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贾王两家已说好让家中闺女们在一处读书,可找好先生是一桩事,王家接王仁和王熙凤来又得两三个月,是以并不是说王熙鸾立时就能上学了。
温瑛本还担忧鸾儿到底年幼,才听说了上学,又要让她等,会耐不住性子。
王子腾起复升任不久,各处前几年疏忽的关系亲戚都要重新走动,也要多结识新友,互为助力。温瑛又要出门交际在家办宴,又要管着一府家事,又担忧张姐姐,隔上十天半个月就要去看望一回,也颇忙碌。
但见鸾儿除了一日问一遍先生来了没有和凤姐姐到了哪儿外,每日就是打结子学认字,并不缠着她要上学。
且自上回她劝过张姐姐后,张姐姐似是想开了,温瑛去看望时,见张姐姐一次比一次更添了些精神,心中大感安慰。
往荣国府看望过几回张问雁,天气渐热,已是五月末。一家子五个人,王子腾王佑王佩父子三个都是习武的,身体强健畏热,又日日练得一身汗,王家早早就用上了冰。
能早早用上冰,连温瑛都觉得舒服不少。前二年她病在床上,别说用冰了,就是稍凉一些的水都不敢喝。
再想到都是鸾儿来了,她的身子才渐渐好的,温瑛就越看鸾儿越疼爱。
她疼爱王熙鸾的方式,就是把预备给她住的小院儿装饰得极舒适大方。正房三间做起居,左右耳房一间置了茶炉,余下的做净房浴室外加住下人,西厢房布置成书房绣房,东厢房也住丫头婆子们,后面还有一溜五间库房,专放王熙鸾的东西。
都布置好了,温瑛便命琼玉带着鸾儿,在她小院儿里走过一遍,看这院子布置得合不合她的意,有哪里她想要改或是添些什么没有。
但王熙鸾迈着小短腿看了一圈儿,只觉得哪里都是好的,没有一处布置得不舒服。
小小三间正房虽比娘的五间大正房三间抱厦小不少,但也算十分明亮。
正中堂屋,西侧间是卧房。卧房内临窗设炕,冬天可搭暖阁儿,炕上摆得炕柜,炕下高几是园内新开的荷花插瓶。临北墙又摆得大床,床尾立着一个大玻璃穿衣镜——光这镜子就得几百银子。挨着床西面墙上有一小窗,临窗放置了梳妆台。
王熙鸾还小,连金花都戴不上,但她娘已经在妆匣内给她准备好了各样的金花珠花,就等她头发长了再用。
堂屋和东侧间不设门,是用多宝阁隔断,多宝阁上摆设器具书本琳琅满目。东侧间临南窗一张软榻,设有靠背引枕等。沿北墙是一溜柜子,皆是酸枝木打造。屋子正中立着一案,便是王熙鸾懒得往书房去时读书之所。
出了正房门,直接走抄手游廊往右拐就是书房绣房。虽然她还不会作诗作画,也不会绣什么东西,但绣架笔墨等物也一概都是全的。
再加上院子里栽种的各样花木,院子后头就是花园流水,王熙鸾对这间院子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但她高兴过后,还是在琼玉怀里垂着眼嘟起了嘴。
琼玉忙笑问:“姐儿觉得哪里不好?咱们和太太说去。”
王熙鸾嘟囔道:“这么好的屋子,偏只有放假回家才能住,太可惜了。”
听见姐儿是因为这个不快,琼玉先还发笑,后又觉得是小孩子常情,哄道:“姐儿不用可惜,屋子放着又不坏不跑。再说姐儿和风姐儿都小,先生都明事理,不会不让姐儿回家的。”
后头五间库房虽有东西,因王熙鸾年小,琼玉便没带着她看。
其实王熙鸾才三岁,要说有什么私房东西,自然是没有的。但温瑛对着账册勾勾画画,不到半日的功夫,就把王熙鸾的五间库房填满一半儿。
王家乃是军功起家,王子腾之祖得封伯位,虽只袭一代,到王子腾身上便没了爵位,但两三代人的积累,并历位主母的嫁妆也颇为可观。
从象牙雕的梳妆台、通透碧玉做的香炉、紫檀山水屏风等家具摆设,到库里存的各样紫檀黄花梨等好木头,再到成套的大头面首饰。王熙鸾用得着的都搁在屋里摆设使用,暂用不着的全搁在库房里,专造了一册登记。
对着王子腾,温瑛也有话说:“虽说孩子们都是一样的,但女儿的嫁妆要从小攒。况且未来家里的东西都分给佑儿佩儿,鸾儿一样是咱们的孩子,只能在嫁妆上多给些,往后出了阁,嫁妆也是鸾儿的底气。”
这话王子腾深以为然,他笑道:“册子我看看,夫人都挑了什么好东西给鸾儿?”
饶是才刚温瑛的话垫了底儿,王子腾看完册子,还是吃了一惊,道:“我的太太!这些东西现给鸾儿出阁都够了!你是预备给鸾儿攒多少嫁妆?”
温瑛早有准备,叹道:“你当我为了谁?我不只是为了鸾儿,也是为了佑儿佩儿想。往后孩子们都要成婚,再有不到十年,佑儿佩儿都要娶妻生子了。”
“家里孩子们多了是热闹,也可容易起龃龉不快。特别是等孩子们都成婚后,父母给这个多了,给那个少了,兄弟妯娌之间难免有想法,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鸾儿年纪小,等佑儿佩儿媳妇都来了,她还没出阁呢。说句私心的话,儿媳妇我也疼,但总还是比不上鸾儿。我记得大妹妹出阁后,回家是就总说些贾家敏四姑奶奶如何排场,史夫人如何疼爱她,又弄了什么好东西给她的话……”
说到这里,温瑛看了王子腾一眼,方才继续说道:“所以我想着,不如把该给鸾儿的早早给完了,到时候也省得佑儿佩儿媳妇眼热,平白坏了兄妹姑嫂夫妻情分。”
王子腾皱眉,半晌才道:“往后咱们鸾儿还不知能有什么造化,谁要眼热也没法子。不过你早早打算起来是应该。”
温瑛忙道:“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对?”
她心里过了一圈儿太子并诸位皇子儿女,使眼色命人都出去,在王子腾耳边低声道:“我可和你说,你若起了主意,想让鸾儿入宫去搏个富贵,我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那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儿?吃人都不吐骨头。我可舍不得鸾儿到那等地方去。再说如今储位虽定,诸位皇子年纪渐长,保不齐将来如何。你又是京畿武将,位置敏感,不管是与那位皇子结亲,都免不了要受圣上猜忌。”
“我病了一场,就希望咱们一家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和你白头到老……”温瑛咬着唇儿道。
王子腾听温瑛说完,拉着她笑道:“你当我就这么傻?鸾儿是你闺女,就不是我闺女?我在这个位置,除非是傻了,才上赶着和诸位皇子结儿女亲家。你再仔细想想,京里除了诸位皇亲之外,还有谁家?”
温瑛知王子腾口中对她是没甚虚言的,她定了心,没想多久,便看着王子腾道:“你是说北静王家?”
王子腾点头笑道:“再过十年,我这位置还能再升升。咱们鸾儿一二品大员嫡女,一个郡王正妃还是当得。”
本朝开国之时,依诸位功臣功劳大小,共封四王八公,底下侯伯数十位。
“四王”便是北静郡王、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四位异性王爵,其中北静郡王最为功高,可袭五代王爵。如今的北静郡王才是第三代,还能再袭两代。
王子腾中意的女婿便是北静郡王世子水溶。水溶年才五岁,模样自不用说,又天性聪颖,虽身为王公贵胄,却自幼喜好读书,勤学上进。
最关键的是,北静王家的王爵还能传两代,谁家的闺女成了北静世子妃,不但自己的诰命立时就有,就是儿子孙子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只是温瑛面上笑着:“是我错怪老爷了。还是老爷有远见,我自愧不如。”心内却还是满满的担忧。
世人都是低娶高嫁没错儿,但若太高嫁了也不是好事。
鸾儿是能当得起郡王妃,但北静郡王虽是异性王爵,也照例有正妃侧妃庶妃之例,郡王两侧妃正五品,四庶妃正七品,都是上皇家玉牒,有册封圣旨和银册品级的,放在一般人家里,就是正经的二房贵妾或是良妾。
可放在一般人家里,若不是极特殊的情况,谁家会平白纳贵妾良妾,给正妻找不痛快,和正妻家里结仇呢?
偏在皇族郡王之中,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再者侧妃庶妃们都有品级,纵出身不比正妃高,也都至少是六七品官家女儿,高则三四品出身的也有,都有娘家助力。王府的后院虽比不得后宫复杂,但也差不太多了。
是以在温瑛心里,北静郡王世子虽好,却不是她鸾儿的良配。
丈夫花心滥情,姬妾一大堆的下场,看张姐姐就知道了。
走一步看一步罢,温瑛心道。哼,左右鸾儿还小,离能议论亲事总还有十年,十年之后谁知道什么样儿。再说了,十年还不够她挑出一个好女婿堵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