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幅员万里,未免外人擅入,书院中便分派了不少的人手定期巡查,就在不久之前,巡查之人在东南面的山坡上发现了一个死人,当即分出两人回报了管事的夫子,夫子本以为是那人误入,不小心困死在了山中,谁知过去一看,发现这人居然是神祇葆江。
兹事体大,夫子不敢擅自决断,一面加紧人手好好守住事发现场,一面亲自来与东君汇报,而后便有了重黎看到的那一幕。
事情未明之前,为避免人多口杂,东君并不想让学生们知晓此事,于是只好加派人手避免学生误入后山。
葆江仰面躺倒在地,整个人像个血葫芦一样,身上的血液似乎已经流尽,周围的土壤被鲜血浸染,全都是暗红一片,隔得老远都能闻见浓烈的血腥气。重黎蹲在他的身边,伸手拨开盖在脸上的头发,葆江一直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在血渍的衬托下,更显狰狞骇人。
东君站在一旁,见他收手后一直静默不语,忍不住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重黎:“灵力爆体,全身灵脉尽数断裂。”
东君:“那能知道凶手是谁吗?”
重黎:“暂时不知。”
眼见天色渐暗,周围已经燃起了十数支火把,将四周照了个通亮,重黎打算趁此彻底检查,于是跟东君商量了一番,只留下了一些火把和三四个照应的人,而书院那边还有事需要东君处理,所以他先带人撤回,白虎对此没什么兴趣,看了两眼也先行离开,一时间重黎身旁只剩下了禺疆、蓐收和朱雀。
“这些年葆江可曾与人结仇?”
禺疆和蓐收摇头说不知,而相对于这两个常年在外只偶尔回九重天述职的,朱雀倒是比他们多接触了一些,“没听说过,而且葆江神的口碑一向不错,即便真的得罪了什么人,也断然不会深仇大恨到如此地步。”
“嗯……”重黎点点头,又问向蓐收:“如果是你的话,杀人的时候会用这种方法吗?”
蓐收歪着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下,随即答道:“不会哦,你想啊,用这种方法的话,我至少需要与他贴身才能强行将自己的灵力送进他的体内,可是都贴的那么近了,我干嘛不用点更干脆的方法呢,比如直接穿心,或是用雷电炸死他,简单快速,还不用耗费那么大的灵力。”
禺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是有一些,不过有点乱。”重黎道,“葆江向来修炼勤恳,灵力术法都不错,要想与他贴身并且用这种方法杀死他,还真是有些困难。”
他重重的叹了一声,脑中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禺疆,你回一趟九重天,查一下葆江最近的动向,事无大小一律调查清楚。”
“好。”禺疆不再耽搁,当即离开。
蓐收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呀……”重黎笑道,“暂时还没有你要做的事,就是像前几日一样,同监兵君吃吃玩玩,只要别到处乱跑就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叫你呢。”
“唔……”蓐收本以为他也会交给自己一些任务呢,结果听完有些失望,苦着脸道:“那好吧,我现在就回去找大白玩。”
蓐收离开后,见重黎还坐在原地怔怔的出神,朱雀用胳膊肘捅捅他,“要不先让他们把葆江神带回书院安放,等明天白天再来找线索吧。”
“不用……”重黎脸色有些差,他缓了片刻,伸手轻轻扶起了葆江的头,然后松开了他的发髻,从里面抽出了一块绢纸。
“看来我真的没猜错,应该是句芒派他过来的。”
朱雀还没从刚刚那一幕缓过神来,听他这么说,急急问道:“这也能猜到?”
“其实也不算是猜。”重黎道,“葆江本来就是句芒提拔上来的,后来在九重天上主管太法殿,要不是因为这样,当年索要流火笛之时,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而我神魂复苏之后,第一个见到的是禺疆,蓐收都能得到消息,句芒没理由不知道,葆江偏偏这时来到昆仑,很可能是得到句芒的授意,应该还是个不小的事,否则他直接用青鸟传信就好。”
至于发现发髻里的东西,说来好笑,小时候他顽皮偷藏东西,总是能被句芒发现,后来他就在束发髻的时候偷偷夹在里面,让句芒一顿好找,最后才得意洋洋的交出来。
却没想到,这次被句芒用在了这里。
重黎将绢纸展开,借着火光看了一遍上面的字,随即将其交给了朱雀。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大荒二字依然是朱雀心里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而这上面写的,正是与大荒有关。
当年大荒被破之后,朱雀他们四人为止息战火,只得纳降归顺天界,而后大荒逐渐凋敝,渐渐的变成了一处荒原,天界便命玄武做了大型的法阵,将那些无法驯服的凶兽,诸如梼杌、穷奇等全部关入了大荒,那个法阵存在了十多万年,早有不少的损毁,前段时间有一只凶兽突然跑出,还好被人及时发现斩杀,否则又是一场祸患。
重黎自然能认出这是句芒的字迹,上面说天帝下旨,敕命四方神全权办理此事,尽快将大荒之事解决,不得有误。
朱雀:“你说这件事与青龙有关吗……”
“大荒之事我确实不知,不过葆江……”他默默低头看着葆江的尸体,“除了蓐收所说的那种方式,想让人灵力爆体而亡,还可以借助丹药或法阵,丹药的话总能在身体内找到些蛛丝马迹,容易被人发现,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大幅增益灵力的法阵,说来也巧,以前我还问过华衍有关法阵方面的事,他说法阵多种多样,有一些能在法阵范围内增益自身,比如速度、灵力方面,若是执明君的话,恐怕就更简单了吧。”
朱雀:“那刚刚为何不告诉禺疆神和蓐收神?”
重黎:“你看这四周,哪里有法阵的存在,所以我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啊,还是等禺疆调查完再说吧。”
说完,他便命人将葆江的尸体送回了书院安放,自己则来到不远处的溪流。
重黎蹲在溪水旁认认真真的洗着手,冰凉的水流过指缝,时间久了,连带着胳膊都冷了起来。看着他略显孤单的背影,朱雀缓步走到他的身旁,似不经意道:“勾芒神写的那封信,也许不是给你的呢。”
“该来的迟早都要来,躲不掉的。”重黎用力将手上的水甩干净,起身说道:“况且我也担心禺疆和蓐收,若孟章君真的有意借此事发难,恐怕也会牵累他们两人的。”
朱雀:“可勾芒神就不担心啊,青龙现在尚且与他一处,我不信他没有察觉到什么,连他都没有直截了当开口提醒,怎么就轮到你来操心了。”
重黎:“第一点,句芒也许真的没有察觉,以孟章君的手段,若想避过他简直太容易了,不过这个倒是有待商榷,等禺疆回来,我再和他们谈谈此事。第二点,不是句芒不担心,只是当年我们有过约定,除非逼不得已,句芒明面上绝对不会插手我们三个的事。”
“这是为何?!”
重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应当见过句芒,觉得如何?”
朱雀见的次数不多,如今仔细回想起来却觉得十分奇怪。
笑容礼数十分得体,一言一行如尺量一般挑不出任何的瑕疵,这是朱雀的第一感觉,然而再往下想的时候,却好似飘飘渺渺的一个影子,如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即,有一种很强的距离感,可又觉得神祇本当如此,并没有什么问题。
重黎:“当你抬头看向太阳的时候,哪怕眼前有些暗影,也会被耀眼的阳光彻底覆盖,只剩一片光明。句芒也是如此,他尽全力让自己的品行做到极致,别人一提起四方神,第一个出现的名字就是句芒,不仅仅是四方神之首,就连其他的神祇也奉他为尊。而他的这种光明将我们三个牢牢的护在了身后,哪怕是犯了错误,也会被消弭大半。况且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到世人共睹,这在朝堂之中实乃大忌,所以在分封四方神后,句芒便将自己从我们当中分化出去,以减少众人的猜忌与提防。”
“他这么活着,很累吧。”
“是啊。”重黎道:“还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蓐收犯了错误,白帝气的要用藤条抽他,当时句芒没有替蓐收做任何的辩解,直接接过藤条,毫不留情的将蓐收抽到皮开肉绽,回到房里后,又抱着蓐收,心疼的哭了整整一天。旁人所看到的,只有句芒的毫不偏袒,一件件的累积的久了,大家心里便会觉得哪怕是我们三个做错了事,也可以放心的交给句芒来解决。尤其是分封四方神以后,位置越尊责任越大,更是不容疏忽,可哪有一直不会犯错的,只要不是像我当年那般,便会通通交给句芒,句芒将错误揽下,然后我再私下里想办法解决,其实说到底……就是护短啊。”
冷月下,溪水旁,重黎回想着以前的事,一点点的讲给他听。
原本平静的生活再次被打破,至少在这剩余的时间里还能尽情享受一下彼此的温暖,而禺疆那边动作也快的很,只两天的功夫便将此事查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写这个系列的故事更想体现神祇“人性化”的一方面,既然人性化就不可避免的有私情私欲,四方神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伟大,他们最初踏上这条路真的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当然这个话题就有点扯远了,与他们年少时发生的事有关,作者菌在这里就不细说明了,等我再攒一段时间存稿的,会单独更一个番外来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