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回来了?在哪儿呢?大爷回来了你哭什么!”
温瑛身后,杜云华跌跌撞撞跟过来,扶着门框勉强稳住心神,喝道:“说话!大爷回来了,人在哪儿?你们哭什么?”
王熙鸾也冲出来扶住杜云华,王熙凤抓住温瑛的胳膊,四人盯着那两个小厮结结巴巴哭道:“是大爷,和老爷身边的亲兵回来了,说……”
“说大爷受了重伤,让太太速派府里良医到三泉关,还说,还说……让太太大奶奶速到三泉关去看大爷!”
温瑛眼前一黑,只觉一股气涌上额头,冲得她险些站不住,耳朵里也嗡嗡作响。
已是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温瑛把大半身子靠在王熙凤身上,厉声命:“去把亲兵带来!”
“嫂子?嫂子!”耳朵里嗡嗡声过去,温瑛听见旁边王熙鸾的轻呼。
杜云华身子软软歪斜着,得亏王熙鸾在一旁撑着才没摔在地上,身后丫头们七手八脚的帮着把杜云华撑起,温瑛上前轻轻摇晃杜云华的肩膀:“老大媳妇?老大媳妇!云华!”
不管温瑛怎么唤,杜云华都双眼紧闭没有反应。温瑛看不是个法儿,直接上手掐杜云华的人中。
王熙鸾把杜云华交到丫头们手里,看院子里两个传话的小厮还在地上跪着,上前一步命:“太太说让你们把亲兵叫来,怎么还不动!是等着打板子不成!”
“白鹭!”
白鹭忙从后面答应一声。
“赶紧着人去良医所请大夫给嫂子诊治!再去把白管家叫来!”说完这一声,王熙鸾看小厮们白鹭都行动起来,便来至温瑛身边问,“娘,现在怎么办?”
温瑛手离开杜云华的人中,看杜云华悠悠转醒,先来不及回答王熙鸾,只问杜云华:“云华,你觉得怎么样?鸾丫头让人去请大夫了,你还能不能撑得住?”
杜云华眼前从模糊慢慢清晰,听见温瑛的声音想要说些什么,可才一张口,她眼泪就滚滚从眼中落下。
“太太……大爷,大爷他……”杜云华努力要镇定下来,可她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太太……”
温瑛面上看着好些,可心内悲痛不比杜云华少半分,看杜云华哭得这样,她也忍不住落泪:“我让他们去叫亲兵了,具体如何还是听亲兵说了才知道。好孩子,别怕,都有我呢……”
杜云华呜咽两声,再忍不住,扎挣着扑到温瑛怀里,哭道:“娘……”
王熙鸾咽下泪意,哽咽道:“娘,还是先把大嫂子扶到屋里,再把三哥和昀表哥也叫来。那小厮说爹让娘和嫂子过去,还让大夫都过去,想必大哥不过是伤得重了些。”
温瑛拍拍杜云华的背,道:“很是!”她看向丫头们:“听见姑娘说的没有?还不去请三爷和昀大爷!”
丫头们分作两拨,一拨往东边去请王仁温修昀,一拨搀扶温瑛等回屋内坐着。
温瑛亲把杜云华扶在椅上坐了,看杜云华唇上无半分血色,又命:“去催大夫速来!”
杜云华抓住温瑛的手:“娘,我没事,看大夫没得耽误功夫,还是听了亲兵们怎么说,咱们速往三泉关过去罢。”
温瑛道:“事急从权,左右良医所的几位大夫都熟,一会儿大夫来了也没什么避讳的,就这么给你诊了脉,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外头天这么冷,路上泥雪颠簸,你身上若有不好怎么过去?”
王熙鸾也道:“嫂子,冬日路不好走,这里离三泉关足有百十里路,坐马车至少要两个时辰,便是骑马快也要一个时辰。匆匆过去必定预备得不如平日出门舒服。若嫂子路上有个不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生是好?大哥还在三泉关等着,嫂子好好儿的过去罢。”
杜云华含泪答应,又和温瑛道:“娘,我会骑马,若我身子无事,请娘许我骑马过去。”
温瑛也撑不住了,歪身坐在一边,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王熙凤搂在怀里,道:“先问了亲兵路上如何再说。”
杜云华含泪点头,温瑛转头和王熙凤道:“凤丫头,若一会儿我和你嫂子都往三泉关去,家里就交给你和鸾……”
“我也去!”王熙鸾道,“家里交给凤姐姐,我也去!”
她一定得去!不管大哥受伤多重,只要大哥还有一口气,她就能把大哥的命吊住。十天不行就二十天,二十天不行就三十天!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三个月!
见温瑛似是要拒绝,王熙凤见机赶在她开口之前道:“伯娘放心,家里交给我,我保准管得一丝不乱等伯娘嫂子鸾儿回来。”
温瑛看一眼王熙凤,又看一眼王熙鸾,叹道:“好,鸾儿也去。”
紧紧闭上眼睛又睁开,温瑛道:“去把家里账册对牌拿来交给凤姑娘。立刻去准备出门,车马都备上!去看大夫怎么还没到!去催白老七,一刻钟内不到,他这大总管也不必当了!”
王熙鸾道:“等大夫给嫂子诊治过我就回去更衣。”
看王熙凤接过账册对牌,温瑛道:“你两个也先坐罢,这些日子有得累,这会子能省些力气就省些。凤儿,你在家里守着,若有人不服你管的,趁机作乱的,不必顾忌什么,重重的罚就是!我把白老七留给你使!”
王熙凤把账册对牌都抱在怀里,坐在椅上道:“我知道了。伯娘,既要把白管家留下,那路上还是让三哥护送为好。纵伯父和大哥亲兵在,路上还是有个可信的人才稳妥。”
她话音刚落,还没待温瑛思索毕,廊下就传来王仁的声音:“伯娘!”
王仁在先跨入屋门快步往前走,温修昀在门口看了杜云华王熙凤王熙鸾都在,欲要避讳,但想到现在事态紧急,便也进门。屋内恰是温瑛王熙凤坐在一边,杜云华王熙鸾坐在另一边,温修昀便离温瑛王熙凤一丈多远立定,眼神儿半分不看杜云华王熙鸾,行礼和温瑛道:“若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姑母只管吩咐。”
温瑛道:“你们大哥应在三泉关受了重伤,一会儿我和你们嫂子还有鸾儿往三泉关去,仁儿,这家里我交给凤丫头了,把白管家给她留下,你和我们一起过去。昀儿,你也留下……替我好好照顾凤丫头,我也安心些。”
温修昀想想,明白温瑛未说出口的话,又是一礼,道:“姑母安心,我一切都听凤妹妹的。”并和王熙凤道:“若凤妹妹有何事要差遣,只管使人传唤。”
王熙凤起身对温修昀一礼,柔声道:“多谢昀表哥。”
温修昀抬头见王熙凤眼圈儿还红着,面上泪痕尤在,垂首敛目盈盈行礼,比从前见的几次都显可怜可爱,忙侧身避过,道:“妹妹不必客气。”
恰是这里商议完了,外头亲兵大夫白管家先后而至。温瑛命王仁温修昀先把大夫请进来候着,和亲兵道:“快说,三泉关现下是什么情况!”
总督府共三百亲兵,王子腾带了一百到三泉关,并带去一个正七品副典军俞轮。现在院中便是俞副典军带着一个总督府亲兵并两个王佑在军中的亲兵,四人皆在院中半跪抱拳垂首。
俞副典军回道:“昨晚总督大人率边关将士大败敌军,正要清点战场分两路追击敌众,蛮子藏在暗处的人用强弩放了冷箭想要刺杀总督大人,王千户……大爷舍身替大人挡了冷箭,身受重伤。”
杜云华又觉一阵晕眩,王熙鸾忙起来撑着她。
得知三泉关大胜,可屋内并无一人面上有笑意。
温瑛冷笑:“好,好,好!大人身边那么多护卫,竟要大爷去挡箭,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她命:“接着说!”
俞副典军把头压得更低:“现下边军分两路去追击敌军,大人在三泉关镇守,大爷伤得极重,关内大夫……关内大夫救治……大人请夫人速带府上大夫到三泉关去,并有几样药材也请夫人开库带过去。”
温瑛扶着丫头的手缓缓起身,问:“从承德到三泉关的路好不好走?当骑马还是坐车?路上可有危险?大人派了你们多少人来?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爷怎没派二爷回来?”
俞副典军头差不多要垂到地面,道:“路上都平安,请夫人放心。骑马坐车都方便。大人命我和大爷身边共八十人来接夫人和大奶奶,大人还说府上还有二百亲兵,夫人尽可带去。二爷……二爷前两日也受了小伤,倒是不重,正在三泉关养伤,军中大夫说不好骑马坐车颠簸。”
温瑛问:“二爷伤的是哪儿?!怎么一次不说清楚!”
俞副典军忙道:“是肩膀上伤了些,伤得不重,养上一两个月便能好全了。”
“真是好个伤得不重。”温瑛嗤笑,上前几步道,“我知道了,你们先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就出发。把药方子给我。去和牛典军再点二十个人一同过去。”
俞副典军忙从怀中拿出叠成一小团的一页纸,白管家从他手上接过送到门口,王仁再到门口从白管家手里拿过来,展开快步递到温瑛面前。
温瑛就在王仁手上看过一遍,道:“对牌。”
王熙凤忙把一副对牌给王仁。
温瑛道:“给白管家,速去开库房照着单子拿药。让俞副典军领人去预备出发。”
王仁再快步走到门口吩咐白管家,又到院中扶俞副典军起来,和他说了温瑛的话。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俞副典军却出了一额头的冷汗。他站起来小心往屋内看了一眼,见温夫人再无吩咐,方对王仁抱拳一礼,朝下剩的三个人一招手,四人速往外去。
温瑛长长出了一口气,和早候在屋内的总督府良医所文良医道:“还请替大奶奶诊个平安脉,若无事,请文良医也速回去收拾,和我们一起到三泉关去。”
文良医年四十有余,已在承德总督府任良医所正八品良医八·九载,风浪算见过些,他在旁听了一会儿,已明白是出了什么事儿,听温瑛的话,便忙从学徒手上拿过药箱,从里拿出脉枕等物,和杜云华道:“烦奶奶伸出手来,得罪了。”
杜云华抿嘴把手放在脉枕上,丫头忙给她手腕上盖上帕子。文良医坐在小杌子上,低头并不敢看杜云华容貌,专心诊过一回脉,口中忽“咦”了一声。
温瑛忙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文良医拱手道:“一只手怕不准,还烦奶奶伸出另一只手来,容在下再诊一次。”
温瑛点头,杜云华便伸出另一只手,也放在脉枕上,让文良医细细诊了小半刻钟。
王佑王佩都在三泉关伤着,温瑛心急如焚,却并没催促文良医。
看文良医终于松开杜云华的手腕,温瑛忙问:“不知媳妇究竟是怎么了?”
文良医先是嘴角噙笑,后满面是笑起身,拱手道:“恭喜夫人,恭喜大奶奶,大奶奶这是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余了。”
“果真有了?”温瑛还没缓过神,口中已问出声。
文良医虽笑着,话音却严肃:“千真万确是有了。只不过这一胎怀得略有些不稳,幸好奶奶素来身子强健,才能到今日都没出事儿。待在下写个方子,奶奶照着日子喝了安胎,养上两三个月,应能保得无虞了。胎气稳固前,奶奶可万万莫要心神大动,也莫要劳累奔波,否则便有胎气不保之虞。”
温瑛道:“快拿纸笔!”又和杜云华道:“今儿你不能去了,安心在家里养着,好生养胎,等我带佑儿回来!”
丫头们各自行动,拿纸笔的拿纸笔,给杜云华倒茶的倒茶,还有给文良医拿诊金谢银的。
杜云华呆呆的抚着小腹,一句话也不言语,似是还没回神。
“云……”顾着文良医还在,温瑛把杜云华名字咽下,唤道,“媳妇,媳妇?老大媳妇?”
杜云华抬头,两行泪夺眶而出:“娘,我……大爷他……”
王熙鸾来至杜云华身边,狠心道:“嫂子,文良医都说了让嫂子万万不能伤神,也不能劳累。往三泉关去足有百里,不管坐车骑马都难免颠簸。嫂子,若大哥好了,我和娘必把大哥带回来。若大哥真有个意外,嫂子腹中孩子可就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了!”
不管用什么法儿,先让大嫂子安心养胎,左右只要她去了,就不会让嫂子做寡妇,也不会让大哥大嫂的孩子生下来就没爹!
“鸾儿!”温瑛轻斥,“你也知道你嫂子受不得刺激,说话怎不注意些!”
王熙鸾道:“娘,嫂子不是那等脆弱的人。为了大哥和孩子,嫂子会撑住的。”
杜云华闭眼,泪水疯狂从面上划过。
她只放纵自己哭了一瞬,便睁眼收泪,扶着王熙鸾的手起身道:“妹妹说得对,娘放心过去,我好生在家里养胎,等娘和妹妹带大爷回来!”
温瑛轻轻把她揽在怀里,道:“好,不愧是我王家的人!”
王熙凤也上前,道:“伯娘安心,今日我就搬到嫂子屋里,和嫂子同吃同睡,定把嫂子好好交到伯娘手里。”
这时文良医也在西侧间案上写完了方子,忙着出来递到王仁手上,道:“还请大奶奶照着这个方子一日三顿的喝,外还有些孕期该注意的,在下都写在上头了。”
温瑛把杜云华扶着坐下,就在王仁手中看了一看药方子,道:“立刻去煎药!告诉管娘子,大奶奶有了身孕,让她精心伺候。凤丫头,我可把这府上和你嫂子都交给你和昀儿了。”
温修昀在后面远远道:“如若有事,嫂子和妹妹请万万莫要客气,只管使唤我就是了。”
和王佑成亲两年,杜云华终于有孕,对王家来说本是添丁进口大喜的事,又还有两日就是大年三十除夕,但王家上下谁也没心思庆贺。
见府内各项事已了,温瑛便命王仁王熙鸾各自回屋更衣准备出门,让王熙凤杜云华先回院子,命文良医从良医所再带两个人一同去三泉关,时间紧迫便不坐车,骑马过去,温瑛又从平素服侍的丫头婆子里挑出几个会骑马的先一同去,让心腹丫头都收拾了坐车随后跟着。
内中只有温修昀是现无甚事的,但他见诸人都在忙碌,不肯独自清闲,便跟在白管家后边帮着安排温瑛等出门的事,备马开库拿药材等。
不到半个时辰,诸事齐备。温瑛王熙鸾王仁在一百亲兵护卫下翻身上马,出了城门直奔三泉关。
温瑛等走后,总督府并没冷清下来。温瑛正院和王熙鸾王仁院中皆有许多丫头小厮忙着打包他们日常使用之物,预备随后送去,王熙凤院中丫头婆子们也忙着收拾王熙凤的铺盖东西,送到杜云华院子里。
王佑和杜云华的院子分前后两进,前后都是三间正房东西厢房。杜云华正房在后院,正房三间平日起居,东厢房是杜云华书房,西厢房暂还空着。
三间正房中西边是杜云华卧房,因是冬日,临窗大炕上盖得暖阁儿,炕上几个炕柜,炕下除妆台柜子等家什外,临北墙放得黑漆雕花嵌贝千工拔步床,床前放着熏笼,是杜云华平日睡觉之所。
王熙凤已看着杜云华喝过安胎药,见丫头们把她的被褥拿来,问杜云华:“嫂子若方便,我晚上就睡在炕上暖阁儿里?”
杜云华手一直放在小腹上,闻言道:“妹妹若不弃嫌,不如和我一起睡。”
王熙凤笑道:“我也想和嫂子一起睡,可我怕夜里睡得不老实,压着嫂子。我睡炕上便是了。”
杜云华叹道:“委屈妹妹了。”
王熙凤下地走到杜云华身边,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又冻不着我累不着我,一样的睡觉。说不定跟着嫂子我还能多吃些管娘子做的汤羹。不如每回我都让管娘子一次做两份儿得了。”
杜云华淡淡笑道:“也好,正好我看妹妹也该补补的。回来快两个月了,总觉得妹妹脸上身上的肉还是没养回来。”
春涧在一旁凑趣:“管娘子给大奶奶做的都是孕妇补身的汤羹吃食,姑娘若吃又补不着!”
王熙凤嗔道:“姐姐若无事,就回院子帮着收拾去!在这儿嚼什么舌头。”
她又和杜云华道:“既要守着嫂子安胎,平日理事倒不好让她们来这儿,白扰了嫂子的清净。不知嫂子这里是哪处房子方便,我让人收拾出来?”
杜云华想想道:“妹妹先在东厢房罢。东厢房我还算常去,有些人气儿,这院子别的屋子虽也有人打扫,却难免冷清了。西厢房若要用,且得放几天火盆驱驱寒气。”
王熙凤便起身走到堂屋门口,掀帘子望向东厢房,估算一回距离,回卧房在熏笼处烤火,隔着距离和杜云华道:“那我让她们回事的时候都悄声着些。”
这里姑嫂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把事儿议定,外头便有人报:“昀大爷来了。”
王熙凤忙道:“请昀大爷到东厢房。”又和杜云华对个眼神,便到堂屋披了斗篷出门。
温修昀是初次到杜云华院中,知这是家中长嫂内院,便比在正院时更注意守礼到十分,头也不敢抬进了东厢房,在椅子上坐了,接茶后端坐位上。
丫头们打帘子,王熙凤披一领月白斗篷进来。
温修昀忙放下茶起身,弯腰作揖:“凤妹妹。”
王熙凤行至温修昀对面,隔着半丈回礼:“昀表哥。”
温修昀慢慢放下手略抬头,余光瞥见王熙凤耳上珍珠在地面上晃出光晕,忙低头不敢再看。
两人分主宾坐了,王熙凤接过茶放在一边,问:“昀表哥此时过来,是伯娘和三哥妹妹都走了?”
温修昀低头道:“是,我送走姑母便立时来告诉妹妹和嫂子知道。”
王熙凤道:“辛苦昀表哥了。昀表哥,如今家里出了大事,请恕我无礼,我还有一事相求。”
温修昀忙道:“凤妹妹请讲。”
他略抬起头,正看到王熙凤红润的嘴唇勾起,忙又垂下眼帘。
王熙凤微微一笑,道:“如今还不知边关是否全然安稳,又临近年关,伯母离府,总督府上下内外难免人心浮动。现下家中只有表哥一位男子,我想请表哥每日早晚带着白管家和家下人巡查总督府内外大小各门,以保无虞。”
说着,王熙凤起身对温修昀福身行礼:“难免要耽误昀表哥读书了。”
温修昀也忙站起,道:“凤妹妹,我已在姑母和仁兄弟跟前保证万事都听妹妹的,必会照顾好妹妹。府内除我外只有嫂子和妹妹两位女眷,守紧门户是大事,也是我分内之事。我也有一句话,请妹妹答应。”
王熙凤道:“昀表哥请说。”
温修昀便道:“还望妹妹往后若有事万万不要如此客气了,实在令我心下难安。”
王熙凤看温修昀穿一身绒蓝长袍,身姿挺拔立在地下,侧身对她作揖,垂首敛目十分守礼,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不禁想起那日王熙鸾和她胡说的那些话,忽觉面上有些做烧。
她神色不动,脚却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道:“好,那我再不和昀表哥这样客气。”
温修昀眼中看到王熙凤退后,耳中却听得她柔声答应了再不客气,一时不知王熙凤这是对他亲近还是疏远。
他稳住心神,道:“若妹妹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王熙凤缓步上前,道:“我送表哥。”
两人照旧隔着半丈远到得门口,丫头们打帘子,王熙凤请温修昀先出门,温修昀迈出门槛,侧身等王熙凤。
两人在门口再互相一礼,王熙凤命丫头们好生把温修昀送出去,她目送温修昀走到角门,才转身往正屋回去。
正屋卧房内,赵嬷嬷正在杜云华床前掰着手指算:“大爷上次回来是十月十六,算算正是两个多月。”
杜云华看着小腹,满眼温柔:“应就是大爷上次回来有的这个孩子。”
“嬷嬷叹什么?”听见赵嬷嬷叹气,杜云华问。
赵嬷嬷忙收敛心绪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奶奶上回月事还来了。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不算奇怪。”
杜云华轻叹道:“若早知道这孩子来了,我必会更精心的,说不定今儿就能一起去看大爷了。”
赵嬷嬷嘴上应和着,心里却在想奶奶这胎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要么早些来,要么干脆别来。这时候来了,若大爷能平安活着自然是千好万好,就怕大爷伤势严重救不活。若没这个孩子,大爷没了,奶奶还好守了夫孝再嫁,偏有了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奶奶怎好改嫁?
王家是会供着奶奶吃穿一辈子,可寡妇是那么好当?奶奶正年轻着,就连鲜亮衣裳首饰都不能穿戴了。王家二爷三爷也再有二三年都要娶亲,到了那时人家小两口儿亲亲密密,奶奶独身一个,见了岂不伤神?
就是孩子从小儿没了爹,也……
知奶奶必不爱听这些,赵嬷嬷一个字都不吐,嘴上道:“两年多都没孩子,这时候有了,可见奶奶和大爷的缘分才要到。奶奶就安心养着身子,等太太带大爷回来罢。”
老天保佑奶奶这一胎千万是个哥儿才好!这样就算大爷真走了,奶奶也不至于没个依靠。过继来的孩子怎比得上亲生?姑娘再贴心,终究要到别人家去,几个月回来一次就算多的。菩萨保佑,万万别让奶奶落到无依无靠的地步!
*
三泉关一处议事厅内,王子腾坐在厅堂听来来往往的将士回话,若不看他凹下去的眼眶和蜡黄的面色,真似神色自若,指挥自如。
他是军中出身,大大小小的仗打过不少。大胜之后如何往京中报信,如何打扫战场追击敌军,如何收拾局面安置死伤等都是心中烂熟的事。
又打发走一个指挥使,王子腾自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见已是未正(下午两点),心内算道是卯正三刻(上午六点四十五)派人往承德报信,若快,再有不到半个时辰瑛儿和媳妇就该到了。
佑儿……
见那指挥使走后无人来回话,王子腾把怀表揣回怀中,起身往后走,才走到一半,正撞见王佩。
王佩也面色憔悴不堪,眼中却迸出喜意:“爹!大哥醒了!”
“佑儿醒了?”王子腾几步冲到屋内,“佑儿!”
“爹……”王佑干裂的嘴唇发出气音,“若我不行了,就让云华……媳妇……改嫁罢。”
作者有话要说: 来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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