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历练(1 / 1)

和赵真真挽着手说说笑笑回到三间厅前,王熙鸾撒开赵真真的手,笑道:“可惜我过两日就要走了,不然真想再请真真姐来玩儿一日。”

赵真真一路行来,是一只手挽着王熙鸾,一只手拉着邱淑然。她看王熙鸾眼睛还是亮盈盈的,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禁不住用才刚挽着王熙鸾的手去拨她额前宝石珍珠,笑道:“妹妹什么时候走?若还有几天,我请妹妹到我家玩儿。”

虽然才认识一日,真说起话来还不过半个时辰,说的又大半都是她和贾瑚的事,但王熙鸾是真喜欢赵真真了。这女孩子心胸豪阔舒朗,言谈举止大方,又明白是非,待朋友真心——朋友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她不抱怨不疏远,而是想办法让朋友迷途知返,又对朋友“得罪”的人示好,对外还帮着朋友遮掩。

邱淑然在席上那一句虽然不算为难,但整件事都是因这句话而起,细想想总有些不对劲。赵真真这回拉着她和邱淑然一起亲亲热热走回来,正是表明她们三个心无芥蒂的意思,是帮邱淑然善后。

宁和一个聪明人相交,不和十个糊涂人说话,王熙鸾真心想和赵真真相交,也不说虚言,心内算一算道:“定了是三月十六就上路,今儿是三月十二,真真姐要请我,大约就是这几日了。”

赵真真道:“十六日出门,十五日定要在家里的,今儿妹妹和贾夫人是主家,也劳累了,明儿总得歇上一日。若妹妹方便,不如就十四日如何?妹妹的行李车马都打点好了没有?”

王熙鸾笑道:“都差不多了,那我可就和太太说十四那天往真真姐姐家里去。真真姐姐别忘了多弄些好吃的招待我!”

赵真真笑道:“那是自然!”她转头问:“淑然,后日你也来罢?咱们三个在一处还更热闹!”

邱淑然绷着表情勉强一笑:“好,那日我也去。”

赵真真看她这样,心里一叹,想想试探和王熙鸾道:“鸾妹妹,今日听了几回贾监生送你刀,真叫我好奇。不知后日你方便不方便带上?我和淑然妹妹长了十来岁,都还没见过女子武刀呢,也叫我们开开眼。”

王熙鸾笑道:“好,只是我武艺不过平平,两位姐姐到时候别笑话我。”

三人再说一两句,便各自回长辈身边,王熙鸾悄声和贾敏说了才刚的事,又问十四日往赵家去的事。

贾敏笑道:“去罢,如今我也起来了,正该你松快几日。真真是好孩子,我就觉得你们该说得来的。淑然也是好孩子,只不过钻了牛角尖儿,你和真真想法子让她明白,对你们都是好事。倒是没想到瑚儿还有这份本事。鸾儿,你打算怎么罚他?”

王熙鸾抿嘴笑道:“太太别问,我自有道理。”

贾敏看王熙鸾眼里光芒狡黠,自己心里想过一回,觉得有意思,也不再问。

而另一边,邱巡抚李夫人是提着心,一直余光看三个小姑娘在那边亭子里说笑。见邱淑然赵真真和王熙鸾一起回来,赵真真王熙鸾说说笑笑,邱淑然拉着赵真真的手不说话,李夫人心内越发叹气。

等邱淑然悄悄坐回她身边,李夫人看她低眉耷拉眼睛的样儿,悄声斥道:“精神些!你就有什么不高兴,回家再摆脸子!长这么大了,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邱淑然立时挺直脊背放亮双眼,面上挂了得体的笑。

李夫人方暂觉满意,心想孙女虽然任性,到底大面儿上还懂得道理。但见邱淑然一只手不自觉总在摸另一只手的手腕,李夫人便问:“这又是怎么了?”

“真真姐捏我。”邱淑然话里带着委屈。

李夫人想拉开她的袖子看看,又没动手,只道:“活该!我看是真真捏得轻了!”

戏台上才刚吴夫人点的一出戏已唱完,应提督夫人管氏果真起身告辞。贾敏并不多留,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跟着便是霍按察使夫人陈氏也说要告辞。

管夫人是自己来,陈夫人是和霍按察使一起来的。贾敏只当半个时辰前陈夫人和她与吴夫人的交锋没发生过,仍是客客气气笑着,先命人去老爷们吃酒的地方请霍大人,再领着王熙鸾把陈夫人送到花园门处,吩咐身边丫头好生送到中路二门。

听完贾敏说送别,陈夫人不忙着走,而是打量了一瞬贾敏和王熙鸾,道:“贾夫人有福气,得了好女儿和好女婿,倒是我枉作小人了。”

贾敏笑笑:“我知道陈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

陈夫人轻哼一声,道:“我那都是说的心里话,你给我找什么借口?留步罢,我走了。”

看陈夫人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万分端庄的往前走,王熙鸾不禁悄声道:“太太,陈夫人还真有性格。”

贾敏叹了一声,并不说话,领着王熙鸾继续回席上招待还在席的客。

却说陈夫人行到二门处,霍按察使还没出来。她便不先往大门去坐车,而是就立在二门处等。

不到半刻,林如海和霍按察使互相谦让着来了。

见陈夫人也在,林如海便不上前,和霍按察使拱手笑道:“霍兄和嫂夫人慢走,我便不送了。”

霍按察使挺着个肚子,手忙松开花白的胡须把林如海扶起来,也回了一礼,笑道:“林贤弟快回去罢,恕我今儿失陪,早走一时。”

说完,霍按察使匆匆转身,喘气小跑到陈夫人面前,饱满的面庞一颤一颤,笑道:“夫人,那咱们回去罢?”

陈夫人看他一眼,微微福身道:“老爷先请。”

霍按察使笑呵呵道:“夫人也请,夫人也请。”

最后,霍按察使和陈夫人夫妻两个终究还是并排走到大门。霍按察使先看陈夫人上车坐稳,方被两个小厮扶着,略费劲的爬上马车。

陈夫人等马车被霍按察使震出的晃动停下,方问:“老爷今儿吃了多少?喝了多少?”

霍按察使忙回话:“没吃多少肉!大多都是吃的菜!酒也只喝了……呃……不到一壶黄酒……”

陈夫人皱眉张口就要训他,但看见霍按察使讨饶的笑,只得无奈道:“罢了,今儿是林家的大喜事,老爷多喝两口,我就不说老爷了。”

霍按察使抚须眯眼:“多谢夫人。”

马车粼粼,陈夫人略掀车帘看看窗外,和身后霍按察使道:“我今儿给你惹祸了。”

没待霍按察使有什么反应,陈夫人继续说道:“贾夫人新认的干女儿王姑娘不会作诗,我拿贾监生刺了她们母女两句,后来吴夫人递话,贾夫人接话,可是说了好一会儿贾监生对王姑娘如何如何上心,刺我说我瞎操心。我又把她得罪了,官场上林大人若要难为老爷什么,老爷怪我就行了。”

霍按察使无奈道:“夫人说这话做什么!我何曾怪过你来?”

陈夫人放下帘子坐正,平视前方道:“老爷心宽,又顾全大局,不在乎林大人连升三级从知府直接到了布政使。本来老爷有六七分可能调动,林大人一上来,一下就成一二分了。我只恨我没有贾夫人那样的好娘家,好父亲,不能让圣上时时记着罢了。”

霍按察使连声叹道:“夫人,你我夫妻三十余年,从我微末之时到如今,都是夫人在我身旁,我才能支撑过来。夫人从前没嫌过我低微,如今我也不会觉得夫人……”

陈夫人打断她的丈夫:“老爷,我就是心里不服,凭什么?”

车内安静半晌,霍按察使叹道:“其实林大人高升,也是因朝中争斗牵连,京中的龙子皇孙们想拿他做筏子罢了。林大人也不容易,骤然高升,多少人盯着他,这两年多他就没个能歇的时候。”

陈夫人声音冷肃:“林大人好歹得了官职,老爷呢?”

“老爷为官二三十年,兢兢业业,在各地都颇有政绩,一个正三品布政使之位早就该得了。偏你我出身寒微,比不得人家满朝助力,所以跌跌撞撞才走到如今。一生为官,不说封侯拜相,临了就卡在正三品外任上,老爷能甘心?哼,你惯是‘知足常乐’的,我是小人,心窄,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老爷嫌我惹事,我也不去和贾夫人求和!”

霍按察使就静静等着老妻发完火儿,方抚须笑道:“夫人宽宏大量,不强压我和林大人打起来,我就一日三次在心内拜谢佛祖了,怎么敢弃嫌夫人?”

*

红日昏昏,山东巡抚衙门后院正房内,李夫人端坐榻上,看着地下跪着的孙女,夕阳映在孙女身上,把孙女发间戴的碧玉金凤染上一层金红。

也映得穿一身碧色衣裳,低头不言不语的孙女更加可怜了。

李夫人端着茶杯,就这么看着邱淑然,足足半个时辰没说话,直等到夕阳沉落,明月升起。

邱淑然长到十三岁,被祖父祖母爹娘娇宠长大,这是头一次被罚跪,还是被罚这么久。纵然身下有拜垫,她也跪得膝上疼痛,腰腿也酸痛,险险才能撑住。可她硬是咬紧牙关,双手抓紧罗裙,一声也不肯哼。

看邱淑然额上不断沁出冷汗,再看已经足有半个多时辰,李夫人终究是叹得一声,道:“扶大姐儿起来罢。”

话音未落,已有五六个丫头动了,七手八脚把邱淑然扶起来搀到榻上。李夫人心腹嬷嬷道:“太太,要不要请个太医来?”

李夫人亲自下榻,掀开邱淑然的裙子看了一眼,又捏捏她两边膝盖,道:“不必,拿膏药来抹上,明儿歇上一日就好了,都不耽误后日出门。娇养得细皮嫩肉,看着吓人罢了。”

邱淑然瘪了嘴,眼泪从眼中大颗大颗掉出来,还是一声儿不肯吭。

命婆子们把邱淑然搀去她自己房内,李夫人靠在榻上闭目思索。心腹嬷嬷试探着笑问:“太太不担心姐儿?不去看看?”

“看什么看!过去看,难道要我说是我罚她罚错了?”李夫人睁眼,怒拍身旁坐褥。

心腹嬷嬷笑道:“太太一向最疼大姐儿,不去看看,心里也放心不下呀。”

李夫人冷哼道:“我今儿还就要放下!不叫她吃个教训,她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错得多大多离谱!明儿就去找靠得住的教养嬷嬷来,我必要把她这性子掰回来才行!又倔又傻,往后出阁到了人家家里,婆母丈夫能惯着她这样儿?”

心腹嬷嬷笑:“咱们大姐儿是在太太面前才这样,放到外头谁人不夸呢?大姐儿是知道太太不会真心怪她,所以才在太太面前这样的。太太,天不早了,要不我给您传饭?”

李夫人皱眉道:“我没胃口,不想吃。”

心腹嬷嬷笑劝:“太太便没胃口,也略吃两口罢。这府上还指着太太呢。再说太太不吃,大姐儿也不敢吃的。”

“去去去!”李夫人不耐烦道,“大姐儿大姐儿,我看你也别在我身边服侍了,快找你大姐儿去罢!”

心腹嬷嬷笑了几声,行礼出了门,先问前头老爷睡得怎么样,若醒了及时告诉太太,又命赶紧捡几样太太素日爱吃的精致小菜细粥点心拿来,然后亲带了人去厨房拿大姐儿的饭,往大姐儿房中过去。

她到的时候,邱淑然已把丫头们都撵出去,正独个躺在床上闷闷的哭。

听得人报“齐嬷嬷来了”,邱淑然慌乱擦泪,又要起身,怎奈她腿上膝盖上还疼着,不禁“哎呦”一声,倒在枕上。

齐嬷嬷听得屋内动静,使眼色命丫头们先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她自己进了邱淑然卧房门,笑道:“姐儿做什么呢?嬷嬷来看你了。”

邱淑然缩在床边,拿帕子捂脸,不说话。

齐嬷嬷看了邱淑然这样,一歪身坐在她身边,笑问:“太太罚了姐儿,姐儿心里埋怨太太?”

邱淑然把面上泪痕抹尽,抽噎道:“祖母罚得有理。”

齐嬷嬷再凑近些,抽出帕子替邱淑然抹干眼角泪珠,柔声道:“说来今儿我没跟出门,还不知道太太为甚这么生姐儿的气。姐儿告诉嬷嬷,嬷嬷替姐儿去劝太太。”

邱淑然抿嘴,偏头道:“嬷嬷骗人,嬷嬷定然早都知道了。祖母不来看我,祖母还在生气吗?”

齐嬷嬷笑了,道:“姐儿别担心太太,太太一贯是最疼姐儿。其实太太今儿罚姐儿,是为了姐儿好,不来看姐儿,也是怕见了姐儿心软罢了。”

“两年前知道贾监生定亲,太太和老爷虽然遗憾,但都觉得没成便没成,左右没对外露过意思,姐儿年纪又还小,再给姐儿找就是了。谁都没想到姐儿竟把贾监生放在心里。姐儿,贾监生是好,可天下又不是没有好男子了。咱们姐儿这样人品,什么样好男子找不到?何必念念不忘定了亲的人。再说今儿姐儿确实做得不对,女儿家名声最要紧,风言风语又最是伤人。姐儿还没定亲,便是定了亲,传出姐儿一个未婚的大姑娘惦记人家夫婿的事儿,不但不好听,连邱家的脸都……哎,族里规矩大,到了那时候,就算太太再疼姐儿,怕也保不住姐儿了。再有若姐儿未来夫婿知道了这回的事,心里能没有疙瘩?太太是担心姐儿才如此呀!”

邱淑然喃喃道:“我知道祖母是为了我好……”

“那姐儿还犟?今儿还……”齐嬷嬷叹道。

邱淑然低头不言语。

齐嬷嬷轻轻抚了几下邱淑然的肩膀,起身出门命丫头把小炕桌抬到邱淑然卧房临窗炕上,再让丫头们把邱淑然扶在炕上,她则坐在另一边,往邱淑然面前碟子放了一筷子鸡丝。

“吃罢,姐儿。”齐嬷嬷叹道,“吃完了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好让太□□心。不是还说约好了后儿往赵家去?不吃东西,把身子饿坏了,那就去不成赵家了。太太和我都舍不得狠教训姐儿,只能外面请嬷嬷。等嬷嬷到了咱们家,姐儿就要忙喽。”

邱淑然端起碗,把鸡丝夹到碗上略顿了下,一张口吃了下去。

养了一日半,邱淑然膝盖上的红肿果真全消了,李夫人终究亲自看过一回,见真无事,方给邱淑然挑了一身衣裙首饰,道:“今儿是去赵家,也不是在自家,你万万记得谨言慎行,别再弄出什么事儿。若真有,出阁之前你也不必再出门了。”

邱淑然轻轻应下,穿戴了李夫人给她挑的衣衫钗环坐上马车往赵府去。

巡抚衙门离赵府比林府离赵府近。邱淑然又起得早,她到赵府的时候,王熙鸾还未到。

赵真真仍是穿了一身红,等在她娘吴夫人房内,行动说话间顾盼神飞。邱淑然虽然先到,但她要在吴夫人处一同等王熙鸾,并不好和赵真真说私密话。

赵学政在山东任职二三年,和邱巡抚家关系一向不错。赵家邱淑然常来,和吴夫人也相熟,从前也常掰着吴夫人的脖子撒娇,并拉着赵真真嫂子说笑。

但因那日在林府的事,邱淑然心里自愧,在吴夫人和赵二奶奶面前便不比往常放得开。

吴夫人知道底里却只做不知,给邱淑然留足面子,和平常一样说笑几句,问候过李夫人。等王熙鸾也到了,她把王熙鸾也拉在身边夸过一回,问一回贾夫人,便命她们小姑娘自去玩儿,她则教导幼子媳妇管家。

一手挽着王熙鸾,一手拉着邱淑然,赵真真领着两个妹妹走在廊下,命丫头婆子们都远远跟着不许近前,笑和王熙鸾道:“鸾妹妹,今儿我要好好谢你,也要替淑然谢你。”

王熙鸾装傻:“真真姐请我来玩儿,我才该谢真真姐才对,怎么真真姐反要谢我了?”

赵真真止了步,看着王熙鸾认真道:“鸾妹妹心里明白,我不多说。只说前儿在贵府上,若不是鸾妹妹愿意,我纵怎么拽怎么说,妹妹也不会与我和淑然一同回去的。”

王熙鸾继续装傻:“姐姐们来看我画,我都画完了,自然是要一起回去的。再说我是主,哪儿有客来了,我却放着客先走,自己随后再走的理?”

赵真真没了办法,只好道:“左右鸾妹妹的情分我记着,淑然也会记着的。”

赵学政府上和林府差不多大,也是前后五进东西跨院,只有赵府花园在西边后院,比林府花园小些,但一眼看去,山石树木,石桥溪水也颇有意趣。

吴夫人亲生有一儿一女,赵真真是幼女。长子于前科考中进士,被外派为县令,吴夫人命长子媳妇随夫就任,不必在她和赵学政面前立规矩。外赵学政姬妾有庶出一儿一女,庶女早已出阁,庶子年还未满弱冠,身上只有秀才功名,因今岁秋闱,明岁是大比之年,正发奋苦读。庶子媳妇也才过门没满一年,正是步步小心的时候,因自家夫婿是庶出,更格外要在嫡母跟前孝顺。

赵学政政事繁忙,吴夫人忙着家事,赵二爷埋头苦读,赵二奶奶小心在婆婆跟前伺候,满府里只有赵真真一个娇娇女。赵府的花园经常一整日都是赵真真一个人的。

赵真真外是名门淑女,行动说话半点儿叫人挑不出错,但在自家便随意不少。一个上午,她领着邱淑然王熙鸾两个掰树摘花水边摸鱼,就差上房揭瓦,弄得裙角衣衫都有些湿了,午饭前不得不都换过一身衣裳。

吴夫人听了,只不疼不痒说赵真真两句,赵真真撒个娇,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在吴夫人处用午饭毕,王熙鸾和邱淑然都到赵真真房里歇中觉。

赵真真的院子正房三间,前后两进。因邱淑然常来赵家,赵真真正院东厢房惯是给邱淑然预备好的。今日王熙鸾也在,赵家的丫头婆子们早把西厢房也北屋炕上也铺好床褥拉上帘帐,给王熙鸾歇中觉。

王熙鸾一向有睡午觉的习惯,加上上午玩儿得疯,中午吃得也好,虽然在别人家里,可身旁服侍的都是她的人,一沾枕头便睡熟了。

而东厢房里,邱淑然先是躺在枕上闭眼,心里默算着时间有将近一刻钟了,便掀被起身。丫头们忙问,邱淑然把食指挡在嘴上,道:“我去找真真姐,别吵嚷。”

沿着抄手游廊悄声走到赵真真正房门口,邱淑然手放在门上还未下定决心,门就从里面打开。

赵真真立在门口,一把把她拉进屋子,又拉进卧房,再按在床上坐着,双手抱在胸前,道:“说罢,你要和我说什么?”

邱淑然仰头看赵真真,见赵真真头上发髻首饰身上衣衫分毫不乱,再低头看她坐的床上连被子都未曾打开,抿唇问:“姐姐知道我要来?”

赵真真不屑道:“我还不知道你?我不但知道你要来,我还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你不就是想问为甚今日我要请鸾妹妹来,还要把你也叫上?”

“我知道姐姐为甚要请鸾妹妹来,也知道姐姐为甚要让我也来。”邱淑然道。

“你知道?”赵真真盯着她,“那你说说看。”

邱淑然伸手拉赵真真的衣襟。赵真真把她手推开,邱淑然再拽,赵真真再推。

最后没了办法,赵真真只得往前两步,又坐在邱淑然旁边,道:“你说呀,光拽我做甚?”

抿嘴一笑,把头靠在赵真真肩头,再搂住她一只手臂,邱淑然才开口:“姐姐请鸾妹妹来,是因为前日在林府,鸾妹妹愿意不计前嫌帮我遮掩,姐姐是替我谢鸾妹妹。”

“姐姐要把我叫来,是想让我看看鸾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我知道鸾妹妹和贾监生是天生一对儿,鸾妹妹当得起,鸾妹妹这样好,我就不要再多想了,不然就不是惦记别人夫婿,更成了惦记朋友的夫婿了,是不是?”

赵真真便问:“看你说得这么清楚,想来心里也都知道,你这一上午怎么还是动不动就背过人不乐?”

邱淑然讪讪:“姐姐看出来了?”

赵真真肩膀一动,把邱淑然头顶起来,又拿手指戳她额头,嗤道:“认识两年多了,我还不知道你?说,为什么?你还哪儿不高兴?”

邱淑然又慢慢倒回赵真真肩上,低声道:“知道是知道,还不许人家慢慢儿的才想开么。比如小时候上学,难道真真姐是先生教了,立时就能会?我可不信。”

赵真真双手放在邱淑然肩膀把她抬起来,摇晃她道:“淑然!今次是鸾妹妹大度不和你计较!你快些把贾监生给忘了!往后再不许做这样傻事!”

邱淑然被晃得头晕眼花,索性就势往床上一倒,把脸埋在被子里道:“我中午就在姐姐这儿歇了罢,我不回去了!”

赵真真无法,把邱淑然往里推推,她自己也上了床,两个人便枕着一个枕头,盖着一条被子,一起睡了午觉。

午觉起身梳洗一回,略醒醒神,王熙鸾出门到了赵真真正房,分明看见睡前还在东厢房的邱淑然是和赵真真一起梳头的,却半句也不多问,只说一回这个簪子精巧,那个手镯别致的话。

赵真真最后正正发间簪钗,笑道:“前儿说请妹妹带刀来,让我和淑然妹妹见识见识,不知妹妹今儿可带了?”

王熙鸾自然带了,命白鹭等把匣子——王熙鸾已经从贾敏库里找出更合适放双刀的匣子——拿过来,从匣中取出那对弯刀,放在赵真真邱淑然手里一人一把。

两人看王熙鸾毫不费力便一手掂得一个,以为刀不重,谁知自己拿了才觉出分量,两只手拿着都觉得有些沉。

赵真真小心翼翼握住刀把,从刀鞘中抽出一点刀刃,见寒光乍现,不觉发出一声惊叹。

邱淑然学着赵真真的样儿,也小心拉开一点——

看见刀身如水映出她的脸,和她虽然笑着却掩不住落寞的神情。

难道她在真真姐和鸾妹妹眼里,一直是这样的吗?

鸾妹妹……

邱淑然慢慢把刀收回,看向王熙鸾,看见她清澈的眸子里只有半分诧异几分笑意,并无其它任何情绪。

其实鸾妹妹……并没把她对贾监生的放不下放在心上过罢?

赵真真先把自己手上刀交还王熙鸾,然后替邱淑然也还了,笑道:“鸾妹妹,你看我这院子够不够大?够不够你给我们演练一回的?”

王熙鸾笑道:“够了够了,我不过学的皮毛,叫真真姐说的,倒和我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高手一样,一个院子不够,还得飞檐走壁!”

赵真真笑了一回,拉着邱淑然到廊下,看王熙鸾在院子里舞起双刀,身姿翩跹,轻若鸿雁,手中凛凛寒光,摄人心魄。

她悄声问:“淑然,你觉得……”

回应她的,是邱淑然一声轻轻叹息。

*

济南和金陵相隔千五百里,可走陆路也可走水路。王熙鸾惦念着王熙凤,怕她和身边丫头婆子们大半都未坐过船,若走水路去金陵,再在路上晕船伤身,到了金陵还要养十天半个月,倒不如坐车骑马,因此便走的陆路。

三月十六出发,行得半个月,四月出头入了金陵城,此时已是夏日。

越近金陵,王熙鸾心里就越不安。金陵济南往返一次,快也要一二十日,书信上的消息总有将近一个月的延迟。二月下旬她收到金陵来信,信上就说郑氏熬过了冬天,但情况还是不好。如今又是一个多月过去,真不知情况如何了。

到了老宅门前下车,王熙鸾第一眼先提着心往门口看去,见门上并无白色,方暂放了心。

看来郑氏好歹还活着呢。

第二眼,王熙鸾才看向迎出大门的王熙凤。

半年多没见,王熙凤人长高了些,身上却瘦了几乎半个,腰几不盈一握,往日顾盼生姿的凤眼也失了光彩。还有她手腕上戴着的胭脂玉镯本是她和王熙鸾一人一对儿的,去岁时每每戴上都有些滞涩了,现下却悬在空中,更显得王熙凤手腕细瘦伶仃。

王熙鸾顾不得别的,立时就奔到王熙凤面前,抓起王熙凤的手,忽然憋不住眼泪:“凤姐姐!怎么瘦成这样了!”

王熙凤看见王熙鸾,眼里慢慢闪现光亮,她抽出一只手搭在王熙鸾肩膀上,含泪笑道:“刚到金陵你就哭,这还要住段日子,你可别日日都哭!”

听她声音还是以往声调,王熙鸾暂把这一茬掀过,看旁边立着的王仁也是神情憔悴,春涧几个也都瘦了不少,便知这段日子他们没人少操了半分儿心,便把嘴边的埋怨又咽了回去。倒是白总管娘子看着还是和以前一样。

门口不是说话之地,王熙鸾和王仁互见了礼,便道:“先进去罢。凤姐姐,你给我预备的屋子在哪儿?我先叫他们把东西放过去。”

王熙凤笑道:“我本来想给你另开一院,但想到如今事多,分开住麻烦。我现在住在我娘院子东厢房里,你就住我以前住的后院罢。那是三间正房东西厢房,你住正房东厢,把西厢房留给我就行。我已经叫他们把你住的屋子布置得和你在家里时差不多了,你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儿再改。热水热茶热饭都给你备好了,端看你是先梳洗还是先吃饭!”

才刚还觉得她说话声气儿和以前一样,听这几句话,倒颇有几分当家人和长姐的意思了。

王熙鸾也绽出一个笑,道:“那我就占凤姐姐便宜了。不知二叔在何处?我先给二叔问个好再回屋子,也省得费两遍事。”

王熙凤面上笑容瞬时淡了,王仁在后面道:“鸾妹妹先回屋子歇着罢,父亲那里我替鸾妹妹说一声,等妹妹歇好了再去问安,如何?”

王熙鸾回头看王仁,见他比去年蹿高了好几寸,肩膀也宽阔了,看着已经像一个成年男子,就是格外的瘦。

“记得三哥刚到家里第二日,我就和三哥吵了一架,把三哥说得都要跳起来了。”王熙鸾忽然说起以前,“以前对三哥多有得罪,今儿我来了,三哥大人大量,便把前事忘了罢?左右我小,三哥得让着我的。”

听见的人都笑了。王仁忙笑道:“那是小时候不懂事,鸾妹妹才是大人大量,快别臊我了!”

王熙鸾抿嘴一笑,回头看王熙凤,见她也笑着,便道:“那我就听三哥的先回屋子歇着。咱们是一家子兄妹,三哥若有什么事儿拿不准的,和我商量也是一样。”

这话是堂妹对堂兄说,但听的人都不觉得怪异,王仁也忙应下。

把王熙鸾送到郑氏院门前,王仁便止了步。王熙凤王熙鸾拉着手到了后院,王熙凤带王熙鸾看过三间正房,问:“现在给你叫水?你是最受不得身上尘土的。”

王熙鸾见这三间正房果真处处齐全,又见王熙凤看人抬热水进来,便自觉找借口往前院过去,给她和白管家娘子留说话的空儿,知经过这半年,王熙凤是历练出来了。

可这样的历练她宁愿王熙凤没经历过。

散开头发躺在浴桶里,王熙鸾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白鹭等各自在外面收拾,是白管家娘子孙大娘亲自带了人给她洗澡。

“孙大娘,除了信上写的那些,还有什么事儿没有?”王熙鸾闭着眼睛问。

白七家的沉稳道:“姑娘,三日前白七从京中回来,光禄寺卿杨家没应下和三爷的婚事。”

一瞬间王熙鸾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她霍然睁眼问:“大娘,二婶子的身子究竟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今天要特别感谢【其筑】小可爱的浅水炸弹!啾啾!按理说巫巫应该加更庆祝一下,但是巫巫每天都被日万日九榨干实在是加更不动,那就多亲其筑小可爱几口吧!啾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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