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伯仿佛是神人,陈鹤予只自我介绍了名字和艺术馆的工作,大伯便找了一间房间,让他们两个说话。
是姜西双胞胎表弟的房间,表弟都在上学,就属这间房间打扫的最勤快。壁纸是清新的淡蓝色,朝南的落地窗外是翠色的田,两个人刚进房间,外面重新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窗上很快沾上一层雾气,天也跟着阴了几度。
姜西先打开了房间的灯,再去拉上窗帘。
她的手还抬在那里,在将窗帘拉得密一点,陈鹤予的手已经握了上来,力道很轻的握在她手腕上,把她拉过去,拉到最近的藤椅边让她坐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了一瓶碘伏棉球,人蹲下,什么话也没说的替她卷起了一只裤脚,正是受伤的那一只。
这个角度,姜西可以看到他很乖的头发,不是正宗的黑,发尾偏栗色,往下是鼻梁的弧度,很好看,宽宽的肩膀,冷白有张力的手臂,指节分明的手捏着小镊子往瓶子里夹出一颗棕色棉球,动作轻微,神情认真的替她擦拭伤口。
他抬头的时候姜西才发现陈鹤予是跪在地上,单膝的跪,她心底一颤,一是因为这张脸仿佛比往日更加好看,看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无比温柔和深情,二是因为他们这个姿势,他很像要求婚。
“昨天捡手机受的伤?”他压着嗓,眉头微皱。
“摔摔伤伤很正常嘛,”姜西无所谓的耸耸肩,“很好了,只是擦伤,只有昨天痛一点,今天完全没有感觉了。”
他又低头盯了会儿她的伤处,喉咙里似乎有一撮小火苗,燃着,疼着,但他还是要开口:“昨天给你发的消息,看到了吗。”
“……”快递?
姜西实在不知道一个快递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帮忙放到办公室很辛苦吗,需要她道个谢?
姜西有点莫名,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句:“哦,谢谢你,不过那个快递是我寄给我姑婆的,放她办公室没问题。”
“原来没看到。”
陈鹤予自言自语说了句,语气轻松了许多,手伸进裤袋里摸出一颗糖,透明包装,里头圆圆一颗糖果是大红色的,是西瓜口味的水果糖,他递到她面前,问她:“吃吗?”
姜西接过,没剥,只是问他:“你要不要先站起来?”她指了指边上紧挨着的藤椅,“坐这里?”
他没起来,也没抬头,姜西靠意念压了会儿早就飞速跃动的心跳,迟疑的问出心底疑问:
“陈鹤予,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我吗?”
她虚悬的手还在那里,突然就被他握住,他另一宽大的手掌也覆上来,慢慢牵下去,牵到他的额前。
好一会儿,才低沉的嗯了声。
“说什么好…”他自嘲的冷笑了声。头低着是觉得没脸面对,把她手牵着是希望他还没说什么也能让她明白意思,他现在心里没底得很,“姜西,上海那晚你问我的话还要答案吗?”
手心里的小手似乎动了一动,被他握的更紧,然后听到了她一贯的笑容,清澈明朗,即便没去看也知道她此刻是一副悠悠的姿态:
“怎么啦,后悔啦?今天特地跑过来找我,是来找我谈恋爱的吗?如果是的话,鉴于哥哥之前拒绝我太多次,这次我可要好好考虑。”
他极度隐忍,吐伤之后的嗓子已经哑到不行,但这一次还是诚挚的,认真的:“那你好好考虑。”
他后悔了,也许早后悔了,只是每次要克制的话到嘴边都会被他压下去,就像平时吞血一样,吐到伤之后每次咳的血,忍点什么咬破内唇后流的血,要咽下去,嘴里抿得干干净净的咽下去。
这是第一次他顺着她的话,没有反驳。
姜西用了点力把手从他手心抽了出来,双手去捧陈鹤予的脸,她原本脸上还有笑容,抬起他脸之后顷刻怔住了所有表情。
陈鹤予的眼眶有点红,鼻头也有点红,嘴唇紧紧抿着,姜西觉得不对劲,贴在他嘴角的食指移上他的下唇,轻轻一拨,新鲜的被咬破的口子展露出来。
她看的心都颤了下。
他偏过头,不让她看。
“如果我考虑不好呢?”姜西一动不动盯着他。
“都听你的,怎么样都行。”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什么,求她和他在一起吗?可是凭什么。
“你这么说我心里可没底啊,十天半个月也不长,一年半载也说不准,我们公司的人事姐姐最近在准备给我们部门招一批实习生,听说投简历的都是大学生弟弟,朝气蓬勃的弟弟呀,要是我看上一个了也说不定。”
姜西是在逗他,捧在他脸上的手也松了,很快又被人按回去,他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看了她一会儿,那双眼睛就红了,“我错了。”
“别考虑了行么,这次是我问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心里在排山倒海,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一点考虑的时间也不给我吗?”
“五分钟。”
他在心里默秒,这五分钟,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动,仰着脸,看着她,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观察彼此,心里早就软成一片。
五分钟一到,陈鹤予一秒不耽误:“考虑好了吗?”
姜西撇撇嘴:“你再问一遍。”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换个问法。”
“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再换一个。”她快要控制不住笑出声。
“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喜欢我吗?”
他笑意浮现眼底,贴着她的手转为握住,牵到手心里,嘴上不好意思把直白的“喜欢”两个字说出口,只在她手里点头。
“要抱抱你吗?”姜西低下身,俯过去,用没被他牵住的手去搂他的脖子,声音抑制不住欢脱笑意:“你有点吓到我了,但是我很开心。”
她听到耳边他也笑了声,他拍了拍她的背,忽然来了句扫兴的话:“我腿麻了。”
姜西立马松了手,放他站起来,陈鹤予站直还没有一秒,藤椅上的花衣姑娘跟着起身,不由分说的抱住他的腰,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看他的脸,之前明明不要脸的说了那么多话,甚至大着胆子跨到他身上过,这一次却只知道埋着脸,埋在他胸前,感受到男性特有的坚实的胸膛,还有他的棉短袖洗过之后清香的洗衣液味道,是干净的味道。
相反,陈鹤予反而自在多了,早该知道她谈恋爱应该是粘人的,毕竟是这么主动一个人,什么话都被她给说了。
他手本来放在她两侧的肩膀上,感受了一下腰上的力道似乎挺大,他便慢慢拢住了她的背,下巴抵在她头上,感受着娇娇瘦瘦软软的女人。他第一次抱。
“一直在忍吗,”抱着的人忽然说,“想说的话要忍住不说出口,就要咬自己吗。”
“没想过跟你在一起,本来。”陈鹤予咳了声,胸膛一震,忽然问,“你真没谈过恋爱吗?明明男人最吃你这一套。”
她笑了下,脸在他胸上蹭了蹭:“哥哥也吃我这一套是不是?”
陈鹤予笑了声,无奈:“是。”
“嗐呀,回去得准备出一本书了,居然被我收下这么一个帅哥。”
他偏过头,笑得更加无奈,又低下去看她的脸,原来脸颊是红的,不是真的没脸没皮了:“能不能正经点?”
被他突然这么一看,姜西把正脸怼在他胸上,热热的呼吸全在那里,“我本来就没正调,你要习惯我,毕竟现在是你女朋友了。”
女朋友三个字,她说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
“好,习惯。”他很乖的答应。
两个人抱了很久,好像谁都没抱过人,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双方心里都在回忆,是不是第一次抱人,答案是肯定。
姜西以前好像和要好的女同学都会抱一下,可和男生总是保持着礼貌性的距离,家人当然不算,姜戈一出生她就抱过了,想到最后,她的结论是,她第一次抱男人。陈鹤予也是,国外上学的同学基本都没有机会相处,他的一切课余时间全在世界各地各个岛上,毕了业的生活除了在海域上就是在赶往下一片海域的路上,身边只剩老爷们,别提女人。
“以后不要咬嘴了,想说什么都要说出来,你看看,你早点说和我在一起,明明我会更开心。”姜西想了想,又低声补充,“不要咬嘴了,我很心疼你。”
“不咬了。”
姜西点点头,发丝挠着痒痒的,陈鹤予摸了摸她后脑勺:“要不要不抱了,休息会儿?”
姜西忽然抱更紧,急说:“等一下,我能问我男朋友一个问题吗?”
“什么?”
姜西不确定这个问题会不会勾起他不好的回忆,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你在感情里受过伤吗,她甩得你?”
陈鹤予愣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姜西酝酿了会儿,说:“如果是上一段感情让你这么谨慎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对我放心,我会对你好一点。如果不是,我会对你更好一点。”
陈鹤予暂且忽略了她的问题,反问她:“为什么没有受过伤反而对我更好一点?”
姜西终于从他胸口抬起头来,小脸涨得红通通的,十分可爱,明亮的眼睛还是明亮,清甜的笑容还是清甜,嘴唇似乎不同往日的粉,今天更红一些,她抿着唇冲他笑了一会儿才说:
“因为我要对你很好很好,从此以后不管我们在一起还是会分开,我都要你牢牢记住我对你好过,要你一直记得我。”
陈鹤予抬起手,悬了一会儿,在反复回味她那句话,心口有异样的感受。他发现自己从前能在大风大浪的海上船只上站的稳稳当当,现在怀里贴着个人,却只觉得步子是虚的,陌生的。
他最后放下手摸了摸她的刘海,语气满是好笑和无奈,“你还真是……霸道。”
很久之后,他离开这座城市的之后,航海行程中不止一次差一点点就死掉。濒临死亡的时候确实总是会想起那么一个人,明亮的眼,清甜的笑,她真的拼了命的对他好过,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是一滴眼泪没掉的说过:我等你回来。
你还真是,我这辈子头一回,为一个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