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城墙的大火熊熊燃烧了三天,这才被丁原带着金吾卫扑灭。
而这三天,洛阳城外邙山脚下,无主的乱葬岗多了起来,里面埋着皇宫中无数宦官和宫女尸体,也埋着近两万洛阳民众的尸体。
正如袁珣所料,屠杀一旦开始,就不可能轻易停止。
车骑将军何苗死于吴诓之手,现在脑袋还挂在原本何进悬首之地。
樊陵、许相等一众平素投靠十常侍的官员也被满门抄斩。
十常侍的家人甚至被夷了三族!
三天内,洛阳街头都是士兵抓人,整个洛阳城人头滚滚,比诛杀宦官当日还要恐怖几分!
漫说是洛阳,诛灭与奸宦勾结之官员的政令由袁绍、袁术假借何进遗令颁布天下,一时间,动荡不止的大汉江山再次陷入了水火之中,司隶周围颍川,雍州,乃至冀州,只要和十常侍有点关系的人,无不被抄家灭祖。
打着为大将军报仇肃清十常侍余孽的司隶校尉袁绍可谓一时间风头无两。
最大的原因还因为袁氏故吏,此次救驾立下汗马功劳的并州刺史董卓乃是袁家故吏。
因为受了惊吓,天子刘辩和太后何之瑶这三天也没有开朝会。
今早是天子和太后开得第一场朝会。
当袁隗作为颁旨之人,颁布天子第一道政令时,也愣了一下,下意识朝着何后看去,却只见到何后那面无表情的脸。
董仲颖平叛、救驾有功,着董仲颖为羽林中郎将!
封董仲颖为郿侯,封邑雍州眉县,食邑两万户!
诏令一下朝堂哗然!
全部人看向站在武官队列中的冠军侯袁珣。
虽然自古戍卫皇宫的军队就有羽林卫和虎贲卫,可是之东汉以来,为防宫乱,一般情况下羽林军和虎贲卫是不并立的,假若虎贲卫戍卫皇宫内城,那么羽林军就只能戍卫外城。
可是此时虎贲卫就如当年西园军,担任了整个皇宫的守卫责任,现在建立羽林军,就是在分虎贲卫的权。
在场有心人都知道,袁珣轻易放袁绍袁术曲部进入皇宫,已经然让敏感的何太后起了警惕之心,这时候重建羽林军,不过是制衡袁珣罢了。
袁珣抬眼看了何之瑶一眼,何之瑶好似亏心一般偏开头去,虽然早知道何之瑶乃是个见风使舵的女人,可是此时也还是忍不住心中失望。
这女人,真的愚蠢到这种地步了么?
因为董卓本部两万余步兵已然逼进夕阳亭,她居然一厢情愿以为示好董卓就能制衡袁家么?
袁珣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女人在历史上惨死于董卓之手不是没有原因的,倘若真的是有才干的人,只怕这时候更应该抱紧袁家的腿,才能真正做到制衡洛阳各路军阀,最不济也应该拉拢丁原。
拉拢弱者制衡强者,才能做到天平不歪,示好董卓,不过是给了董卓一条堂而皇之进入家门的路罢了。
而且居然还将何进和何苗的部分旧部直接划分给董卓?他喵的人家要杀你,你还给人家递刀子?
袁珣想起他想了好久的何进旧部中原本丁原派入洛阳协助何进的都尉张辽,心里就是一阵郁闷。
他娘的到了嘴边的SSR级卡就这么被人生生抽走了!
此时,袁珣有种被历史的车轮深深压过脸的感觉。
散了朝,何之瑶心中有些乱。
她又想到了袁珣在朝会上那带着失望和嘲讽的眼神。
正当她心烦意乱等待那个被她派去请袁珣的宫女时,宫女进来了。
“怎么说?冠军侯人呢?”
面对何太后急吼吼的询问,宫女吓了一跳,只得谨小慎微的回答道:“冠军侯说……冠军侯说……”
何之瑶秀眉一皱,冷喝道:“他说什么?说!”
小宫女一个激灵,哭丧着脸说道:“冠军侯说他乃是外臣,不可随意进入后宫,且军中还有军务,若太后有事相商,请在下次朝议上直说……他还说……”
何之瑶冰冷的瞪着小宫女,小宫女赶紧大刀:“他还说让太后好自为之……”
何之瑶闻言一愣,失魂落魄的挥了挥手让那小宫女下去。
“袁君瑜……哀家几时说过不封赏你?你何必嫉妒董卓呢?倘若哀家此时不稳住董卓的心,哀家母子还有活路么?”
“你怎么就不懂哀家的良苦用心?”
口中喃喃自语的何之瑶眼眶有些红,她原本还想加封袁珣重号将军,让袁珣又足够资本来制衡董卓,可是袁珣这样的表现让她有些心灰意冷。
“郭胜!郭胜!死奴才你死到哪里……额……”
何之瑶呼唤着郭胜,本来想让郭胜去袁珣军中为她解释一番,可是呼唤几声后,这才骤然发现,郭胜身首分离的尸体早已在黄河水底喂了鱼。
别说郭胜,此时皇宫中连一个宦官都没有,皆被袁氏带着何进旧部杀了个干干净净,只有一些宫女被当做宦官用。
偌大的永乐宫中,只剩轻轻的呜咽之声。
袁珣当然不懂何之瑶的“良苦用心”,不过即使懂了,袁珣也只会冷笑以对。
说白了,也无非是用董卓来制衡袁氏,可能还存了“报复”敲打袁珣开皇城门给袁氏兄弟剿灭宦官的心思。
同样是制衡,何之瑶的制衡之道比起灵帝,就如才出新手村的新手和满装备满级数的氪金人民币大佬。
他没时间和何之瑶玩这些过家家般的勾心斗角,更没心思反思自己是否是误会了何之瑶,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说到底,何之瑶并不是他的女人,他没责任去管何之瑶的生死。
至于所谓的“母子”?
呵呵。
“你怎么打算的?”
夕羽楼后院小筑中,郭嘉躺在软塌之上,头枕着一个当红歌姬的胸前,一边惬意的擒住那歌姬递来的酒樽,仰头一口喝干,一手却把玩这那歌姬的长发,惹得那歌姬满面羞红,眼角含情的看着他。
袁珣郁闷的手中葡萄酒一干而尽,丧气的问道:“师兄,我这次来洛阳对抗董卓,貌似是失败了吧?”
郭嘉哈哈一笑道:“把‘貌似’去了,就是失败了。”
“唉……”
郭嘉轻轻拍了拍那个歌姬,歌姬乖巧的将他扶起来坐正,然后走出小筑关上门,这时候郭嘉才笑道:“莫要垂头丧气,在为兄看来,你失败了,也没失败。”
“哦?此话怎讲?”袁珣眉毛一挑。
郭嘉正色道:“虽然有锦衣卫提供的大量情报,可是我们事先还是忽略了两个不定因素,从出发来洛阳那一刻开始,我们注定就失败了。”
袁珣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郭嘉。
郭嘉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我们并未想到,在董卓一事上,你袁氏上至太傅公,下至你叔父袁本初、袁公路,都是扫榻以待董卓入洛,甚至用尽百般手段迎他进京。”
袁珣想起当日他才回到洛阳,拜见袁隗时,老人对他语焉不详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不禁一叹。
郭嘉说得对,与其说是董卓强势入京,不如说是袁氏一手推着董卓入京,为了让董卓入京,袁绍不惜挑动十常侍和何进火拼,直接造成了十常侍之乱。
袁绍的神操作,若说没有整个袁氏在背后推波助澜,谁也不信。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能从袁氏中取到点滴支持,可以说除了你自己姓袁,一直是在孤军奋战。”
袁珣点了点头,示意郭嘉继续讲。
“第二,你我都高看了那位太后,低估了她的愚蠢,谁能想到明知道董卓有可能会借董太后之事发难的情况下,还想着平衡,而且以低劣的手段平衡,用一匹恶狼来和羊群做平衡。”
袁珣苦笑道:“这是我的错,原本就不应该靠她。”
郭嘉摇头,笑道:“君瑜,要我说,此时你不该再想着如何对抗董卓了。”
袁珣不解的看向郭嘉,却听郭嘉接着说道:“太后和天子就是一杆大旗,谁摇旗谁就能有便利,你不也曾摇旗联合丁原对抗董卓?
此时董卓是摇旗之人,我们就必须暂避其锋芒,要我说,干脆挂印离去,回冠军县静观其变。
董卓野心逐渐暴露,我不信今日朝议只封赏他的事情不是他亲自操刀运作,这只是一个信号,他在昭告天下高调入中枢,也是他的试探。”
“怎么说?”
郭嘉眯眼冷笑道:“倘若今日朝议之事引起轩然大波,那么董卓短时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但是偏偏各路世家、将领都选择了明哲保身,暂避锋芒,只怕他很快就会做什么让天下震动的事情了。”
袁珣深有体会的点头,世家就是如此,在大是大非面前,这群人永远想到的都是如何保存家族利益,别说是袁氏,今日朝会之中,王允、丁原等平素以忠心着称的不也没放半个屁么?
“所以接下来,董卓必定会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堂,此时若再直面与他,得不偿失。君瑜,依我看来,此时主要的不是想着如何对付他,而是避其锋芒,止损!”
郭嘉声音很冷,但是也很现实。
“为兄刚才说过,你失败了,也没失败。你失败在于,我们当初来洛阳时,目标便是阻止董卓入京,此时确实是失败了。”
袁珣点头。
“而为兄说你没失败,在于倘若不来洛阳,你也不过是个空有冠军侯爵位的东宫舍人,此时你不但冠军侯之名坐实,天下无人再敢小觑,而且已然是比秩两千石的大员,若是为兄料想不错,你的官位还要升上一升。”
郭嘉呵呵一笑,说罢悠然把酒入喉。
袁珣闻言眼睛暮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郭嘉。
他可是直面董卓让他之前不能入京的人,而且救驾当日还阴了董卓一把,让其损失了近二百飞熊军,若说董卓此时最忌惮谁,只怕他袁珣排前三不为过。
此时董卓得势,暗中不给他穿小鞋就不错了,居然还会升他的官?
别逗了。
仿佛听到袁珣心中所想,郭嘉微微一笑道:“董卓不是傻子,更不可能在这时候和天下世家为敌,倘若他真想一飞冲天,就必须拉拢天下世家,何况他一直自称袁氏故吏,以你袁氏为尊。”
顿了顿,郭嘉继续头头是道的分析道:“而你叔父袁本初,这时候身具剿灭十常侍之功、为大将军报仇的光辉,此时名望乃是顶峰,而袁本初本就得到天下世家和百官的拥戴,董卓是不可能让你叔父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的。但是对于袁家,他又不可太过压制,是故压一个,捧一个便是他不二的选择。”
袁珣闻言摇头道:“那怎会是我?倘若压一个捧一个,我另一个叔父不是更好的选择么?”
郭嘉哈哈一笑道:“这就是你小子的大机缘,倘若没有你,那么袁公路确实是很好的选择,但是你别忘了,你现在是虎贲中郎将!”
袁珣恍然大悟!
是啊!
自己现在是虎贲中郎将,掌握着皇宫内院的戍卫之职,董卓若想全盘掌控天子刘辩和太后何之瑶,至少要掌握皇宫,怎么都绕不开他袁君瑜,要不然袁珣把持着皇宫戍卫,两方火并起来,饶是董卓现在渐渐崛起,但也怕袁珣扣一顶造反的大帽子给他啊!
所以他是一定要调开袁珣的,即调开袁珣,又能示好稳住袁家,还不让袁绍崛起,最好不过明升暗调袁珣的官位,而且这个职位绝不会比现在差!
“那么师兄所说的止损是何意?”
郭嘉轻笑道:“我想为了调开你,董卓给你的官职绝不会低!”
说着,郭嘉叹口气正色道:“君瑜,听我的,见好就收,此时急流勇退以待天下大变再行发力方还来得及,洛阳现在就是一个泥潭,掉下去就有可能粉身碎骨,及时抽身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