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中年妇女一边撒着杂谷,一边说道:“就刚刚不久之前,有三个人也来问住处。”她看了看重黎的外袍,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与你穿的差不多,就是上面的花纹不同。”
花纹不同?莫非是书院里的人?
“他们现在何处?”
她来到门前,一手夹着木盆一手给他指了方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村尾就是,一个没人住的小瓦房,平时要借宿的都去那里。”
重黎道了谢,转身去叫朱雀,二人沿着小路未行片刻,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景玄?!你怎么来了?”重黎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所有的事,似乎一切有迹可循,又问道:“莫非华衍与沂桑也在?”
“是,白泽请我们过来帮忙,他二人正在那边收拾,我去打些野味。”
重黎咋舌:看来这事情愈发热闹了。不由得暗暗头疼。
村尾的小院本是一位老汉所住,他生前无儿无女,死后只留下了这么个小院,平日里有个借宿或落脚歇息的都去那里,因着长时间无人照料,院子四周的篱笆墙倒了大半,地上也长出了不少的杂草。
华衍与沂桑正站在篱笆墙边,凑在一起不知道讨论什么,华衍眉头微蹙,带着几分淡淡的无奈,沂桑笑的惬意,伸手要去拿他手中的抹布,谁知早就被对方猜晓了意图,一抓抓了个空。
“咳……”重黎轻轻咳了一声。
他二人闻声看向这边,各自打了个招呼。
重黎看看华衍手中的抹布,再看看乱糟糟的小院,当下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他与华衍默契的对视一眼,于是各自褪下外袍交到了朱雀与沂桑的手中,“这小院不大,我们两个收拾就好,你们出去走走看看或者吃个瓜聊聊天什么的。”
重黎本以为一个独居的老汉一间房足够居住,没想到进去一看竟足足分出了三间屋子,许是时不时有人落脚的原因,屋子并不是很脏,只是浮灰有些重,还有那床架子有些松,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他二人本就手脚利落,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三间屋子全都收拾整洁,结果到了厨房一看,才发现难办的都在这里。
黑黢黢的灶台,满地的烟灰,还有一堆辨不出颜色的碗筷。
重黎:“这些个东西……还能用吗?”
华衍显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那口锅里不知道被扔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壁上还结这一层厚厚的污垢,根本没办法彻底清理干净,更别提那堆碗筷,简直看都不想看,隐隐的还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似乎是没见过如此糟糕的厨房,华衍坚持看了片刻,最终放弃。
“陵光君口味如何?”
“喜食甜。”
华衍默默的点了点头,盘算着景玄带回来的无外乎山鸡野兔之类,如果这样的话,倒也未必要用锅碗。他取出一只乾坤袋,伸手拿出了好几个封口的小瓷瓶,检查了一番,想了想似乎觉得此事可行。
重黎凑过去拿过一个闻了闻,惊奇的发现里面居然是装的花蜜。
“你平时出门也带着这些吗?”
虽然其他的认不全,但好歹知道有盐巴和茴香,照这么看这些里面装的应该都是调味用的香料。
“嗯,沂桑有时候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和他一起出门的时候都会带着。”
难怪当初连馒头都烤的如此美味,重黎不禁感叹:真是可怜天下那啥心。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带着一兜子甜瓜到处跑吗,顿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看他似乎有了主意,重黎虚心请教:“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
“景玄也快回来了,你先帮我去别家借口锅烧两桶热水,我去寻一些柴火和干枝。”
小院门口,朱雀与沂桑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条长凳,甚是和谐的一边聊天一边啃甜瓜。重黎轻手轻脚的走到二人身后,微微俯身凑到中间,问道:“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呗。”
沂桑微微一笑不作言语,起身去找华衍。
重黎抬手抱住朱雀,附在耳边柔声道:“到底说什么呢?”
“说几时能吃上晚饭。”
重黎将信将疑,“真的?”
“不然还能有什么。”朱雀把剩下的一口瓜塞到了他的嘴里,“吃完了就赶快去干活。”
天色确已不早,重黎也就没再继续耽搁,所以也就没有听到他二人之后的谈话。
朱雀:“看到没有,我就说他是风骚,和你口中的风雅着实不沾边。”
沂桑:“并非只有我一人这么说。”
朱雀:“你们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他也就是在外面装的人模人样,一回来就原形毕露。”
沂桑:“只能说……他待陵光君是有所不同的。”
朱雀:“……”
他缓缓抬眼望向沂桑,盯了片刻,不解道:“那群老头子平时都教你们什么?怎么你们书院出来的各个说话都噎人。”
沂桑浅笑如常,转了个话题道:“我去迎迎景玄兄,陵光君可要一起?”
朱雀:“也好,反正自己坐着也没意思。”
于是乎,当重黎与华衍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除了他二人之外,还有五只活泼的小母鸡。那几只小母鸡咯咯哒的满院子乱跑,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样子,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重黎看了看四周,“景玄呢?”
二人相视一眼,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
华衍的注意力倒不在他二人身上,他看了看那几只小母鸡,沉声道:“这几只根本就是家养的,景玄不可能打来这种。”
而且它们明显就是家养后等着长大后生蛋的,主人不可能轻易卖掉,况且……沂桑和华衍一同出门的时候,身上从来都不带银子,朱雀就更不用提,要吃什么用什么,都是直接伸手朝重黎要。
重黎默默叹了口气,“你们老实说吧,景玄到底去哪儿了。”
朱雀:“……也没去哪儿,估计晚饭前能回来。”
沂桑略显忧虑,“晚饭前啊……也许得睡觉前。”
朱雀:“那也可能明天了。”
这附近山上根本没什么野物,景玄外出后走了好大一会儿连一只都没有看到,无奈之下只好原路返回,想着去另一个山头看看,结果就在半路上遇到了朱雀和沂桑。沂桑本打算和他一路去另一边看看,谁知朱雀正好看到了几只在院子里闲逛的小母鸡,看起来肥嘟嘟的,味道一定不错。
二人身上都没有银子,况且朱雀也不觉得这事需要用银子,他见这家就母女二人,而且那个小丫头的眼睛总时不时的看向景玄,他当机立断的把景玄推了过去,指着院子里小山一样高的柴火,说道:“他留下给你们劈柴,把这几只鸡给我们。”
沂桑:“……”
景玄:“……”
母女二人有些犹豫,毕竟家里就她娘俩,劈柴这种体力活实在是力不从心,再加上小丫头一直在旁边撺掇娘亲,这事也就这么定了。
看着朱雀兴致勃勃的去抓鸡,景玄顿时觉得这个世界根本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这时,沂桑又来到了他的身边,悉心问道:“景玄兄,要我帮你劈柴吗?”
再看看沂桑略显单薄的身体和纤细的胳膊,又想到上次比试时华衍一脸严肃的站在场边,好像生怕自己一个错手伤他分毫,景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想,霎时间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有那种古怪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当时为什么要答应白泽的请求。
可事已至此,连后悔都晚了。
“哈哈哈。”重黎听罢笑的前仰后合,险些滚到地上,“华衍,晚饭一定得好好做,这可是景玄出卖色相换回来的小母鸡,哈哈哈哈哈。”
华衍眼中也现出几分笑意,抬手蹭了蹭沂桑的鼻尖,似有几分责备,但更多的则是满满的宠溺。
整整一个时辰,重黎帮着华衍杀鸡去毛,再交给他用香料渍好,忙的可谓是片刻不歇。朱雀和沂桑显然没有见过如何杀鸡,十分好奇的凑过来看,结果被他二人以太过血腥为由,赶到门口继续吃瓜看风景。
三只叫花鸡,两只蜜渍,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朱雀来到火堆旁,拿起那只蜜渍的烤鸡美滋滋的咬了一口,发现甜而不腻简直是恰到好处。重黎则取了一只叫花鸡,打碎外面的泥巴后撕下一条尝了尝,不由得赞叹这手艺简直比天厨阁的厨子还要好。
他又撕了一条喂给朱雀,朱雀品了品,发现这叫花鸡也是别有风味,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和他换一下。正在他苦恼之际,重黎已经将鸡腿递了过来,“多吃点。”
就在几人高高兴兴的吃鸡之时,景玄总算是劈完了柴,黑着脸站在门口默默的看向他们。
重黎赶忙压制住想笑的冲动,把自己的叫花鸡放到一边,然后拿起小木棍从火堆里扒拉出最后一只,诚恳道:“辛苦辛苦,最肥的这只我们留给你了。”
景玄看了看那只叫花鸡,又将视线默默的投向了天边,顿时觉得活着好生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