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太太有喜了?”张问雁和婆子确认,“是请了哪位太医来诊治的?怎么门上没人报给我?”
婆子又凑近些,悄声笑回道:“请的是张太医,是二太太悄悄请的,没走官中,所以没人张扬。”
想到王宜和的年纪,张问雁有些明白,便换过一副笑颜,道:“真是喜事,报给老太太了没有?”
婆子笑道:“去了,都有人去了。”
张问雁便吩咐身边的人预备去看二太太,她往西里间过来,笑道:“走罢,都和我上北院去。元春,你娘有喜了!”
元春等愣了一瞬,皆相视笑了。王熙凤王熙鸾忙对元春道喜。
略收拾一回,张问雁便带着三个女孩儿往北行去。才出了穿堂,便看见贾母从后门出来。婆媳两条队伍相汇,贾母拍拍张问雁的手,笑道:“老二媳妇都这个年岁了,我得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张问雁笑道:“老太太一惯疼我们。”
王熙鸾在后面见张问雁贾元春一左一右搀扶着贾母,说说笑笑,当真是一家和睦,仿佛从来没有过几年前两房相争的种种不堪。
及至到了王宜和房内,王宜和也是扶着小腹忙来迎接婆母嫂子。
贾母张问雁都按着她坐了,贾母问:“身子觉得怎么样?太医是怎么说?你这年岁不小了,怀了身子且得当心。”
王宜和忙道:“太医说已有两个月了,脉象倒还稳固,没甚不妥的。”
说着,王宜和又对张问雁笑道:“实是我自己也不能确定,怕大张旗鼓的请了太医来诊治,再不是身孕,便丢人了,所以悄悄请的太医,没先告诉嫂子。”
张问雁忙笑道:“若换了我,我也不肯没确定之前闹得满城风雨。二弟妹这样稳妥些,很好。”
于是贾母婆媳三个又长篇大论的说了许多养胎注意事项等。贾元春坐在王宜和身边,贾母搂着王熙凤,张问雁拉着王熙鸾。
王熙鸾边听边心里感叹,其实王宜和说是高龄产妇,今年也不过正正好好才三十五岁。三十五岁生孩子,放在现代那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四十岁四十多才生一胎的也不少。但放在这个平均寿命三四十岁,就算是贵族官宦之家活到六七十岁也少见的时代,王宜和三十五岁有孕,当真是年纪不小了。
且王宜和所担忧之处还不仅在她的年龄。
礼法严苛的时代,推崇的是夫妻之间感情“相敬如宾”。新婚后蜜里调油几年是正常的,但若到了夫妻三四十岁,还和新婚一样亲密,那便是原书里尤氏说的“太不堪了”。
王宜和三十五岁有孕,就代表她和贾政还有夫妻生活,可能频率还不低,再细想下去,难免被人说一句“不端庄”。
封建礼教害死人呐。
不过在“多子多福”的年代,怀孕真是大喜的事,且是正房太太有孕,更比妾室有孕好。男子读书习武进益,女子也可与别家联姻,都是有用的。
慰问一回王宜和,命人从库里给她抬了不少补品等物,贾母又道:“天冷了,眼看要下雪,地上路滑,等你生产之前,便别去请安了。你孝顺我都知道,不在这一时。”
王宜和忙起身要推,张问雁起身,按住她笑道:“好二弟妹,我知道你孝顺,但这是老太太疼你我,你就别推了。便是弟妹不看在自己,好歹看在孩子份儿上,也看在我份儿上罢。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话说到这里,王宜和只得应了。再说过两句,张问雁便服侍贾母回房,王熙凤王熙鸾也各自告辞回院子。
贾元春靠在王宜和身边,手轻轻抚上王宜和的小腹,说话轻声细语,似是怕吓到胎儿:“娘,都两个月了,怎么连我也半点儿不知道。”
王宜和笑道:“连我也不确定,告诉你能怎么?反叫你跟着担心。不如今日诊明白了,没有就没有,真有了,也不是瞎咋呼。”
元春道:“今儿祖母说了许娘不去请安,娘便别去了,到底身子重要。”
王宜和叹道:“换了十年前,便是老太太再怎么说,我也得去。但现在我也不敢冒险了。老太太要怪罪就怪罪罢。”
元春疑惑道:“娘,是祖母亲口说许您不必去请安,难道……”
王宜和看屋内无人,便对元春笑道:“你当老太太是为了我?老太太那都是做给鸾丫头看的。”
“当年我怀着珠儿和你的时候,那可是八九个月了还日日去请安。”王宜和一叹,“还有你大伯娘也是,你知道你大伯娘在生瑚儿之前掉过一个孩子罢?”
元春忙道:“我知道。”
王宜和道:“你大伯娘前些年的病根儿就是从那次落下的。那孩子都怀了四五个月还掉了,你想想得多伤身?不得养上几个月?你大伯娘硬是只坐了个小月子就起来了,当时你曾祖母、你祖母谁也没说多让她歇歇。我今儿能得你祖母一句话,还得多谢鸾儿。”
“……也得多谢瑚儿。”王宜和说完,又是一叹。
贾元春愣了半日,问道:“娘,今次祖母是要让鸾妹妹觉得咱家不是那等苛待媳妇的人家,我倒能明白些,可大伯娘当时……为甚曾祖母和祖母都不叫大伯娘多歇段日子?不是说曾祖母极疼爱大伯父,大伯娘又是曾祖母亲自给大伯父选的媳妇?大伯娘还是长孙媳妇,身子弄坏了,对家里也没好处啊。”
王宜和叹道:“是,你大伯娘是你曾祖母亲自挑的长孙媳妇,可……你曾祖母只想把你大伯父攥在手心里,又怕你大伯父和大伯娘太好,给你大伯父塞了不少丫头姬妾。你大伯娘第一胎便是几个丫头一起气掉的,想必在你曾祖母看来,这就是下了她的脸了。”
“那时候你大伯娘娘家父母早就没了,她长兄张巡抚那时也只是正四品督粮道,又在外任,京中无人。你大伯娘是婆婆都不亲,丈夫也不爱,娘家又无人撑腰,下还没有孩子,在府里没立住脚,祖婆婆又对她不满,自然也不敢多歇,略好些就起来了。”
贾元春听得遍体生寒。
王宜和紧紧拉着贾元春的手,殷殷道:“元春,从前我在家里争,是为了给你和珠儿多争些东西,你……哎,想必你早就知道,家里有意,有意……”
贾元春低头道:“娘,我知道。我是贾家女儿,家里养我这些年,我去搏一搏,给家里挣些脸面是应该。”
王宜和吸吸鼻子,叹道:“女子出阁后,不管高嫁还是低嫁,在未生育子嗣前,娘家便是底气后盾。娘家势越高,婆家喜你也好,不喜你也好,都不敢轻易动你。便是在皇家宫中,也是娘家得势的妃嫔更有底气。”
“前些年我没争过大房,还得罪了你大伯娘和瑚儿,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倒幸好瑚儿和鸾儿定了亲。鸾儿是你亲表妹,又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上学,与你关系亲厚,这孩子心真,她……”
贾元春落泪道:“娘,我和鸾妹妹好,不是为了这些。”
王宜和眨眨眼睛,给贾元春抹泪。贾元春按住王宜和放在她脸上的手握紧,另一只手自拿了手帕给王宜和拭泪。
母女两个相对哭了一会儿,贾元春稍缓了神,忙道:“娘快别哭了,不是说对孩子不好?”
王宜和忙含泪笑道:“是呢,我怎么越老越糊涂了。”
各自又整理一会儿心情,王宜和想到今年才出了正月没多久,四姑太太便回了京。她正疑惑怎么林布政使才升任没几个月,正是忙的时候,四姑太太还要回京,便在老太太房里听见四姑太太是老太太请来,要替瑚儿求娶鸾儿说媒的。
听得的那一瞬,她真是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大哥觉得她在贾家没用,所以要把鸾儿也送进来?
虽然她早已知道有瑚儿在,她是争不过大房,也不想争了,可哥哥嫂子把鸾儿许给瑚儿,她做姑姑的,她……
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往好了想。
往好了想,就是她和元春说的,鸾儿这孩子心真。鸾儿在府里和元春上学几年,她自认待鸾儿很好,鸾儿便不看在她面子上,只看在元春面上,也会帮扶珠儿元春的。
看在鸾儿份上,瑚儿对她当年做的那些事,应也不会再计较了……罢。
到头来,是她做姑姑的要靠着鸾儿……
王宜和感叹拍着贾元春的手,笑叹道:“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这些,就当是我算计,我为了这些才对鸾儿好罢。左右只要你们都平安顺遂,我也就满足了。”
自王宜和诊出身孕之后没过两日,果然天降大雪,入了深冬。王宜和自己也怕孩子有甚不妥,日常只托元春替她请安问好,并做些鞋袜抹额等针线孝顺贾母。
孕中不好同房,王宜和也不借有孕兜揽贾政,随他往柳姨娘或是赵氏周氏院子里去睡,只管自己专心保养。
眨眼又是年末。
国子监腊月十九给学生放假,正月过后二月初一开学。贾珠贾瑚收拾行李等回了家,略整顿后便带着放学的贾琏一同往贾母处请安。
因李先生褚先生年岁渐大,李先生今年已经六十有一,褚先生翻年也六十了,两人身体都渐渐多了许多毛病。连日天冷,两位先生接连感染风寒病下,又因临近过年,贾母便请两位先生好歇,暂停了元春等上学。只有王熙鸾还日日和白先生习武不断。
如今王熙鸾习武只在上午,下午便歇着做些别的。又时近黄昏,贾元春王熙凤王熙鸾都在贾母处凑趣玩笑,东府里贾敬夫人带着贾珍媳妇尤氏亲来送孝敬给贾母的东西,凑趣说笑一会,并张问雁赶来相陪,连王宜和都坐着软轿来了,再加上各人带的丫头婆子,荣庆堂五间正房内都花团锦簇,十分热闹。
听得人报贾珠贾瑚回来了,并贾琏来请安,贾母忙叫进来,贾元春并鸾凤都忙起身,王熙鸾正在犹豫要不要避讳到内间去,贾母已笑道:“鸾儿不用走,你们虽然定亲了,但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什么好避讳。马上过年,一起热闹热闹罢。珠儿媳妇也别走。”
两府最高长辈贾母发了话,别人自然只有说好的。贾敬夫人笑道:“瑚儿上学一整年,也劳累辛苦了,还不叫他看看小媳妇,咱们也太苛刻了。”
王宜和忙做女方长辈笑道:“我们家的孩子才这么小,就成了瑚儿的准媳妇,提前在太婆婆、婆婆跟前儿孝顺,不是更辛苦?瑚儿一会子不好好给鸾儿行个礼,我是不依的。”
屋里人又笑了一场,王熙鸾佯装害羞,躲在王熙凤身后,心内吐槽若真不用避讳,她也不会七八个月没和贾瑚单独说过话了。
其实王熙鸾是还可称一声孩子,但在这时代,进了学且翻过年就十五的贾瑚,诸人都已拿他当大人看。
这一年,他身量又蹿了几寸,本身高与贾珠齐平,现在却比贾珠还高了一二寸。更兼他生得比诸人都好,风流潇洒处不可一言道尽,更让人不自觉便心生了敬意。
贾珠贾瑚贾琏进来,先给贾母等长辈行礼,再和贾元春等姐妹见礼。
张问雁见贾瑚看见王熙鸾就眼神发亮,无奈对他笑道:“还不快多谢鸾儿这一年替你孝顺你祖母和我?你不行个礼,等会子你二婶娘生气,把鸾儿送回承德去,看你怎么办。”
在诸人笑声中,贾瑚果真走到王熙鸾跟前,做个长揖,道:“多谢鸾妹妹。”
王熙鸾避开半步,红着脸道:“瑚大哥哥快请起,这都是老太太和婶娘笑话咱们呢。”
“哎呦呦。”贾瑚起身还未说话,贾敬夫人已笑接道:“看看,鸾儿这就称上‘咱们’了。好孩子,这是我们帮你呢,你怎么不领情?”
王熙鸾不言语,只低着头,贾瑚留神去看她面色。贾母笑道:“罢了罢了,一会子把我鸾儿说恼了,看我不寻你们的不是!都快坐罢。”
丫头们早已抬了几把椅子来放下,贾珠贾瑚贾琏依次坐了。贾母便问些国子监里怎么样,何时开学等语。
一时想起来事,贾母问贾敬夫人:“蓉儿蔷儿过年也七八岁了不是?你们家里可给请先生了?”
贾敬夫人面上笑容略微凝滞,回道:“正在打听呢,只是一时寻不着好先生。”
贾母素知贾敬这几年越发糊涂,不问世事,一心只顾着修仙问道,怕是并不记得给孩子请先生的事。贾敬夫人娘家也渐渐式微,宁国府连个先生都请不来,贾敬夫人觉得没脸,自然不好对外说的。
她便道:“嗐,白费那个精神请什么先生,让蓉儿蔷儿也来我们这里和琏儿一起上学就罢了。如今珠儿瑚儿都到国子监去,琏儿一个人上学,也孤零零的。他们叔侄作伴又更热闹些。”
贾敬夫人忙笑道:“既如此,蓉儿蔷儿就沾他们叔叔的光了,明儿就叫他们来给老太太磕头。”
贾琏也起身说些侄儿们来上学只管放心等话。
天色昏沉,贾敬夫人看晚了,便要和尤氏请辞,贾母要留她们吃饭,贾敬夫人笑道:“给先生的束脩还没拿,怎好意思吃老太太的饭?那不成了没脸没皮了!”
贾母也知她们婆媳过年事忙,并不多留,便让去罢。张问雁王宜和等都起身相送,贾敬夫人苦劝她们留步,只送到穿堂。
出了二门上车,尤氏问贾敬夫人:“太太,素日只听瑚兄弟为人有些冷淡,今日一看,倒只是不爱笑,别的没觉出什么,说说笑笑也无妨。”
贾敬夫人道:“没看我们开玩笑都是只开鸾姑娘的玩笑?平日连老太太都要觑着瑚儿面色。况也就是今日有咱们,瑚儿再冷淡,接人待物是没大错的。你也得记住了,往后你当家做主,和西府里往来,凡事多看瑚儿的意思,还要记着万万不要得罪了鸾姑娘。”
尤氏忙都一一应下,记在心里。贾敬夫人又叹道:“你老爷不管事,珍儿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书也不好好读,等来日我和你老爷说说,好歹给他捐个官,也算有了出身。蓉儿蔷儿还小,看不出什么。只盼着他们两个能有出息罢。”
宁荣两府同是贾家人,当年宁国公为兄,荣国公为弟,宁国府还是族长之家,本应比荣国府更显赫才是。
偏到了贾代善这一辈,贾代善有救驾之功,圣上命仍袭荣国公,传到贾赦身上也还有一等将军之衔。宁国府与贾代善同辈的贾代化也曾任从二品直隶提督,偏功劳不如贾代善,只袭了一等将军。贾代化死后,宁国府爵位到了贾敬身上,便只有个三等将军之衔了。
再往后等贾珍当家做主,贾珍身上已无世袭爵位,宁国府便会沦为平民百姓,连国公府也要交还朝廷。(注1)
因此,两府相比,爵位上已是荣国府更佳,传给贾瑚还有世袭三等将军之爵。
更别说论起亲戚助力,荣国府还有史太君娘家保龄侯史家,贾赦之妻张问雁娘家也有从二品大员一省巡抚,并贾政之妻王宜和是直隶提督之妹,还有贾瑚未婚妻是直隶提督亲女,四姑老爷是正三品大员,便更比宁国府强上不少。
贾敬夫人娘家衰落,尤氏更是只出身六品官家,在京中王公贵族云集之地,实在算不得什么。
再过二三十年,等贾敬去世,贾珍尤氏当家之时,若贾珍贾蓉贾蔷无甚出息,便是宁国府一系要彻底依靠荣国府一系的时候了。
尤氏和贾珍成婚两年多,已经察觉贾珍乃是腹内空空酒色之徒,对她娘家出身不甚满意,公公明明中了进士,却不去朝中任职,只一味在家里修仙炼丹,只有婆婆还算靠得住,早已打定主意跟随婆婆行事。
贾敬夫人接连没了一个儿子两个儿媳妇,本自心灰意冷。怎奈贾敬实在靠不住,她只能支撑精神打点家事。
续弦本就不比原配好找,何况贾珍有嫡子,宁国府又是这个样儿,三四品大员家里怎肯把好女儿许给贾珍做续弦?
贾敬夫人是从五六品人家里千挑万选了尤氏回来,本就是取中她为人品性大方,明白事理,性子也坚忍。见尤氏果真一心跟她,贾敬夫人也难免多疼她几分,这二年遇事便教她,也是盼着她往后和贾珍撑起家里之意。
东府婆媳坐车行得远了,荣国府里贾母正房也已摆饭。
自四月底张问雁带贾瑚并王熙鸾王熙凤回京后,贾母便又让贾琏搬回前院书房,是把王熙鸾和贾琏未来叔嫂隔开之意。从此一早一晚贾琏也只跟着贾赦在院门处请安,不再入内和贾母一起用饭。
今日是贾母高兴,便命贾珠兄弟三个也留下用饭,让张问雁王宜和先自去。
时隔了一年多,再次和王熙凤同桌用饭,贾琏心中不宁,不过努力压着罢了。王熙凤也不敢看贾琏,只做专心吃饭状。
贾瑚王熙鸾心知肚明是为何,又因要守礼,饭桌上略对了个眼神,只做不见。倒是贾母和贾元春有些疑惑。贾珠一心惦记着书,略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也不在意。
好容易贾琏王熙凤两人熬过一整顿饭,可算是喝茶漱口,往厅里坐了,贾母便笑道:“琏儿凤丫头一年没见,这是生疏了?”
王熙凤手在袖中握紧,面上笑道:“琏二哥哥这一年长得快,我都要不认识了。”
贾琏也赶忙道:“我们都越发大了,自然不好和小时候一样的。”
贾母心中存着别事,只问了他们这一句,看似是无事,便不再多问,笑道:“珠儿元春,你们两个去看看你们娘罢。琏儿凤丫头鸾丫头,你们也都回去,瑚儿且留下,我有话问你。”
贾珠已经习惯贾母待贾瑚不同,和贾元春等行礼便先退出去了。
见人都走了,贾母叫丫头们都回避,只留了几个心腹大丫头,方问贾瑚:“等这回过了年,元春也十三岁了。王总督的意思是让元春去争一争北静郡王世子妃的位置?”
贾瑚道:“是,个中缘由,我四月末已尽和祖母言明。”
贾母表情凝重,起身和贾瑚来至里间,只让几个大丫头在外间守着,叹道:“外头大事,终究是你们说了算,我老了,只想一家子安稳。”
贾瑚道:“如此行事才是最安稳的。这一年,任谁拉拢试探,岳父大人和林姑父都对圣上十分忠心,毫无动摇,圣上都看在眼里。前儿不是刚命人往承德去赏岳父大人?”
贾母道:“话是如此,可怎么就能确定太子一定会反?便是太子真的要反,也难保他一定不会成功。”
贾瑚道:“祖母,富贵险中求,已经被人拽进浑水,想要万无一失干净脱身绝无可能。便是太子真的登基,咱家说来只是忠于君上,太子坐上皇位后,只要他不傻,难道会不喜一心为君之忠臣?便是他真傻……”
贾母遽然变色:“瑚儿!你要慎言!”
“……便是他真傻,也还有投靠二皇子三皇子的那些人挡着。”贾瑚丝毫没受影响,“再说忠于圣上的是岳父大人,我并未入朝,此时的事与我何干?”
贾母看贾瑚的眼神又变了,从惊怒变成惊恐。
贾瑚道:“祖母不用这样看我。岳父大人若真失败,我能得新君信任,于咱们几家都是好事。天不早了,我先回房,元春妹妹的事……还请祖母多筹谋。”
他走后,贾母靠在枕上缓了半日,方颤巍巍吩咐丫头:“拿我库房册子来。”
看她老婆子的库里有什么能给元春的。元春过年就十三岁了,今年过年各家吃年酒,得让元春在北静王妃面前好好亮个相。
*
第二日,贾母便叫了贾政王宜和来,说了对贾元春的打算。
王宜和是早知道前些年荣国公特从宫里求了嬷嬷来,就是为了好好教养元春,将来好送元春入宫去搏出身。今次听得贾母改了主意,想让元春去争北静郡王世子妃之位,地位不低,却不用似入宫为妃妾一般在宫中一生不得出,险些喜极而泣。
贾政是一向自认纯孝,母亲怎么安排元春,也是为了家中好,只问:“北静郡王世子妃是超品诰命,依元春的出身,怕……不好争正妃之位罢?”
王宜和也立时担忧看向贾母。
若争世子妃之位不成,怕是元春又要入宫了。
贾母便和他二人分析了一回北静王家未必需要出身多高的世子妃等语,贾政王宜和心中稍安。贾母又道:“你们说得也对,北静王世子妃不定是多少人家盯着,能得了是咱们元春之幸,便不能得,也是应该的。”
王宜和又提起心。
贾母看了他两个一会,终究没把夺嫡之事全然告知,只道:“若元春没争到世子妃之位,便给她择一家良婿罢。如今咱们家瑚儿珠儿都出息,很不必非要元春入宫。”
王宜和终于忍不住,眼泪滚滚落在衣襟上,忙拿帕子擦拭。
贾政却道:“母亲不必顾忌儿子媳妇,元春是贾家闺女,理当为家里做些贡献的。”
贾母一愣,看向贾政,第一次对这个她从小捧在手心的次子有些心寒。
贾政被贾母看得心里发慌,幸而贾母没多看他太久,只看了几眼,便淡淡道:“我不是为了你和你媳妇,我是为了元春。”
“元春自小养在我膝下几年,我自然心疼她。况你们父亲走前和我说,若家中子弟不出息,才好让元春去搏一搏,既然家中有出息的男子,作甚非要把姑娘送到宫里去?从开国至今,咱家还未有女子入宫,靠着男子出息,不是也一样到现在?让元春和别家联姻也是一样的。罢了,我累了,你们去罢,我亲自和元春说,你们先不许多嘴。”
贾政只觉得面皮火辣,不敢多言,忙起身行礼。
王宜和早知道贾政如此,听见他那几句话,心底还是一片冰凉。
这男人……满嘴“之乎者也”,张口“天地君亲师”“仁义道德”,看上去正派极了。
怎么对上妻子孩子家里人,就变得这样虚伪无情?
贾母躺在榻上,回想这一辈子偏心的小儿子,想了半日想不明白便不再想,着人去唤元春过来。
贾元春正和王熙凤王熙鸾在一处做针线,听得贾母传唤,立时起身过去。
因是在贾元春房里做针线,贾元春走了,又不知何时才回,王熙凤王熙鸾也不好多呆,便相携回房。
路上,王熙凤心中担忧,便附在王熙鸾耳边,悄声道:“老太太唤元春姐姐过去,是不是要说让元春姐姐入宫的事了?”
王熙鸾在回京路上骑马时,已找机会问明白贾瑚他和王子腾打算,知道元春大概率不必入宫,却不好和王熙凤直说,只从侧面道:“凤姐姐,你想想,荣国府里花大力气培养了元春姐姐,必不会叫她随意入宫了,是不是?”
“你再想,如今……”王熙鸾先住了口,等回屋子后,命丫头们都出去,才继续道:“如今圣上已经五十有三,贾家自然不会让元春姐姐入宫为妃嫔。太子殿下也三十有五,比元春姐姐大了二十多岁呢。且太子殿下妃妾众多,听得只剩一个良媛之位还空着,元春姐姐便入了东宫,也不一定……”
“再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两位,侧妃之位都是满的,庶妃……嗐,凤姐姐你想想,让元春姐姐去做皇子庶妃,怎么想怎么都不合适,对不对?”
本朝宫规,太子除太子妃外,有品级的妃妾之位还有正三品良娣两人,正五品良媛四人,正七品良人八人。亲王有正四品侧妃两人,正六品庶妃四人,郡王是正五品侧妃两人,正七品庶妃四人,这些妃妾是上皇家玉碟的。现今朝中无皇子有爵,便都暂按郡王之例来,庶妃是正七品,怎么算也不比正五品太子良媛合适。
王熙凤甚觉有理,连连点头。
王熙鸾又道:“四皇子今春才大婚,侧妃空着,庶妃倒有一位,可做四皇子侧妃,还不如做太子良媛……”
王熙凤忙问:“那是不是说现在不管怎么算,让元春姐姐入宫都不大合适?”
王熙鸾笑道:“我是这么想的,老太太比我聪明多了,自然也能想到。”
王熙凤抿着嘴唇点头,忽然又道:“可是……可是还有五皇子六皇子两位……”
王熙鸾道:“五皇子六皇子都是瑶贵妃所出,听得瑶贵妃十分跋扈,连五皇子六皇子两位也都被带得不敬兄长,老太太疼元春姐姐,不会忍心让元春姐姐面对这么一位婆母的。京中但凡略疼女儿的人家,也不想和瑶贵妃结亲。不然五皇子都十六岁了,皇妃人选怎么还没定下?四皇子也定亲晚,可那是文妃娘娘不比瑶贵妃受宠。可就是这样,听得四皇子妃也甚是端庄懂礼,极有皇妃风范。”
看王熙凤还在沉思,王熙鸾道:“好姐姐,别想了,你就再担心,元春姐姐的婚事也不是咱们说了算呀。”
王熙凤贴着王熙鸾,小心翼翼道:“鸾妹妹,那伯父伯娘也疼我,应该也不会让我入宫罢?”
她又忙道:“那……我不是把伯父伯娘想得不好,你看老太太那么疼元春姐姐,不是也打算让元春姐姐入宫?你和瑚大哥哥定了亲,若咱家也要女孩子入宫,除了我还有谁?”
“其实……”王熙凤喃喃道,“其实若伯父伯娘送我入宫,我也不会怪伯父伯娘的。”
王熙鸾心中一紧,听王熙凤带着哭音道:“伯父伯娘待我这么好,鸾妹妹,你和我也好,大哥二哥也都疼我,我……”
爹娘的打算实现了,王熙凤真的对爹娘心怀感恩,愿意奉献,为什么她的心里这么难过?
“凤姐姐,你不会入宫的。”王熙鸾咬着唇儿道,“就是万不得已,你真的入了宫,我……我就拿鞭子抽瑚大哥哥,让他早点升官,我好得了诰命入宫去看你!”
王熙凤破涕为笑:“你拿鞭子打瑚大哥哥?你……哎!看瑚大哥哥疼你的样儿,说不定你真打他,他也不还手的!”
王熙鸾心道他敢还手试试!
却说贾元春在荣庆堂听了贾母说话,当即便跪在贾母跟前,哭得说不出话。
贾母拉她起来重坐在身边,搂着她叹道:“祖母没那么狠心,非要把你往火坑里推……”
宁荣二府忙忙碌碌,转瞬便到除夕。
一大早,贾母等又按品大妆,往宫中去朝贺领宴。府内王宜和胎已坐稳,便仍带着贾元春等姊妹往宁国府去帮忙。
贾珠贾瑚贾琏三人也往宁国府去等候贾母等回来祭祖。
和族中亲戚们虚与委蛇一会,贾瑚给贾琏使个眼色,兄弟俩先后悄悄出了门。
贾瑚道:“走罢,凤妹妹鸾妹妹在花园子里等咱们。”
贾琏慌乱看向贾瑚。
贾瑚道:“怎么?你不想亲口和凤妹妹说清楚?”
贾琏低了头,咬牙道:“想!”
两人沿无人处行到宁国府后花园登仙阁东面梅花林。
贾元春王熙凤王熙鸾三个带着几个丫头正剪梅花枝。
互相见礼后,贾元春把手中梅花交到丫头们手里,对王熙凤王熙鸾笑道:“我先回去插瓶,你们两个也快些来。”
看贾元春带丫头们行得远了,贾瑚拍拍贾琏肩膀,走到王熙鸾面前,道:“鸾妹妹,请。”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贾瑚:天下第一好哥哥
注1:爵位继承是巫巫根据原书杜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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