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桑不喜太多人照顾,平日里身边基本只有华衍一个人，同进同出同吃同卧，若是不知道二人主仆关系的,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对至亲兄弟。
“阿衍你下午还要去校场吗？”
华衍从外面小厮的手中接过食盒，一样样的摆到桌上，“你若有事留我的话就不去了。”
眼见着其他伺候的人全部退下,华衍又关好了门，沂桑便收了人前那幅温雅端方的姿态，浑身放松下来流露出了更多的少年气,“那就陪我去给娘亲请安吧。”
沈夫人本就性情温和心地良善，这些年吃斋念佛几乎成天都在佛堂里，为自家老爷和两个儿子祈福，而且对华衍也是比较疼爱，觉得这孩子稳重又踏实，否则凭她对沂桑的偏爱,是绝对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照顾的。原本沂桑是要早晚过去请安,但近来课业越来越多,沈夫人也心疼他来回跑，于是就改成了三天一次。
华衍没有异议，询问道:“前不久侍郎公子送你的安神香还在库房收着,要不要一并给夫人带过去？”那安神香实属上品，原本他是听说沂桑睡的轻才送来的,可近段时间沂桑睡眠好了许多,反而是沈夫人有些惊梦,而且香中添加了不少的珍贵药材，给沈夫人用也大有益处。
结果沂桑一脸好奇的看向他，“什么安神香？”
一看他这个样子华衍就知道他又忘到脑后了,于是给他夹好菜重新解释了一番。
“嗯嗯，太好了，娘亲一定会喜欢的。”沂桑笑眯眯的给他夹了一个蟹包，殷勤道:“阿衍你现在越来越有陈伯的风采了，不过嘛，有点像老头子。”
陈伯是相府的管家，对府内大小事务简直是掌握的得心应手，甚至连几年前送进库房的东西都清楚的记在脑中。
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华衍也习惯了和他的这种相处方式，听他这么说略微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我伺候的小公子忘性太大，每天要记住的事简直多如牛毛。”
“哎哎，阿衍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然后心照不宣的继续吃饭。
佛堂内青烟袅袅，淡雅的檀香萦绕身周，让人渐渐心神宁静。沈夫人跪坐在蒲团上缓缓拨动手中的佛珠，嘴里小声诵读着经文，时光流转，她早已不复当年的貌美，眼角也生出了细细的纹络，但那种雍容端庄却更甚从前。
“娘亲，孩儿过来看您了。”
沂桑没用旁人通报，反而自己带着华衍敲门而入，一见沈夫人回过头来当即上前将其搀起，亲自请座奉茶。
“见过夫人。”华衍恭敬拜见，沈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目光又重新回到沂桑身上，“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下午不用听夫子讲学吗？”
“不用，夫子有事归家，便给孩儿放了假。”沂桑笑着说道：“而且之前因课业之事，孩儿已经小半个月没有过来探望娘亲，心里着实思念，这就用过午膳立刻赶来了。”没有哪个娘亲不愿见到如此乖巧懂事的儿子，尤其沂桑甜甜一笑，沈夫人都觉直接甜到了心里。
“前几日我还从老爷那里听闻夫子夸你课业不错，说不仅聪慧一点就透，而且还颇为努力用功。”沈夫人慈爱的抚着他的脸颊，“又瘦了些，用功是好事，但也要顾忌点自己的身子。”
“是，孩儿明白的。”沂桑说着便回手从华衍那里取来安神香，“给娘亲的安神香，睡前命人点上一些，对身子好。”末了又补了一句，“是阿衍帮着选的。”
“你这孩子也是有心了。”
沈夫人总觉得当初把华衍留在沂桑身边是个正确的决定，他似乎比同龄人更加的成熟稳重，这些年一直将沂桑照顾的很好，而且识大体知规矩，并没有仰仗着沂桑的信赖做些令人厌恶之事，如果不是出身不好，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
真是可惜了……
“对了，近些日子府里新进了一些丫鬟，改天我让嬷嬷选几个出挑的送到你房里。”
像沂桑这个年纪的世家公子，房里早就该备一些丫鬟伺候了，只是沂桑一直没有这个意思，沈夫人又一直顺着他，所以才耽搁下来，如今正好来了新人，也该挑几个留下。
“娘亲啊……”沂桑握着沈夫人的手开始撒娇，“孩儿都说不用了，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伺候，有阿衍一个就够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沈夫人嗔怪道，“哪怕现在不用也得让他们备下，这府里一年就进一批人，这次不挑就得再等一年了。”说到此，她抬头望向华衍，“桑儿平日里听你的，你也多帮着劝劝。”
“是，夫人。”
华衍微微颔首，所以并没有看见此刻沂桑的神情，以至于离了佛堂回到住处后，沂桑避开旁人一把将其拽进了房里，握着他的肩膀悲愤道:“阿衍，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华衍听的一头雾水，想了好半晌才明白其中缘由，“可是夫人说的没错。”
沂桑还是不开心，“那么多人天天在眼前晃多烦，再说了，阿衍你怎么就舍得把我推给别人照顾，万一没照顾好磕了碰了，你不心疼吗。”
这个问题简直是问了个措手不及，华衍怔忪片刻，低沉着嗓音回道:“可你早晚要娶妻生子的，我不能跟你一辈子。”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有阿衍照顾就行了。”或许连沂桑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句话给华衍造成了多大的震撼，心里原本已经深埋的种子，竟一点点的生根发芽直至破土而出。
虽说年少懵懂，但华衍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喜欢沂桑的，只可惜这种感情见不得半点的光亮，一则他只是相府的下人，而沂桑却是沈相的小公子，自己绝对高攀不起，二则他是个男人，就算告白又如何？身在相府他也私下里听旁人说了许多别家的事，确实有些公子哥会养一些娈宠，就算是给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他不希望沂桑误解自己，自己只是像现在这样默默守着就好。
华衍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从何开始，只知道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尤其是身体渐渐长成后，有时会在睡梦中梦到沂桑，醒来后亵裤上湿漉漉一片，他的小公子天真可爱纯洁无暇，而他却在肖想一些龌龊之事，久而久之，他再也无法直视自己的心意，只好将那颗情窦初开的种子深深埋葬。
而沂桑不经意的一句话又让这种感情渐渐苏醒，看着眼前天真无邪的小公子，华衍总觉得身上渐渐燥热起来，情绪翻涌有些克制不住。
结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抬手抚着沂桑的脸颊，那温暖的触感让他有些无法割舍，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小小的沂桑握着自己的手说要保护自己。
“怎么了？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
“嗯。”华衍顺势用拇指轻轻蹭了蹭，“现在没有了。”任凭他内心如何翻江倒海，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半点情绪都不曾显露。
沂桑不做他想，反倒是觉得今天难得休息，既然如此，就得好好利用这个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还是不要想太多不开心的，“听说晚上城里会放花灯，我们一起去看吧。”
……
这京城附近的有谁不知，城东的月老庙是个求姻缘的最佳去处，被人传的神乎其神，说是几乎百试百灵，再加上今儿个还是极负盛名的女儿节，天还没有黑透便已经是人山人海，其中还有一些官家的丫鬟，都是自家小姐养在深闺无法外出，所以才偷偷派她们出来，也想与月老求一个好姻缘。
跟往常一样，沂桑出门只带着华衍一个人，可惜今儿个实在是人太多了，沂桑没走几步就被人挤的东倒西歪，华衍无法，只好拉他走在自己身前，张开臂膀好好护着，不仔细看就像是从身后环抱一般。
“阿衍，我突然觉得好像来错了。”
第一次没有经验，谁知道人会这么多啊，早知如此还不如躲在房里好好休息呢。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人与人比肩接踵，连个转身的空隙都没有，更别提掉头往回走，无奈之下只好顺着人群继续向前。这时时候尚早，大部分的人都挤在庙门口排队等着进去领花灯，相反的，河畔的人就少了许多，华衍好不容易护着他从人群中脱离出来，等到了阴凉处，二人对视一眼，发现衣裳全都被挤得皱皱巴巴。
“若是让相爷看到你这副样子，回去又要罚你了。”
“你不说我不说，哪里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话虽如此，但沂桑还是乖乖的张开双臂，任由华衍帮忙整理。
结果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身后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沈公子何故在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