报,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宫!”
“多谢父皇信重!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四皇子恭敬叩首。
王子腾自然也表了一番忠心。
“退下办事去罢。”圣上挥手。
四皇子王子腾肃然退出殿外。
太子一直在殿外等着。虽然才是初夏,又是下午,天气并不炎热,他额头上却布满汗珠。
“臣弟(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四皇子王子腾齐齐对太子行礼。
“免礼。”太子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冷意,“四弟和定安伯倒有缘分,竟是一起来的。”
“臣弟也没想到会在宫门口碰到定安伯。”四皇子只当没听出太子殿下话中讥讽之意。
“四弟这么能干,谁知是真没想到还是假没想到。”太子冷笑。
王子腾只立在后面不做声。
四皇子微皱了眉:“臣弟不解皇兄这是何意。”
太子眼中冷意愈甚,待要再说,殿内曹太监出来,道:“太子殿下,圣上有请。”
面见圣上是最紧要的事,太子也只得咬牙把恨意咽下,与曹太监谦让着入了殿内,小心和曹太监打探圣上心情如何,才刚殿中都发生了什么。
曹太监笑眯眯的,对太子殿下恭敬到不能再恭敬,却一点儿口风也没透。
这个老狗贼!
太子心内更恨,但他已转过屏风来到圣上所在侧殿,只能带着满怀的不安行礼:“父皇。”
久久未听见圣上叫起的声音,太子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你还知道朕是谁!你是谁!”圣上的咆哮震得太子双耳发疼。
太子闭上俯首双眼,等着圣上把什么东西砸到他身上。
“往后要有劳定安伯了。”往宫外去的路上,四皇子对王子腾拱手。
王子腾慌忙把四皇子扶起,身子比四皇子躬得更低:“微臣万万担当不起。”
时疫,时疫,这回可真难了。
王子腾心思飞转,一瞬不停。
但也是立功的好时机。
佑儿,佩儿,仁儿……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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