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又弹出关于火灾新的快讯，许靳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却只在朱默依的注视下咽了口唾液，点点头：“好。”
朱默依满意地摸了摸许靳脑袋，继续拉着他往医院走去。
窄窄的巷子通向本市最大的综合医院，俩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巷子，身体时不时互相撞上，许靳小心翼翼地不要踩到朱默依鞋跟。
面前少女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从平日的冷漠变得神秘莫测，好像包裹周身的坚冰已经随着大火蒸发，真实的自我浴火重生。
许靳突然看不懂朱默依了，心里产生了一丁点害怕。
“那个，996，我怎么突然产生了一种朱默依就是之前大佬的感觉？”他在脑海里犹豫地问。
996：“你想多了。”
许靳狐疑：“是、是吗？”
996坚定到甚至骗过了自己：“是的。”
朱默依轻车熟路地领着许靳走进医院，穿过门诊区，直接进入住院病区。许靳搞不懂朱默依到底要做什么，他问了几次，都只得到了一个微笑作为回答。
医院的电梯运行缓慢，尤其是在焦急等待的时候，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都还没到达目标楼层。许靳盯着显示楼层的面板，看着数字一个个跳跃。
电梯终于停下，许靳在朱默依身后，抬头看到“神经康复科第二病区”几个大字。
这里不愧是全市最好的综合性医院，走廊干净而有序，还有小小的休息区，里面放着几张沙发椅，桌子上摆着一篮已经凋零的百合。
病区内因为太过安静而显得气氛压抑，几名家属正站在护士站前，低声跟医生商量着什么，许靳听到了“建议放弃治疗”几个字。
朱默依领着他走到一间病房门口，推门进入。病房门外标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病人和主治医生名字，许靳余光似乎看到“朱默依”几个字。
他愣了下，正想再仔细看一眼，被朱默依强行拽进了病房。
病房内两张床，靠近窗户的那个目前空着，另一张床被四周的帘子遮住。朱默依摸了摸许靳的脑袋，然后握住帘子帘子，郑重其事地拉开，向许靳展示自己隐藏的秘密。
床是空的。
朱默依怔住，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床。她心底升起一丝感应，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朱默依脸色微变，冲出病房。
“哎？”许靳一头雾水，急忙追了出去。
朱默依冲进护士站，揪住离得最近的小护士：“我妹妹呢？”
“哎，你是……哇！！”护士惊叫一声，又很快反应过来，“啊，你怎么这身打扮，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声音变轻，没有说出后面的词语。
“我妹妹呢？”朱默依重复了一遍。
护士吐了口气，语气低沉：“她走了。”
“……“朱默依缓缓松开护士。之前的预感得到证实，如同意料之中的事情，让人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朱默依垂下眼，悲痛在眼底化为漩涡，吞噬掉其他所有情绪。她唇瓣蠕动两下，想说什么，又最终没说。
许靳虽然还不明白具体怎么回事，但也看出是朱默依的妹妹去世了。他拍了拍朱默依试图来安慰她：“请、请节哀。”
朱默依回身紧紧抱住许靳，力气大的好似要把许靳压进自己的身体。许靳任由她抱着，他能够感受到朱默依的悲伤，她没有哭，但每一丝气息都像是在哭泣，在诉说自己最脆弱的痛苦。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朱默依没有说话，许靳也没有，护士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等待朱默依渡过这难耐的时刻。
朱默依擦了擦眼睛，虽然没有留下眼泪。她声音沙哑，如同大哭过一次：“她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小时以前。”护士解释，“走得很快，没有痛苦，也没来得及抢救。当时给你打电话，电话打不通。”
两个小时以前，正是起火之后不久。朱默依缓缓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一些其他情绪从悲痛里冒出嫩芽，有怒火、有庆幸、有舒爽、也有几丝安心，这些情感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头绪。
朱默依问道：“她现在在哪？”
护士回答：“在地下一层后面，太平间。你父母已经过去了。”
“谢谢您。”朱默依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
护士急忙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下楼的过程更为漫长。电梯间等候的人太多。朱默依带着许靳走了楼梯。
寂静的楼梯间响着俩人的脚步声，朱默依沉默地走着，只是更牢地抓住许靳。
“我妹妹小时候身体就不好，虽然我们俩同岁，但她外表看起来却似乎比我小几岁。”
朱默依慢慢地说着，声音回荡在楼梯间里，无端增加了几分伤痛。
“再加上她初三休学了一年，导致我比她大了一届。中考时因为身体原因，她没空复习，我本来想冒名代替她参加，却被她拒绝了。结果她中考成绩很差，不得不去了七中。”
俩人走进地下一层，跟着指示牌前进。走廊里越来越阴冷，行人也趋近于无。
“我知道妹妹在班上人缘不好，因为性子太孤僻，也没什么朋友。只是我当时也处于高三，专心学业，没有去关注妹妹具体情况。后来上了大学，我又选择了住校，只有周末偶尔回家吃个饭。”
许靳惊讶地看了眼朱默依，一时间无法理解她的话。
朱默依感受到了他疑惑的目光，却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说着：“如果我当时能多关注她一点就好了，至少应该问问她，问问她学校怎么样，问问她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少女静静地躺在太平间的床上，闭着眼，面容和平而安逸，如同只是睡着了。她与朱默依长相几乎完全一样，只是消瘦了许多，四肢上还带着治疗留下的痕迹。
朱默依站在床边，握住少女冰凉的手，与她五指相交，却是阴阳两隔，温度和关心再无法传达过去。
“她自杀了。
“从家里阳台上一跃而下，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