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顾咕其实并不把张莉莉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张莉莉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说话冲人,明褒暗贬都只是小姑娘想要得到喜欢的人的注意力的低级手段。
她并没有要和张莉莉计较的意思,但是她有点得寸进尺。
顾咕漂亮的瞳孔里划过一道暗色的亮光,幽幽地盯着她没说话。
张莉莉见她心虚,更加气焰嚣张。
顾咕弯了弯唇,正打算说话,
苏天伸手挡住她的眼睛,把她往后一带,拢进怀里,极缓的抬头看了张莉莉一眼,他眼角化作锋利的刃,带着说不出的凶戾,漆黑的瞳孔深邃,蒙着一层看不清的阴影,“所以,这关你什么事?谈个恋爱还要资格审查?”
“真善良,老子也喜欢。”
“假善良,老子也喜欢。”
“管他妈善不善良,老子都喜欢。”
苏天眉心极快的拧了一下,懒得再继续纠缠下去,连抱带拖的弄走顾咕。
顾咕很安静,她像牵线娃娃一样乖乖的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苏天打量她的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一边开车边后悔怎么大学没选个什么心理学,至少在这个时候还能依据理性分析一下顾咕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状态。
可惜他什么都不会,只能装着一脑子浆糊开车。
顾咕看着要分路,抬头,掀了掀眼睑,“左转吧,去一趟商场。”
“好。”
今天是黑色星期三,购买力最强的上班族正处在水深火热里难以自拔,商场停车场到处都是停车位,苏天随便选中一个方框,熟练倒车入库。
顾咕双手搁腿上,突然开口,“张莉莉说的都是真的。”
苏天像是确诊癌症晚期的患者被告知误诊,没能成功压住脸上的惊讶。
他一脚刹车踩下去,轮胎在地面发出‘吱——’一声摩擦声。
顾咕平静的弯了弯唇,声音没个起伏显得有些诡异,“先把车停好,慢点。”
停车场里特别安静,如同精挑细选出来的谈话场所。
顾咕解开安全带,把座椅往后调了调,留出足够的空间叠起腿,“我该从哪开始说?”
苏天:“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挺想告诉你的。”顾咕表情有些陌生,浅淡的客套还在,但又夹杂着难以捉摸的尖锐,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诡异的平静,“至少你得清楚我是怎么样的人。”
“张莉莉说得没错,精神病院里都是些疯子。”
苏天因为她“自残性”的语气,微不可见的抿唇,打断道:“如果不想说,真的就不用说。”
顾咕没听,微仰了仰脖颈,“那里有个姐姐叫做陈巧,她原本是在夜总会工作,但机缘巧合和她的男朋友认识了,她男朋友对她一见钟情,但是陈巧姐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没有答应,她男朋友为了追她费劲心思,前前后后花了半年时间和大半身家才追到。”
“算是个童话故事吧。”顾咕眼底的笑意极冷,如同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神明,“不过这个童话故事的结局不怎么样,他们俩倒是在一起了,不过她男朋友的工作丢了,一边要找新的工作一边试图想要让陈巧从离开夜总会,重新开始,但是陈巧一点生活技能也没有,拿惯了高工资怎么舍得走,她拖着,再加上找工作不顺利,她男朋友迷上了吸烟,虽然不是直接原因,但是得肺癌也有这个间接因素在。”
苏天:“然后呢?”
“然后,陈巧姐意识到她男朋友是真的为她好,所以这时候从夜总会辞职了,可是人一生病,对很多事情的态度就会变,她男朋友没有钱可以缴纳高额的住院费,只能依靠陈巧姐不菲的工资。”
顾咕特别有讲故事的天赋,她抿着唇线弯了下,“接下来你猜怎么样了?”
“她回去了。”
顾咕点头,“嗯,她觉得她男朋友变成这样都是她害得,所以和他结婚,然后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上,你猜她男朋友被感动了吗?”
“看样子没有。”
“她男朋友...应该称呼老公。她老公觉得之所以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陈巧害的,所以对她百般羞辱,在另外一方面,他又需要靠陈巧的工资来应对化疗费用,所以又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威胁她,这样好像...拖了三年吧,直到那个男的死。”
“之后呢?”
顾咕:“陈巧的精神因为长时间照顾性格怪异病人早就有点恍惚,她一边想要那个男人好起来,这样她就可以摆脱这么多年的愧疚感,另外一方面她又想他死,这样她才能够脱离这无边苦海。”
顾咕的侧脸沉在漆黑停车场里,衬得她表情有些邪气儿,苏天呼吸稍微沉了些,他知道她已经开始说到正题。
“陈巧姐可喜欢叠千纸鹤了,这里面的寓意是平安,可是她经常叠到一半的时候,全部塞我嘴里,叫她老公的名字,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去死。”
苏天捉住顾咕的手腕,用了点力,抓得她有些疼。
顾咕情绪变得摇摇欲坠,“洪叔叔从小被虐待,被发现精神异常后就被送到精神病院,他喜欢把自己小时候的经历编成鬼故事说出来,藏进猪圈里发现里面有腐烂的尸体,和狗抢食物发现里面有剁碎的人骨,去上茅坑会从下面伸上来手。”
苏天:“好了,别说了。”
“......我...”
“不说了,嗯?我们真的不说了,就到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苏天把顾咕抱在怀里,他动作笨拙的拍她的背,轻着声调有一下没一下的哄她,“真的好了,不说了。”
顾咕眼皮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她伸手拽拉住苏天的t恤,强自定下心神,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她一字一句的用刀在心口划,一边出血顺道推张莉莉下深渊,“所以啊,苏天,我真的讨厌死那里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我也不喜欢听谁提那,我说了假话,可是我不想说真话,那样,我是不是太可怜了?”
顾咕眼睛表面浮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欲说还休的把委屈表达得淋漓尽致。
苏天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额头抵着她,“恩恩,不说了,以后我们都不说了。”
“可是以后大家都知道了我说的是假话会不会来问我真相是什么?”顾咕咬紧嘴唇,因为用力,下唇出现红白的分明界限,“我要实话实说吗?这样的话,我会不会也被认为是疯子?”
“不会的。”苏天用手揉了揉她的唇瓣,“我会全部解决好。”
“真的吗?”
“真的。”
顾咕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嘴里,她不在意地伸舌舔了舔,眼底出现睥睨的神色。
她收拢环着苏天的手臂,把濡湿的眼贴上苏天的脖颈,“嗯,一定不要有人问。”
顾咕和苏天牵着手进了超市。
他们两个掩耳盗铃的戴着棒球帽,边逛边买,有相似的商品就比较一下,或者是根据厂家,或许是根据重量,又或者是味道来选择。
两个人因为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儿,念念叨叨说个没完,这是苏天最喜欢的事。
顾咕极其擅长投其所好。
苏天把她送回家就要离开,顾咕没多挽留,嘱咐他路上小心。
苏天刚走,顾咕撑了一天的‘委屈中带着强颜欢笑的坚强’表情就散了,露出轻微的煞。
她把购物袋放在一楼的餐厅桌上,上到二楼书房。
二楼书房一般都是上着锁,她开门进去,习惯性的又把门给锁上。
她坐在旋转皮椅上,把桌上的相框打开,拿出夹在后层里的明显有年代感的照片。
照片拍摄的地点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花园。
照片里大概有二十来个人在拍大合照,所有人都穿着白底蓝条纹的病号服,有站着有坐着的,虽然像是医院的同期病人在合影留念,但是有好些人的表情非常奇怪,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医院,如果仔细看,还能隐约看见病号服的左上角口袋边上写着‘精神病’的字样。
顾咕站在角落,她小小个的,虽然已经能看出现在模样的轮廓,但是照片里的她表情阴郁,完全就像个问题儿童。
至少那个时候所有表情都是真的。
顾咕摸了摸照片里的自己,顺着手看见牵着她的女人。
女人大概有二十来岁,有一头漂亮的披肩发,眼睛很美,站在人群里就像是蹩脚ps技术的成果。
虽然像是被p上去的,但是她穿着同款病号服把她硬生生又给拽回场景里,让人不得不清楚的意识到她本就该是这个场景图里的一部分。
“妈妈,好久不见。”
顾咕看了一小会儿,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拉回现实。
她把照片重新放回相框夹层里,拿着手机,锁门下楼,处理工作。
同一时间,苏天到了董军家门口。
董军今天正好休息,他接到电话,穿着背心大裤衩就出来了。
苏天简单明了的歪了歪头,“上车。”
“......上车?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