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默依半跪在妹妹床边，手下冰冷的触感提醒她妹妹已经离开的事实。她仍然记得自己无法帮上妹妹时的无力，记得听到妹妹跳下去时候的心碎。
几分钟前得知妹妹离开时，朱默依心中只有哀伤，并没有像妹妹跳楼时那样感到意外。妹妹在生死线几周的挣扎，她大概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潜意识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人真是一种容易适应的生物，朱默依在心里想，即便是亲人逝去，也能够快速的调整状态，一边悼念一边继续生活，何其悲哀。
太平间里寒冷而阴森，许靳打了个哆嗦。朱默依的故事太过悲伤又太过骇人，他有一箩筐的问题想问，可眼下并非提问的时机。他只是沉默着，听着朱默依继续讲述，陪在她身边。
“她跳下去了，没有遗书，也没有遗言，就像是对生活彻底丧失了信心。”朱默依缓缓道，如同在跟牧师忏悔自己的罪恶，“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才知道在妹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许靳走过去摸了摸朱默依肩膀，无声的安慰她。朱默依想去握住许靳的手，手伸到一半，又意识到自己刚碰过妹妹的尸体，于是硬生生地停住，放了下去。
“你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只不过不是我，是我妹妹。”
每说一个字都刺骨的疼，朱默依难以想象当妹妹对着警察说这些话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剧痛。
“她被□□了。”
许靳心疼的从后面搂住朱默依：“不愿意说就别说了。”
朱默依挤出微笑，她摇摇头。她要告诉许靳，许靳也必须知道，她不想自己对许靳有任何秘密，也不想许靳对自己留有秘密。
“她去报了警，对方却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证据说是妹妹勾引的他们，妹妹是自愿的。他们拖了关系，不让警察立案，还强行给妹妹塞了钱，让她看起来像是为了钱而出卖身体。妹妹太傻了，她害怕我和父母受到影响，没有跟我们讲，独自承受，直到承受不下去。”
许靳震惊：“……他们？”
“班主任刘立志和方隆，也就是那个在公开课上试图占我便宜的投资商。”朱默依眼中闪着怒火，“我一开始连到底是谁害了妹妹都不知道，所以才冒充她，去她的学校暗中调查。”
“！！！”许靳惊到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然后我发现竟然全班都知道，只是所有人都当成是个茶余八卦，没一个人肯帮妹妹。”
朱默依冷笑，嘴里的讽刺和他愤怒几欲脱口而出，然而他没有说出口。这些他自己承受就够了，不需要让许靳的心情也一起糟糕。许靳是唯一一个在知道了这件事后要去质问“凶手”的，也是唯一一个提出要帮助她的。
所以在复仇前她赶走了许靳，制止他出现在学校，然而其他学生每一个无辜，虽然罪不至死，但也不能轻易放过。
再确定了仇人之后，她主动去找了方隆，暗示让他在安排自己和方隆见面。誓师大会之前，她把俩人关在化学实验室里，利用实验室里的化学药品制造好了点火机关，产生足够让他们连逃跑机会都没有的火焰。又去誓师大会上，把造成传言的罪魁祸首的同学们叫到仓库里，锁了门。仓库离教学楼很远，不会被火焰影响，但一番惊吓也够这群孩子们受的了。
高三教学楼如预料一样的燃烧起来，而所有人都在誓师大会上，没有及时发现燃烧，直至火势再也控制不住。
在脑海中已经预演过千百遍，朱默依做这一切的时候很冷静，一步一步按计划造成。
除了最后一步，除了最后许靳过来找她，踏过肮脏的仓库，来接她离开。
爱情能冲淡仇恨，朱默依想着这话果然没错，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在仇恨中后悔自责，却不曾想遇到了许靳，他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她心底的阴霾。
“妹妹，我帮你报仇了。”朱默依对着妹妹的尸体，轻声道。
妹妹死于火灾之后，也许是她终于放下心，也许仅仅是巧合，但无论如何，她的仇，已经报了。
“你……”许靳担忧地咬着嘴唇，“你不怕被发现吗？万一被谁调查出来怎么办？”
“先不说是否会有人认真调查，就算他们发现了是我干的，那所有的事情就都瞒不住了。他们要承认自己对我妹妹做过的事，承认他们性侵一名学生，逼她自杀，再承认他们失职，让受害人亲属只能自行复仇。”朱默依嘲讽地笑着，“他们不敢的，为了两名已经死了的人，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会选择隐瞒。”
如果他们真的公开了，那也挺有趣的，朱默依略有些期盼。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及时被抓，也丝毫不惧。
只是那样就不能和许靳在一起了，太遗憾了。
朱默依忽然有点担忧，不知道许靳会对她的行为怎么想，她扭头望过去，问道：“害怕吗？”
他是有点怕的，虽然朱默依做的是情理之中的复仇，但终究是刚刚亲手杀了两个人。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怕。”
真相比许靳想得要残酷太多，他看了眼手机上刷出的各种信息，尸体的身份也被标识出来，确认是一名刘姓老师和一名方姓的投资商。他把新闻截了个屏，手机放到少女冰冷的脸旁，当做送给这名第一次见面的少女的礼物。
太平间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一名中年男子面色忧愁地冲了进来。他看到朱默依时愣了一下，叫道：“默棋，你来了啊。”
“爸爸。“朱默依站起身，与男子拥抱了一下。
“你去陪陪你妈妈吧，她在外面，不敢进来。”朱父说道。
朱默依点点头：“好。”
她朝许靳招了招手，郑重其事地说道：“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妹妹叫朱默依，我叫朱默棋。”