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均是一夜未眠,眼底隐约可见淡淡的青痕,只是华衍那边也有所发现,于是回到客栈后,只各自洗漱了一下,便又开始商讨此事。
华衍:“死去的那名女子名叫阿媛,昨日刚刚去过八字庙。”
他二人昨日分开后,华衍便径自去了八字庙,希望多少找到一点线索。
平日里的八字庙可谓是香火鼎盛,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不过每个人都凝神静气就连脚步都轻的很,似乎是怕吵到里面供奉的神仙。华衍混在人群之中,正苦恼应该如何探查之时,突然看到了来此纳贡的阿媛。
倒不是华衍故意看人家姑娘,只是阿媛微微弓着身子,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裹,从进门开始就慌慌张张的,时不时还四下张望一番,就像是做贼一样。华衍觉得有些古怪,便多留心了一些,直到她纳贡之时,从包裹里拿出的不是以往所见的金银箩,而是一只小巧的绣花鞋,华衍便彻底盯上了她。
按道理来讲,一般的纳贡之物会依据庙里的规矩而定,比如有的只需进香,有的需上供瓜果,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像金银箩与绣花鞋这种毫无关联两种物品。
阿媛跪在垫子上,双手合十虔诚的叩拜,随即将那只绣花鞋投入铜鼎之内,眼看着火舌吞卷将它烧成了一堆灰烬,原本黯淡的眼眸中总算出现了一点光彩。只可惜那光彩转瞬即逝,她匆忙将布团好塞到衣服里,转身就向门外跑,谁知就在院里撞到了她的丈夫。
“死婆娘!不在家里帮着干活到处瞎跑什么!”
杀猪汉一脸横肉,一手拎着她的衣领,一手高高举起作势要打,众人惊呼之间华衍疾行至二人近前,抬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饶是华衍平日里看着像个斯文公子,但手上力道大的惊人,杀猪汉自认剁骨碎肉就连几百斤的老母猪也能扛的动,但在华衍手上竟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你谁啊?我管教我家婆娘关你屁事!”
华衍冷冷看向他,显然没有想与他理论的意思,见他还是一副不肯罢手的模样,手上力道顿时加大了几分,疼的杀猪汉嗷嗷直叫,痛苦求饶:“公子你放了我吧,我的手要断了!啊啊啊啊啊啊!”
华衍:“你先放开她。”
这时杀猪汉才明白过来,原来今天遇到的是个好管闲事的主儿,当即松开了自家媳妇儿。
阿媛呆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的惶恐越来越甚,最后惊叫一声抱头冲了出去。杀猪汉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华衍一眼,没敢多说什么,也随即离开了八字庙。
一场小风波过后,八字庙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华衍本来想问问阿媛所求为何、又为何以绣花鞋纳贡,只可惜照现在看来,明显不合时宜。
他在八字庙内又逗留了小半天的时间,但没见到哪个像阿媛一样的,正待离开,突然见不远处有个中年妇人正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妇人发现华衍也看到了自己,拧着眉想了想,终是将他叫到了一旁。
华衍:“何事?”
妇人:“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也知道公子你是好心,不过以后若是再碰到她家的事,可千万别再管了。”
华衍疑惑道:“为何?”
妇人:“你若是不拦着,阿媛顶多挨上两巴掌,可今天闹上这么一出,回去之后,他男人指不定怎么打她呢。”
阿媛从小就是个苦命的,爹爹早早没了,就剩下她和娘亲相依为命,娘俩靠着给别人缝缝补补赚几个铜板过日子,倒也能勉强温饱。可女孩子长大总归是要嫁人的,本来有几桩好的亲事,但对方一听阿媛这边别说是嫁妆,就连几个樟皮箱子都拿不出,全都婉言拒绝了。
成亲的事就这么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阿媛二十岁那年。
阿媛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周围的女子十五六岁都已成亲,自己二十岁已然嫁不出去,倒不如就此守着娘亲过一辈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那年的冬天,阿媛的娘亲大病一场,娘俩眼看温饱已成问题,更别提买药的钱。药铺掌柜的是个善心人,经不住她苦苦哀求,先给她奢了几帖药,但药铺毕竟不是善堂,再一再二却不能再三再四,就算街坊邻里的给她凑了些银子,也经不住一天天的买药钱。
后来她托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城北杀猪家的因为脾气暴躁,至今三十多岁还没有娶到媳妇儿,她便表示自己可以不要三媒六聘,只要成亲之后能供养娘亲就好。于是半月之后,阿媛自己收拾了一个小包裹,没有大红花轿、没有宾客满门,匆匆嫁给了那个杀猪汉。
成亲之后,杀猪汉的脾气越发暴躁,稍有不顺心就对她拳脚相加,街坊邻里的劝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每次都是失败而归。
华衍听得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官府不管吗?”
妇人无奈的摇摇头,“官府向来是劝和不劝离,再者说,即便是官府同意二人和离,他们二人也不会同意的。”
杀猪汉难得娶到一个媳妇儿,自然不肯放手,而阿媛还等着给自己的娘亲治病,更是不能离开。
妇人:“所以我才说,下次看到就别管了,人各有命,管不了的。”
妇人离开后,华衍寻了个阴凉处,一边休息一边默默的盘算,自己这次出行并未带太多的银子,不过重黎那边应该还有,加在一起应该足够阿媛的娘亲买药治病,若阿媛能就此离开那个杀猪汉,像以前那样替别人缝缝补补也能过日子。
虽然知道天底下有许多的可怜人,自己也不可能帮得了每一处,但遇到了总该做点事情。
不求普度众生,但求尽力而为。
不过此事说到底还是需要阿媛的同意,若她同意,自己定能让那个杀猪汉不做纠缠,若她执意不肯,那自己做到此也是仁至义尽了。
他沿街一路来到了城北的杀猪铺子,此时天色渐暗,家家户户都掌起了灯,昏黄的光线透过窗子映出,给原本寂寥的夜色增添了一抹温暖。华衍有些犹豫是不是明日过来拜访比较好,踌躇间,突然听见屋内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杀猪汉的惨叫声。
他飞身落入院中的树上,就见杀猪汉满手鲜血的从屋内跑出来,慌慌张张的夺门而出。华衍心知不好,急忙冲进屋内,发现阿媛头上磕破一个硕大的血洞,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鲜血,再一探脉搏,已然是回天乏术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好些人的脚步声,应该是杀猪汉出去找人求助,华衍见无处可躲,只好跃上房梁,看着那些人忙进忙出,直到衙差前来抬走尸体,才得空跑了出来,却正好遇到了过来看热闹的重黎。
还吃了一个十分倒胃口的包子。
见他说的有些口干,重黎拿起茶壶,一边添茶一边说道:“可是这个姑娘怎么看都像是此生命数已尽,只能说是死前凑巧去了八字庙,应当与此事没什么关联。”
华衍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先前我与你想的一样,只当是她此生命归于此,直到早上你跟我说了知府大人的事,我才反应过来,这两者不仅有联系,而且还是很大的联系。”
重黎洗耳恭听。
华衍:“我在屋内待了整整一夜,却并未看见鬼差前来拘魂,直到天将明时,她的生魂自动离体,却眨眼间的功夫就消失不见。我曾试过追查,然而四周并没有死者惯有的阴气,与之相反,虽然很微弱,但我能确定那里有过一丝仙气存在。”
知府大人过世已有段时日,重黎也只能从尸体上判断出不是被夺取生魂,也不是被鬼差带走,如若他也像阿媛这般,那么就真的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八字庙。
重黎揉揉额角,“看来我们这次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原本以为可能是邪灵作祟,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仙者从中干扰。
华衍:“如果真是如此,恐怕这件事就不是我们可以解决的了。”
重黎:“所以我想冒个险把他引出来,到时候一看便知。”
见他面露倦色,而且似乎有些不舒服,华衍抬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疑惑道:“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烧?”
重黎:“我也不知,也没见着凉,突然就烧起来了。”
华衍:“可曾服药?”
重黎:“嗯,早就吃了,不过似乎没什么效果,反正也不差这几天的时间,先把这边的事解决完再说吧。”
见他十分坚持,华衍也就不再多劝,便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我觉得宜早不宜迟,再拖下去难保又出现什么差池,如果你身子还受得住的话,我想今天晚上就行动。”
重黎:“正合我意。”
二人又简单的计划了一番,待到确认万无一失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顺便等着夜幕的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