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嗯,我找你有点事。”苏天看了眼从五楼伸出来的头，“出去说？”
董军刚值完夜班回来，脑浆被搅成一团浆糊,听见苏天的话下意识的就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毫无形象的打哈欠,顺带系上安全带，“什么事？”
“边吃饭边说。”苏天边开车边问道：“吃什么？”
“随便,你定吧。”
董军实在是困得不行，他双手往胸前一揣，准备在车上临时打个盹。
这个点的城市实在堵得不行,苏天连着好几脚急刹车生生把董军摇醒。
董军放弃了争分夺秒补瞌睡的天真想法，瘫在副驾驶座位上,像一坨找不到五官的水晶泥。
“还没到。”
“到了，就在前面。”
董军来的时候没问苏天,等到了之后才发现苏天选的是一家高档西餐厅。
“......”
进进出出的人气质优雅,穿着有品，妆容精致，被灯光一打就锃锃发亮，如果有会看面相的人往这儿一立,就会看见这里的人都面堂发光，福气满满，吉人天相。
苏天把钥匙揣兜里,扬了扬下巴：“走吧,就在前面。”
董军跟着走了两步,在停车场门口停下,“我这身进不去吧？”
“......”
苏天瞟了一眼他的大裤衩，露膀子背心和青绿底的人字拖，“又不是裸/奔,进得去。”
“......”董军当惯了英姿飒爽的人民警察，实在是没有勇气顶着这样的异样眼光进去，他停下，“这地方不适合谈事，换个地方。”
苏天本来就心情烦躁，被他一挑剔，狗脾气就要犯了。
董军高瞻远瞩，在他爆炸之前及时开口：“这种地方也不适合谈重要的事。”
“......”
董军丝毫不知道因为一句话死里逃生，他左看右瞧，非常在意自己光辉高大的形象。
苏天坐回车里，找董军要个具体要求。
董军才从外省调回来没多久，再加上他负责的片区多数为居民住宅区，能把饭店名字和地图对上号就已经很能说明他工作勤奋认真努力了，非要让他在短时间内排个五星四星三星级，那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他干脆把问题重新扔回给苏天，“你找个地，私密点的。”
*
晚上不知道什么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织成薄薄的一层雨幕。
摩托车的车灯光线刺穿模糊的雨层，被粘稠的雨势一挡，在空气里堆积成短距离的明黄荧光棒左摇右摆。
摩托车在人行街道边停下，外卖小哥从四正方方的外卖箱里拿出塑料袋，走进露天停车场。
小哥在一辆明黄色跑车前停下，伸手敲了敲窗，以见过世面而临危不动的口吻开口道：“您好，您点的外卖到了。”
车窗下滑，露出苏天的脸，“麻烦了。”
窗外雨势不减，狭窄车厢里全是饭菜的香味。
董军打量了一下这个多功能合一，完全可以满足他私密要求的用餐场所，不得不夸苏天一句人才。
“筷子自己拿。”
董军扒了两口饭，莫名有种蹲点的错觉，“你找我什么事？”
苏天经过漫长的酝酿总算组织好语言了，“我听到点事儿，想和你确认。”
董军动作顿了下，夹两片油香四溢的回锅肉塞进嘴里，“葛月说的那些事？”
“嗯。”
每个人分手有很多原因，也会有完全不同的状态，像葛月这种类型的人就是前任过得越不好，她就越能够找到快感，她几乎见人就提董军姐姐的那些事，绕了地球一圈传回董军耳朵里也正常。
“你想问我姐进精神病院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完全是。”苏天动了动蜷得发酸的腿，“采访那天，你对顾咕挺特别的。”
“明星诶，当然会特别点，而且好歹我也算她的粉丝。”
“之前我也这么想的，但是葛月的话有点意思了，没什么要说的？”
董军张了张嘴，没吐出个字儿，他似乎不怎么愿意说，斟酌犹豫小半晌，最后还是埋头扒饭。
苏天没什么胃口。
他也不催董军，双臂搁在玻璃窗上，压在脑后，以慈祥的目光凝视他。
董军一个人根本就吃不下两人份，他不是吃完抬头，而是在苏天目光下，消化不良，被撑得半死不活抬头的。
“说吧。”
董军实在不想吃了，“从哪儿说着走？”
“从你姐开始吧。”
大家都叫‘董军姐姐’，没有人关心茶余饭后谈资到底叫什么名字，就算是苏天，也是第一次知道董军姐姐叫董璐。
董军似乎很少提起他姐，口述的时候磕磕绊绊，像学步儿童，“其实...我也只清楚个大概...都是听我姐说的。”
“细节我真的不太清楚。”
“我姐不是被卖到大山了吗？那小山村里封闭落后，奉行男尊女卑，只要稍微有逃跑的想法就会被打，我姐从来没有想过逃跑，只不过...出了点事。”董军情绪瞬间低落和阴沉了下来，“我姐的精神有了问题，她晚上去厨房拿菜刀砍人，动不动就掐人脖子，还发疯去睡猪圈，那些农村人能应付鸡毛蒜皮，但是应付不了这种...疯子，他们用尽了方法都制不住我姐，最后在村长的建议下找卡车把我姐扔到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地方。”
董军喉头干涩，笑容非常勉强：“她不是装疯卖傻，进了城也不会变好。”
“所以被人送进精神病院了？”
“嗯，她在那里遇到顾咕的。”
苏天听见这话，心里猛地一沉，声音压抑又沙哑，“然后？”
“我说了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姐只说顾咕是个好孩子，出了什么事都不是她的错，她已经很努力的好好活了。”
说白了，董军对顾咕的好感来自于爱屋及乌。
苏天：“在里面，你姐有讲过什么吗？”
董军当然知道苏天说的‘里面’是指的哪里，“就只知道里面的人都不怎么友好，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不过顾咕好像很擅长应付这些，不过具体我也没听我姐说过。”
所有的事情表面都好像蒙着一层隐约不透的阴霾，让人窥不完全貌。
“在我们找到我姐的时候，她已经安安稳稳的在里面生活了差不多八年，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不因为强烈的愧疚把她接出来，那她现在会不会还安稳的活着。”
“她为什么跳楼？”
“不清楚。”董军颓然的落了落肩，“这件事成了我爸妈这么多年来的心魔，我姐出来刚满三个月就跳楼了，这么一比，精神病院里的八年是不是很了不起？”
苏天：“是。”
“所以我很谢谢顾咕，从各个方面。”
苏天把董军送回去，在他门前站了小半晌才开车去找他爸。
苏成祥和陶虹两个人的家庭角色完全相反，如果说陶虹是想要安排儿子往后几十年人生的严母，那他爸就是充分展示溺爱的慈父。
苏天不是什么好人，他爸就更不是，这边和儿子笑成一朵花，转身就变成了满嘴獠牙，见人就咬的战斗犬。
葛月正沉浸在脚踩前任的畅快里，第二天就看见自己被高高挂在渣浪头条。
她家庭条件在圈子里也就是个中等偏下的水平，虽然能勉强搭乘着一队列车，但在里面就是端茶送水的角色，高水平炫/富轮不到她、比美比瘦轮不上她、学历身家攀比也是一轮挂。
这样虽然不出彩，但是负面新闻当然也不会找上她这样的货色。
可以说，她活到现在的二十多年里干的坏事不少，但一路上都有人罩，也算顺风顺水，没出过什么大事。
她完全没想过自己初中不懂事欺负的女生突兀的一篇发文，竟然在网上掀起了‘校园欺凌’的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