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袁珣一听,忽然双眼一瞪,怒指郭嘉道:“郭奉孝!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盘算好了!什么陪我来洛阳直面董卓,都特娘的是假的,你就是将计就计让我捞足资本全身而退!?”
郭嘉闻言忽然沉默了,轻轻端起桌上的酒壶灌了一口,然后深深叹了口气道:“君瑜,我很欣赏你的天真,那份带着赤子之心的真挚,真的……”
袁珣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带着冰冷,沉声道:“怪不得我来洛阳,处处受到掣肘,感觉步步不顺,原来除了我袁家不支持我,你作为我师兄,你也不支持我!
怪不得何之瑶对我百般示好之时,你极力让我接受,此时也在极力让我接受,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帮我对抗董卓的打算!
我他娘的怎么就信了你的鬼!你知道董卓进京之后会发生什么吗?你知道吗?你他娘的什么都不知道!”
袁珣说到情绪激动之时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郭嘉也不恼,只是将折扇呼啦一声展开挡住袁珣飞溅的唾沫星子。
直到袁珣骂完,郭嘉才慢条细理很光棍的说道:“虽不是刻意阻止你,我给你出的计谋也算是时下能挡住董卓的唯一办法,但是事情早已注定,纵有惊世之谋又能如何?你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意见!”
袁珣忽然凶焰一滞,他哪里不知道郭嘉做这些,说白了还是为他好,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被郭嘉这么算计,只能讷讷道:“你……我……你!”
郭嘉再次叹口气道:“君瑜,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为何就如此努力的阻止董卓入京,难道你就这么想着天下苟延残喘下去么?”
袁珣沉默了……
是啊?他为什么呢?
没有他,董卓也是这般入京的,有了他袁君瑜机关算尽,董卓依旧在袁氏的策划下入了京,当初他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呢?
为了让刘氏苟延残喘几年么?
别逗了,他对刘氏丝毫没有好感,倘若有,也只是那个让他娶她的娇蛮少女,还有……那个一直以哥哥对待他的少年天子吧?
扪心自问,如同历史一般,董卓的崛起何尝不是袁氏崛起的一个机会呢?
倘若没有董卓的崛起,哪里来的十八路诸侯讨董?袁绍又怎会成为关东联军的盟主一步步走到了北方霸主的地位取代了董卓成为天字第一号军阀呢?
而袁术又怎能雄霸扬州,成为董卓之后第一军阀呢?
袁氏的真正崛起,和讨董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可是为了叔祖和袁氏那些即将惨死的人,他能退么?
这样的话,他能和谁说呢?
谁会信呢?
袁珣心中苦涩无比。
“君瑜,我知道董卓乱政会给天下百姓带来怎样的灾难,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郭嘉声音有些冷,“可是这天下不是只有一颗赤子之心就能救得了的!你说过,想试试,那么你就该面对这些诡诈,这些失败,还有碰壁碰得头破血流之前学会止步!
自古以来,高祖皇帝,光武皇帝,上至始皇帝,能够做一番大事业的永远不是抱着天真和仁慈去拥抱世人的圣人!而是心中初心不变,手中罗刹手段的天下枭雄!
你的家世和些许才干,虽足以支撑你成为一方诸侯,可是你的天真会让你粉身碎骨,你披上狼皮依旧是一头羊,可是你身边都是吃人的虎!
清醒点!你要变成一头恶龙,荡平寰宇,让身边猛兽低伏,这让才能让你的‘试试’当真。
这是老师让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孟子》你学了,老师今日的课不难,怀王道之心,行霸道之事!”
袁珣身体一震,沉默着不说话。
郭嘉冷笑道:“老师让我问你,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大汉对天下好,还是破而后立的天下好!?”
袁珣蓦然抬眼,震惊道:“这是老师说的……!”
郭嘉点头道:“对!”
袁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再睁眼时,眼中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起身郑重对郭嘉行礼道:“袁君瑜,谢过老师指点,谢过师兄指点!”
郭嘉松了口气,他很喜欢这小师弟心中一点诚善的赤子之心,或者用袁珣自己中心的秘密来说,这是来自后世被法律、道德和多年接受教育而养成的三观。
可是司马徽和他又怕这一点执念会让袁珣成为环伺四周恶狼闻到的血腥肉食。
“师兄,你带着我舅父回冠军县吧,董卓成势,只怕过不了几天,我那叔父们也会离去,彼时天下讨董,我们总不要错过才好!”
郭嘉悚然一惊,愣道:“那你呢?”
袁珣眯着眼睛道:“我百般布置,却毁于一旦,心中总是不平,总要做点什么,要不然会成为我的心魔的。”
郭嘉急道:“你这痴儿,和你说了那么多,怎的就是不悟!”
袁珣笑了,笑的人畜无害。
“悟了,就是……不爽。”
袁珣眼睛一瞪,满脸狰狞低声道:“老子就是不爽!不他娘的咬董卓一块肉下来,老子过不了这个坎!
是!
这一次我是孤军奋战,几近四面楚歌。
但是诚如师兄所说,我们早已设好退路,我能损失什么?!
我他娘的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了么?纵使头破血流,我也要让董卓,让这该死的世道知道,我袁君瑜也他娘的不好惹!”
而且,董卓想要伤害我们袁氏,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这句话袁珣没有说出口。
袁珣平素性格随和,但不代表他怯懦。
是的,从收拢流民到平定黄巾,再到阻止董卓入京失败,一路行来有成功也有失败,更是让他磨平了作为穿越众的那点狂妄自大,不得不谨小慎微。
可是此时,袁珣心底那点执拗和光棍气质也被彻底激发出来了,前世小的时候,袁珣身体弱,经常被欺负,母亲曾说被人怎么打不要紧,关键是要敢还手,还要敢下黑手,只有不屈服,别人才不敢再欺负你。
于是袁珣从小性格就极为倔强,这也是他随和性格的另一面,就像光和暗。
郭嘉愣了片刻,叹口气摇头道:“果真如你,劝也无用,也罢,为兄且随你蹚一蹚这浑水,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只怕得不偿失。”
袁珣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冷笑起来:“想要成乱世之枭雄,总要出点血,这乱世,没点不切实际的妄想和撞南墙的勇气,如何混得下去?
而且老子好处还没捞够!倘若我兵力也有如丁原或董卓那般达到两三万,我还能让董卓嚣张至此?董卓吃肉,我他娘的分口汤不过分吧?况且他吃肉吃的这么开心,问过我袁君瑜同意不同意了么?”
听到这里,郭嘉终于笑了。
袁君瑜终于不再是一腔热血单纯的想阻止董卓入京主政,而是开始琢磨着怎么让自己在这场血腥的宴会中分到一杯羹了。
逐鹿天下需要的是枭雄,而不是英雄,不是么?
……
袁绍不敢相信,今日的朝议居然就这么宣布了一件事情然后匆匆散场。
十常侍之乱涉及到的人非常多,可以说在朝会中的无一都是,偏偏只是留用董卓于中枢,没有宣布任何事情。
这让那些自认为在平定十常侍之乱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大多无所适从。
其中以袁绍为最。
袁绍此时已经感觉到,事情似乎哪里出了错误,渐渐偏离了他策划的轨迹。
说好的自己取代何进成为天下执牛耳者呢?
而且何进何苗旧部虽然在洛阳的兵力并不算太多,但是加上屯驻在夕阳亭近三万西凉军,董卓的兵力一跃成为洛阳之中最多的。
袁绍……
好像被董卓摘了属于他的那颗桃子!
他下意识看了袁珣一眼,想起袁珣还在颍川之时,加急送来的几封密信,忽然浑身有些发冷。
而此时,董卓的两万多后续部队到达夕阳亭的消息也让袁绍窒息,从谋害灵帝开始,到何进和十常侍相斗而死,他第一次有了慌张的感觉。
“本初,现在切莫慌张,董仲颖入京,不过是想捞到更多资本,且此时其心不明,却静观其变。”
在袁绍府中,许攸看着袁绍坐立不安的样子,皱眉扶须劝道,饶是他聪明绝顶,此时也觉得事情渐渐变得有些复杂了。
在旁的逢纪冷笑道:“许子远,看你定的好计策,居然通信董卓去救驾,现在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虽然董卓明里还是自称袁氏故吏,可是其自立野心路人皆知,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许攸怒道:“逢元图,休要在那里说风凉话!当日召董卓入京者不是你出的主意么?你罪责滔天!某当初可是力主推荐冠军侯带兵来支持的!”
逢纪一听也急了,慌忙解释道:“明公,当初我只建议董卓入京声援,并未想给其除了协助明公剿灭十常侍外点滴功劳!倘若不是许子远自作主张……”
“够了!”
袁绍一拍椅子扶手,大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怒视手下最为得力的两个谋主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心中再次想起自己书房书案上的两封信,一时间又悔又愧,悔得是怎的就让董卓白白拿了救驾大功,愧的是自家那侄儿,明明一心为自己着想,甚至回到洛阳后还于整个袁氏不支持的情况下孤军与董卓斗智斗勇,自己却怀疑侄儿勾结了十常侍。
袁君瑜……料事如神让人惊讶。
“说!此事该当如何解决?董卓虽然还对我袁氏毕恭毕敬,可是压制我入中枢的野心已经暴露无遗,你们要怎的解决?!”
许攸和逢纪看袁绍发怒,一时间也有些惧怕,还是许攸仗着和袁绍关系更近,拱手道:“本初,倘若明日朝会,朝廷按功封赏于你,那么说明董卓还是有依附袁氏之心。”
袁绍颌首点头,却听许攸接着说道:“倘若……明日朝廷对本初你的功劳只字未提,只怕要早做打算……”
袁绍微微皱眉,怒道:“我一朝得势,机关算尽,眼看便要成为执牛耳之人,难道就这么算了?你说!最坏会怎样?”
许攸扶须皱眉思考一阵,叹道:“董卓忌惮本初甚之,却又不敢得罪袁氏太过,只怕会将本初你外放远离司隶之地。”
“外放!?”袁绍悚然吼道,“当初陷杀灵帝,就是为了不外放,此时外放我还做这么多作甚!”
许攸低下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半响后才道:“其实外放也有外放的好。”
袁绍忍着心头大怒,冷声问道:“好在何处?”
许攸说道:“董卓乃关西武夫,不受世家待见,虽然此时肯定百般讨好世家,可是谁会搭理他一个西凉匹夫?他若执政,天下谁服气?谁不嫉妒?彼时本初只要振臂一呼,说董卓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天下必然一呼百应,讨董且成,本初凭借家世必然执其牛耳,只要打败董卓,天下还是本初的!”
袁绍闻言微微眯眼,思量一阵摇头道:“董卓虽然是关西匹夫,但是手中军力很胜,再加上彼辈长袖善舞,你怎知世家中没有支持那厮的?”
许攸眼中精芒一闪,压低声音道:“那就要看本初有几分魄力了……!”
袁绍闻言面色大变,整张脸变得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