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春寒料峭。
穿城而过的小河边,一群孩子正在青石栏杆旁嬉闹玩耍,他们的娘亲则三两成群的坐在石阶上,一边聊着最近的新鲜事,一边敲打揉搓着木盆里的衣裳。
这时,一艘小巧的画舫顺着水流缓慢行来,只见一个白袍公子在甲板上守着炉子烤鱼,时不时的拿起来看一眼,确定这鱼到底熟了没。又一个红袍公子从门里挤出个脑袋,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手中的鱼,白袍公子发现了他,似乎是怕他被烟呛到,于是把鱼放下回身关好了门,结果下一刻,一旁的窗子被人推开,那个红袍公子探出脑袋继续死盯。
这二人自然就是重黎和朱雀,自打离开南坪村后,他们就开始了周游天下的计划,重黎买了一艘小型的画舫,备足了各种食材,也不去掌舵,任凭画舫随水而行,不知前处何地,每一天睁开眼睛都是全然不同的景色。
朱雀探着脑袋盯的辛苦,“到底好了没啊?!”
重黎继续轻轻摇着离鸿,想把火扇的大一些,“快了,你先进去待着吧,烟太大别呛着。”
“那怎么行。”朱雀干脆直接冲到了甲板上,“我可得好好看着你。”
重黎无奈,“我还能偷吃怎么的?”
朱雀挑眉,“难道不会吗?”他可没忘记某人之前号称要做汤包,自己也就是小憩一会儿的功夫,再去厨房一看,那汤包就剩半笼屉了。
“我那次只是尝尝味道。”
“一尝就尝了半笼屉?!”
这番说辞朱雀明显不信,于是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放任他和烤鱼单独待在一起了,万一再尝尝味道半条鱼没了怎么办,这可是开江鱼啊,肉美味鲜,决不能让他自己偷吃。“好了没好了没?”朱雀坐在他的身边,下巴闲闲往他肩膀上一搭,见他把烤鱼拿了起来,直接张开嘴巴等待投喂。
重黎忍笑,撕下一块鱼肉放在他嘴里,“那这次你负责尝味道。”
不得不说这开江鱼怎么做都掩盖不了鲜美的味道,朱雀吧嗒吧嗒两口吃下去,继续张嘴。
“陵光君,最近你可是越来越懒了。”
“怪我咯?”还不是某人要把自己宠上天了,现在几乎连吃的都喂到嘴里,估计出门不想走路的话就直接抱着了,哼哼,懒也不能怪我。
二人一边吃着一边聊天,不知不觉的,画舫已经出了小城,游进了一片芦苇荡。
重黎从里面拿来了一张席子铺在甲板上,二人躺在一处,享受这种难得的静谧时光,结果不多时,天空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重黎无法,只好散出灵力将整个画舫包裹,这样他二人就可以继续躺在甲板上赏景。
雨天总是惹人思绪万千,他抬手刮刮朱雀的鼻子,轻声道:“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他自己的事朱雀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不过朱雀的事他还了解的不够多,也正好遇到了这种雨天,听故事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小时候啊……”朱雀轻轻叹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碧凌不管事,所以修炼什么的都得靠自悟,那个时候基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修炼,别的……实在是记不得了。”说到此,他又想起另外一事,突然翻了个身面朝重黎,“当年我们几个十分好奇,大荒那么多的兽族他为何单单挑选了我们几个做徒弟,本以为是我们几个天赋好,结果碧凌说天赋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还是得看脸,脸长的丑的天赋再好也不要。”
重黎也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躺着,微笑道:“你在暗示我什么?”
朱雀:“嘁……这种事还用暗示吗?”
毕竟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我脸长得好。
不过说到这个,朱雀也有些疑惑,“碧凌也真够奇怪的,我就没见过那么在乎脸的男人,你知道碧凌每天花多少时间在脸上吗?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睡觉,要么一直在吃保养的,要么就用瓜片敷脸,太阳都不能多晒。”
“我还当他去了大荒就改邪归正了。”重黎苦笑道,“原来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他也是天天敷脸,雷打不动,谁要是敢打扰他就直接开骂。”
“是啊,所以才想不通。”朱雀道,“我记得是在大荒之战前夕,那时碧凌的身子已经不太好了,你也知道要保持容貌是要耗费很大的灵力的,可他还是不肯放弃那张脸,后来甚至不惜舍弃身体以灵体存在于世,也要容貌不变。”
那时候他们四个都在劝碧凌不要再这么偏执了,可他却死活不听,“碧凌总说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就剩下一张脸了,企图阻止他的都是在嫉妒他的美貌,简直是不可理喻。”
重黎听到这里,神色突然变了变,可惜朱雀微微垂着眼帘并没有察觉到,还是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一直都没有答话,这才抬眼看了看,“想什么呢?”
重黎试着问道:“你听过帝俊这个名字吗?”
朱雀绞尽脑汁的想了想,诚实的摇摇头,“那个人是谁?他干了什么好事吗?”
“他是太一帝的好友,如果能活的久一点,地位不会逊于五帝,只可惜……”重黎轻叹道,“那时候他和碧凌一见面就吵架,吵着吵着就打了起来,每次都得太一帝出面调停。”
“所以是碧凌的死对头咯?”
“以前我觉得是,但现在……”重黎努力回想那时候的事,“他俩一吵起来可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也不管是不是当着我们这些孩子的面,我记得帝俊经常说的一句就是‘你这只臭□□简直一无是处,也就一张脸还能勉强看看’,气的碧凌二话不说就开打。”
朱雀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又问道:“可这个还是很像死对头说的话啊,就碧凌那个性子,有时候连我们几个都想骂人,忍不了也很正常。”
“可哪有为了救死对头连缚灵都用上的。”
一听到缚灵二字,朱雀总算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所谓缚灵,是兽族最终臣服的象征,与血脉相通的点绛灵纹不同,一旦使用缚灵,从此将与其同生共死,且没有反悔的权利,但有主的灵兽没办法对别人使用缚灵。
“可你刚刚说帝俊如果活的久一点的话,那他……”
“碧凌失败了。”重黎道,“其实这些也是我成为四方神后,偶然听赤帝说起的,他只说碧凌确实使用了缚灵,但那时他还是太一帝的灵兽,没办法,最终还是没能救下帝俊。”
朱雀突然想起那天在大荒之外,碧凌略显感伤的说道:“那我也要一直等啊,不然他回来之后见不到我怎么办。”一时间,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儿。
“你们天界的都是骗子……”朱雀说完就有些赌气的扭过了身子。
“嗯?不是在说碧凌吗,怎么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重黎伸手戳戳他的肩膀,见他又往前躲了躲,干脆直接抱过来,“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生气了?”
“去去去,少烦我。”
“那可不行,我可是要烦你一辈子的。”
“经过我同意了吗?”
“嗯……”重黎开始思考,“其实还有一条鱼在厨房,原本晚上打算清蒸的。”
朱雀微微眯起了眼睛。
重黎再接再厉,“我记得好像还用冰镇着几个甜瓜,据说这么吃的话会更甜一些。”他低头亲亲朱雀的脸颊,“我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能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宝贝儿你不觉得把我留在身边简直就是解决了吃穿住行各种问题。”而且晚上还能好好伺候一番,你好我也好。
朱雀心道:也是,这么想想着实不亏。
于是回过头来亲了他一口。
“咳……我这记性还真是有点差,应该还有只鸡,可以蜜渍的。”
再亲一口。
“厨房里还有些新鲜蔬菜,还可以涮着吃。”
继续亲。
“乾坤袋里好像有本新的菜谱,明天就可以学一学。”
朱雀笑眼弯弯,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没完了是吧,你这胃口跟无底洞似的,怎么喂都喂不饱。”
“这也算是个优点。”要不是现在天气还冷,在这甲板上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啊。
不过衣裳虽然脱不了,但是卿卿我我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乎俩人闹着闹着就又缠到了一处,谁知正浓情蜜意之时,天空中突然传来啾啾两声嘶鸣,再一看,一只青鸟从天而降,稍一收翅就稳稳的落在了船舷上,看了二人一眼后,默默的转开了头。
虽然我只是只鸟,但非礼勿视的道理还是懂的。
他们四人的青鸟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朱雀有些分辨不清,“这只是谁家的?”
“句芒家的,叫青青。”
朱雀一惊,“它们还有名字的?!”你原来怎么没说过。
“蓐收给起的,这只叫青青,咱家的叫二青,禺疆家的叫呆青,他自己家的叫小青。”
朱雀:“……”
起名字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可二人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浅淡的愁绪,重黎起身取下青鸟身上的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简单的写着几个大字。
“下月初九,归墟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